第八十一章 驚聞國喪，新人如玉

  三木一路趕著馬車快馬加鞭，行了大概十來日，快到西燕邊境，這兩日，天氣漸冷，竟已飄起了小雪。二人來到一間小店，找了個位置坐下。

  三木將隨身攜帶的一個黑色包袱放在桌上，道：「謝姑娘，這偏僻小鎮，沒什麼好吃的，讓您委屈了。過了河，便是江左地界，可以好好再去吃一頓。」

  謝微燕道：「我沒事的。倒是這些日子辛苦你一路張羅了。」

  三木道：「這是小人該做的。」說罷叫道：「小二，把你們店裡最好的食物都端上來吧。」

  小兒點頭哈腰跑來，說道：「二位貴客，小店最貴的也只有牛肉。」

  三木道：「那好，先來五斤牛肉，再來幾個饅頭。」

  小二連連答應，跑去張羅了。

  謝微燕道：「你說穆大哥現在是否已經離開西燕皇宮了呢？他現在應該在哪兒?」

  三木道：「謝姑娘，放心吧，我一路都為少主留下了記號，如果少主也走這條路，應該能看見。不過，他精通五行步法，也有可能一路走的小路，說不定他還先趕到東山。」

  謝微燕點點頭。

  這時鄰座兩個武林人士說道：「聽說西燕大王駕崩了，新皇剛剛即位。」

  謝微燕和三木聞言都大吃一驚。

  只聽另一人問道：「怎麼這裡沒人聽說呢。」

  那人道：「這裡地處偏遠，相信很快就有官府的消息傳來。我是剛從長安城過來，已經聽說了。」

  另一人問道：「那是何人登基？」

  這人道：「是他弟弟。但是哪一個王爺沒聽清楚。」

  謝微燕問道：「三木，西燕大王正當盛年，怎麼會突然駕崩?」

  三木道：」這個小人也不知。」

  謝微燕道：「那你說是六皇子還是八皇子做了皇帝?」

  三木道：「這個，小人也不敢隨意猜測。」

  謝微燕擔心道：「不知道穆大哥現在怎麼了？是否還留在西燕。」

  三木不敢接話。

  「兩位客官，你們的牛肉到了。」小二滿臉堆笑地過來了。這時只聽啪地一聲，原來是三木的黑色包袱掉在了地上，幾個銀錠子和一個珠花簪子漏了出來。

  小二慌亂道：「對不起客官，小的該死，但小的不是故意的。」原來是小二不小心碰掉了包袱，忙蹲下拾撿。

  三木忙道：「我自己來。」四周有些人都盯著包袱里的碎銀，三木迅速整理，復又包裹起來。

  謝微燕一瞥之下，卻注意到那個珠花簪子，似乎在哪裡見過。

  三木道：「謝姑娘，都怪我太大意了。咋們吃完儘快離開這裡吧。」

  謝微燕點點頭。二人用完便往店外走，迎面走過來兩個小孩，看樣子是一對姐弟。

  謝微燕似乎想起了什麼。

  二人走到馬車前，三木道：「謝姑娘，請上車吧。」

  謝微燕忽道：「三木，你一個男人，為何會有這樣一支珠花簪子?」

  三木神情慌張，支吾道：「謝姑娘，這是三木的一點小心思，讓姑娘見笑了。」謝微燕道：「能否借我一觀？」

  三木撓撓後腦，道：」這個嘛，姑娘還是不看地好。」

  謝微燕沉著臉道：「拿來。」

  三木遲疑片刻，還是將包袱打開，將簪子取出來遞給她。

  謝微燕道：「謝謝」，接過簪子仔細端詳起來，不禁臉色陰沉起來，這支簪子

  不是別的，正是曾經清河公主打算摘下送給她的見面禮。

  謝微燕慢慢觸摸著那顆珠子，稍一用力，珠粒外面包裹一層白色外殼脫落，裡面赫然一顆寶珠，殷紅如血。

  謝微燕心中一涼，問道：「這是清河公主的頭簪，如果我沒猜錯，這就是真正的碧寒丸。」

  三木忙跪下道：「對不起，謝姑娘，三木不是有意隱瞞，只是不想節外生枝。想到了東山再告訴您。」

  謝微燕不解道：「為什麼?碧寒丸已經拿到了，為什麼穆大哥還要留下來?是他吩咐這麼做的？」

  三木道：「謝姑娘，是少主還有要事要辦，需要留下來。所以想讓謝姑娘先回東山醫治。」

  謝微燕道：「是什麼要事?」

  三木道：「少主不便言明，小人也不知。少主只是不想讓姑娘擔心，才說是要留下來繼續找碧寒丸。」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謝微燕道：「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三木一驚，道：「謝姑娘，您千萬不能回去，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裡。」

  謝微燕不理，轉身便施展輕功往長安城趕。

  三木喊道：「謝姑娘，等等我。」

  人早已消失，哪裡追趕得上。

  謝微燕一路風餐露宿，趕了五天五夜，終於在第六日清晨趕到了長安城。她直覺慕容沖瞞著自己，定與西燕王突然去世有關。

  她先回到在西苑的住處，只見宮中一株株紅梅花已凌雪綻放、梅香撲鼻，但哪裡有慕容沖的身影。

  謝微燕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梅雪白玉簪，傷心道：「穆大哥，你到底在哪裡啊？」忽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之前負責照料他們起居的嬤嬤。

  謝微燕悄然上前點住嬤嬤穴道，將她移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那嬤嬤嚇得渾身發抖，解穴后才看到原來是謝微燕。但仍止不住害怕，道：「原來是謝姑娘，您不是已經走了嗎?」

  謝微燕道：「嬤嬤，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傷害您。我只是來找穆，來找七皇子的。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嬤嬤定了定神，道：「七皇子現在未央宮，只是。」

  話未說完，謝微燕道便道：「多謝了。」一個縱躍便離開了。

  此時天微亮，但一來因她輕功卓絕，二來熟悉皇宮的路，有意避開眾人。一路到暢通無阻。忽想到，西燕王已經去世，不知這座宮的主子是何人。未央宮房間眾多，不知穆大哥是被軟禁在此，還是他自願留下。

  謝微燕只覺得心神不寧，這幾日憂慮思重，又一路奔波，疲憊不堪。忽感到丹田處有灼傷疼痛，似是火毒發作，竟有些恍惚了。亂闖亂撞來到一處假山後面，見到不遠處的亭中有一個貴婦正在煮茶。此時天空又飄起了小雪。

  一侍女說道：「娘娘，這茶是用今日的梅花雪水煮的，味道幽香無比。」

  那貴婦笑道：「不錯，這梅雪的香味已經煮出來了。」

  這聲音甚是熟悉。謝微燕仔細一看，竟是儀敏郡主。

  只因她換了行頭，不是之前少女打扮，一時沒認出來。

  謝微燕一喜，想必儀敏定知道慕容沖在何處，便現身相問。

  儀敏和宮女幾人見到假山後面忽然衝出一個人來，都嚇了一跳。

  儀敏很快認出了謝微燕，宮女欲喊人，剛一出聲便被儀敏喝道:「別喊，這位姑娘是故人。」

  宮女連忙道：「是。」

  謝微燕問道：「儀敏，聽說大王駕崩了，那後來怎麼樣了呢？慕容沖現在何處？」

  儀敏一怔，不知如何回答。隨即笑道：「姐姐，看你風塵僕僕的樣子，想必累了吧?要不你先坐下歇歇，喝口茶，再慢慢說。」

  謝微燕不悅，問道：「慕容沖在何處?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儀敏道：「他現在，沒事，只是他，」

  謝微燕急道：「到底怎麼了?」

  兩邊忽然有兩隊侍衛沖了過來，喊道：「保護皇後娘娘。」

  謝微燕忽然反應過來，原來儀敏做了皇后，這些侍衛以為她要對皇后不利。儀敏還未開口，謝微燕一個箭步上前，左手點住她玉枕穴，右手掐她脖子上，

  喝道：「都不要過來。」

  兩邊侍衛不敢上前，儀敏也嚇了一跳，道：「謝姐姐，你不要誤會，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其實，其實，」

  「大王駕到」。

  除了謝微燕和儀敏，眾侍衛和宮女都立刻跪下道：「參見大王」。

  謝微燕順勢看去，只見一人頭戴王冠、身著紫袍、氣宇軒昂，在侍從簇擁下走來，正是慕容沖。

  謝微燕登時大喜，叫道：「穆大哥。」隨即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

  只聽得慕容沖命令道：「你們全都退下。」

  「是」，眾人起身匆匆退下。

  只剩下他們三人。

  大家跪拜的西燕新登基的大王，是慕容沖?而儀敏，是慕容沖的皇后?

  謝微燕放開了儀敏，緩緩向慕容沖走進幾步，又停了下來。

  慕容沖神色複雜，道：「燕兒，你怎麼沒去東山？」

  謝微燕取出清河公主的珠花簪，道：「這就是碧寒丸，你已經拿到了。為什麼還要留下來？」

  慕容沖愧色道：「燕兒，我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謝微燕道：「你說你是和她假成親，到底是假還是真?」

  儀敏道：「自然是假的，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

  謝微燕道：「那你的王位呢？也是假的嗎?」

  慕容沖內心痛苦，道：「燕兒，你聽我的話，先去東山找華神醫，我以後再跟你解釋。」

  謝微燕怒道：「我不去。你到底為什麼要娶她?又為什麼突然做了西燕大王。」

  「因為他是慕容氏的子孫，必須擔起慕容氏的責任。」祁闊走了過來。

  謝微燕看看祁闊，又看看慕容沖，道：「為什麼？為什麼一定是你？」

  慕容沖道：「燕兒，對不起，我暫時不能離開西燕。你還是先。」

  謝微燕大聲說道：「我不去我不去。你答應過我，不會牽涉朝廷的事情，你為什麼要做這個大王。」

  祁闊道：「謝姑娘，這是命中注定，為了你自己，也為了大王，不要再勉強了。」

  雪越下越大。

  謝微燕冷冷道：「慕容沖，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是不是一定要做這個大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慕容沖深吸一口氣，道：「對不起。我現在不能和你走。」

  謝微燕兩行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問道:「為何會這樣?」

  慕容沖道：「燕兒，無論如何，我對你的心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愛你的人是江湖上的風靈劍穆沖，不是西燕七皇子慕容沖。即便他想做風靈劍，但永遠甩不掉七皇子這個身份，這是從他出生便註定的宿命。」

  慕容瑋的話，言猶在耳。

  謝微燕道：「那我問你，你可曾利用過我，去救你大哥？」

  慕容沖道：「我從未想過要存心利用你。只是在東城，我的確是故意引你出面去對付庾世子，只有那樣，才不會讓桓溫起疑。」

  謝微燕緩緩道：「我明白了。」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已滲入了算計，不再純粹。

  忽然寒光一閃，人影一晃。祁闊和儀敏驚呼了起來。

  只見謝微燕以如閃電般速度欺到慕容沖身邊，劍指咽喉，問道：「你為什麼不繼續騙我？讓我一直在這個夢裡，不行嗎？」

  慕容沖無言以對，說道：「對不起，若不是我，你早就應該回雪國了。」

  謝微燕苦笑道：「我就不該愛上你。是你曾經將我捧在手心裡，如今又重重摔在地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慕容沖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可我對你的心從來都是真的。」

  謝微燕道：「真的？我已不知道你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說你只是個淪落江湖的落魄皇子，可你大哥為何如此看重你，還要傳位於你？你說你留下來只是為了演一場成親的戲，拿到碧寒丸，可你卻真的做了這個大王，真的娶她做了王后？你說你愛我，可你現在卻親口承認曾經利用我？你到底還有多少事瞞著我？你一直留在江左究竟是為了什麼？」

  祁闊忙道：「謝姑娘，雖然大王利用過你一次，可他後來愛上了你，為你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真真切切的。你冷靜地想想，他為你做的哪件事是另有所圖？他為了你可是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啊。」

  謝微燕喃喃道：「是啊。可為什麼最後，我還是背叛了謝家，背叛了江左，眾叛親離；我沒臉再回謝家，也不想再回雪國。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慕容沖道：「燕兒，你再相信我一次，你再等我兩年。」

  謝微燕道：「兩年？可我再等一天的力氣和勇氣都沒有了。」

  儀敏道：「謝姐姐，這都是宿命，又有什麼辦法？」

  謝微燕冷笑道：「宿命？那不如我們今天就死在一起，你也不用做這個什麼大王了。」說罷手臂往前一送，寒光雪魄劍向慕容沖咽喉刺去。

  慕容沖毫不躲閃，含笑望著她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