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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琴畫隱殺心,道天機(一)

  三日後,謝安與支道林共赴桓溫的壽宴,謝微燕跟隨。

  謝安和支道林被安排在上座,謝微燕隨其他女眷坐在另一處。她自東城九曲清溪宴后,再未參加過一場宴會。

  這次是東晉第一權臣桓溫的宴會,規格自是與別的不同,文人雅士、貴婦淑女雲集,貴人們談笑風生,小廝忙著抬賀壽的禮物,侍女們來去匆匆,美酒佳肴應接不暇。

  「大司馬到。」有侍者稟道。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齊聲道:「參見大司馬。」

  「哈哈哈,各位同僚不必拘禮。」從內堂走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寬袍緩帶,濃眉大眼、虎目灼灼,正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司馬桓溫。身旁跟著一位年輕美貌的女子,姿容絕世、眉目如畫。

  桓溫在主位坐下,那女子在下首坐下。桓溫環顧四周,朗聲道:「感謝諸位前來參加老夫的壽宴。今日略備薄酒,請大家暢談暢飲,不必拘禮。」

  「多謝大司馬。」

  「祝大司馬萬壽無疆。」

  「祝大司馬福壽康寧。」

  祝賀之聲此起彼伏,桓溫與太傅謝安、侍郎王坦之等人一一對飲,豪氣干雲。

  謝微燕忽聽身後一位女子說道:「那個年輕女子,便是大司馬的侍妾李夫人。是前蜀國國主李勢的妹妹。」

  「噢,果然是傾國傾城。聽說連南康長公主當年都沒捨得殺她。」

  南康長公主是桓溫之妻,如今已仙逝。桓溫當年伐蜀時,一路挺進、勢如破竹。破城之日,見李勢的妹妹李嫣姿容絕世,頓起憐愛之心,偷偷帶回來做了妾侍。南康長公主知曉后,氣勢洶洶地帶人去了李嫣住處,欲除之而後快。但一見到李嫣容貌氣質,竟起了我見猶憐之意,居然放過了她。此事已在江左流為一段佳話。

  「當年大司馬伐蜀,恐怕最得意的就是收了這位傾城佳人。」

  秀色可餐!李夫人的美貌令宴席更加活色生香。

  桓溫將眾人的讚歎和艷羨盡收眼底,豪飲一杯,又朗聲笑道:「哈哈哈,痛快。對了,今日清談會的題目是「用人以德」,還是「用人以才」?大家一邊喝酒,一邊暢談。」

  美酒美人只是暖場,今日壽宴還有一個主題—清談。

  群臣便擺開陣勢,高談闊論起來。

  謝安力證用人以德,侃侃而談,舌燦蓮花。

  桓溫之弟—桓忠主張用人以才,引經據典,絲毫不讓。

  其餘臣工紛紛各自加入到舌戰的陣營中,一時劍拔弩張,一時峰迴路轉。

  桓溫冷眼旁觀,不時會心一笑。

  謝微燕在女眷叢中,自然並不理會這些,見侍女送來的點心精緻,便只顧專心品嘗。

  那日在九曲青溪宴上的好幾位世家女子也在席中,包括庾小姐在內,謝微燕只裝作沒看見。

  一頭烤羊被抬了上來,被侍女們分切給各位賓客。烤羊光澤油亮,偶有焦灼之處,香味撲鼻,可謝微燕不食葷酒,自然是絲毫不取。

  「你看,坐在東側第二位的,便是前燕太子了。」謝微燕右側的一位貴婦對女伴說道。

  另一婦人說:「噢?前燕太子慕容瑋?」

  若非燕國當年偷襲,天師教為守城而空虛,滄鷹也不會有機可趁。想到母親慘死,父親鬱鬱而終,自己遠飄萬里,而現在竟然能與昔日的敵國太子同坐一堂,父親的諸多好友也與前燕降臣談笑風生。謝微燕不免有些心灰意冷。

  「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不過,他現在好歹也是皇上親封的歸閑候,怎地看上去如此不堪」。

  謝微燕這才向前燕太子看去,見他相貌普通,神情卑微,對桓溫畢恭畢敬。

  「亡國降臣,自然整日過得戰戰兢兢。聽說這個前燕太子懦弱無能,膽小怕死。」

  當日強國的太子如今也神情慘淡、仰人鼻息,謝微燕不知自己是該恨他,還是同情他。

  「聽說皇上已經同意他去西州了。」

  「你懂什麼,皇上同意了,桓大司馬可還沒同意呢。今天為了求見大司馬,在書房等了他足足三個時辰。」

  謝微燕忽瞥見右後方柱子旁,一個小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烤羊,垂涎三尺。謝微燕覺得好笑,向那小姑娘招手。這姑娘會意過來,謝微燕撕下一條羊腿給她,她欣喜若狂,說了聲謝謝便拿著烤羊腿跑了。

  旁邊幾位女眷見謝微燕如此隨意,不顧尊卑,相互對視了幾眼,有的不以為意,有的輕蔑一笑,甚至有兩人咬耳說道:「聽說謝家的二小姐是個怪人,不讓人貼身伺候,天黑後房間從不點燈。」

  「聽說她十歲時被人擄走,最近才被救回來」

  「難怪,不知道是被人怎麼折磨了,也怪可憐的」其中一人頗感同情。

  「既是如此,就該在家好好獃著,何必出來呢」

  「聽說在近日的九曲青溪宴上,謝二小姐不會作詩,丟了謝家的顏面。太傅便請了支道林親自教他,看,就是站著說話的那個道士。」另一邊,支道林正口若懸河,雄辯滔滔。

  宴會上人多嘈雜,二位婦人的聲音又輕,但謝微燕都一字一句地聽了進去。她雖不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但沒想到自己不問世事,且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言一行居然傳到了這兩個不相識的婦人耳朵里,還是有些意外。

  她全然忘了謝家在江左的顯赫地位,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會有人注目。

  「支道林,你放肆!」

  一聲怒斥震住了正在飲酒作樂的眾人。

  只見桓溫之弟桓忠怒不可歇,指著支道林喝罵。

  此時堂上已鴉雀無聲,支道林頓時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

  桓溫左手支頤,虎目含威,斜視著他。

  謝安右手拈鬚,正襟危坐,神情坦然地望著他。

  只聽支道林一人不緊不慢地說道:「曹操的用人以才雖然造就了曹魏的一時之興,但幾十年後,那些由曹操一手提拔起來的能臣武將,有哪個不是一邊倒向造反的司馬懿,」

  桓溫喝道:「住口!」

  雷霆之怒!

  有幾人立刻跪下勸道:「大司馬息怒,大司馬息怒。」

  謝安氣定神閑,靜觀其變。

  謝微燕見桓溫臉上布滿了殺氣,也不禁心頭一凜,心道:「桓溫會不會對支道長不利,他是叔父帶來的,會不會連累叔父?」想到此處,不禁暗暗將內力凝聚指尖。

  又是鴉雀無聲。

  「哈哈哈,只是清談而已,諸位不必太過激烈。」桓溫忽然開口笑道,打破寂靜。

  支道林被謝安一把拉下,重新入座。

  眾人鬆了一口氣。

  「今日的清談就到此為止了。鄙府今日還準備了書畫歌舞,聊以助興。咱們不談國事政事。哈哈。」此時說話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便是那日在城內騎馬招搖過市的桓溫之子桓明。

  「父親,可否?」桓明在他父親桓溫面前,倨傲盡收,只有謹慎恭順。

  桓溫輕輕點頭。桓明便命人從書房拿出了一副長卷。兩個小廝緩緩拉開,眾人眼前一亮,只見數匹馬躍然紙上,生動逼真、神駿非凡。

  待整個捲軸拉直,竟足足有近百匹,姿態各異,纖毫畢現,足見作畫人畫技精湛高超。

  眾人都嘖嘖稱讚。

  「此畫用筆精湛,氣韻生動,真乃天作啊」

  桓溫道:「這幅百駿圖耗時近半月。老夫離開去襄陽時才畫了十匹,如今歸來,百駿已成。老夫也和各位一樣,第一次見到這完整的百駿圖。哈哈,果然沒讓老夫失望。」

  「不知是何人所畫?」

  桓溫臉上露出笑容,道:「這是鄙府畫師劉生所作。」

  有人立馬恭維道:「大司馬府上真是人才濟濟啊。」

  桓明道:「這位畫師不但畫技高超,琴藝也是一絕。來人,請劉先生。」

  一個侍女緩步走了進來,後面跟著一位儒雅的青衣書生,抱著一張古琴,便是劉生了。

  劉生躬身行禮道:「見過大司馬。」

  桓溫道:「劉先生不必客氣。今日老夫壽宴,你畫的百駿圖正在請諸客欣賞,不如請先生再撫琴一首,更增雅興。」

  劉生恭敬道:「謹遵大司馬令。」

  悠揚回味的琴聲響起。

  桓溫忽道:「謝家大小姐負有「詠絮之才」,老夫想聽聽她對這幅百駿圖的評價,不知小姐何在?」

  謝道韞曾以一首詠絮詩而名冠江左,是建康城赫赫有名的才女。

  謝安微微一怔,道:「大司馬,韞兒今日未曾前來。隨謝某前來的是二侄女,閨名微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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