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昨天是世界坍塌的一天
雲曦發了瘋的跑過去……
一群看熱鬧的人圍著車禍現場,或拍照或討論,卻沒有一個人拿出手機撥打救護車。
雲曦用力的扒開人群,眼前的一切讓她徹底怔住。那輛大卡車完好無損,然而司機卻沒了蹤影。而自己的小汽車已被撞得零件四處散落,車裏的人滿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被鮮紅的血液刺痛眼睛,紅了眼眶。
她跑過去抱起風媽媽,語無倫次的哭喊:“阿姨,阿姨你醒醒……救護車,叫救護車啊……”
終於有好心的路人反應過來撥打了120。
……
*** ***
來醫院的路上,雲曦第一時間通知了風懿,他如想象中一樣崩潰不已。
醫院裏,他坐在急救室門外的長椅上,雙手抱著腦袋,低著頭,沒有人看清他的神色。
那一袋新鮮的桃子就放在他右手邊的座位上。
雲曦站在他旁邊,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焦急、慌張模樣。沒來得及換洗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跡,甚至臉上、手上全都布滿鮮血。
她抬起手,輕輕覆上他的手以示安慰。
他冰涼的雙手讓她再次一怔。
這時,急救室的門開了,醫生走了出來。
雲曦和風懿屏著呼吸盯著醫生。
“準備後事吧。”
醫生搖搖頭,聲音冰冷,像是見慣了生死的閻羅一般,對於一個生命的消逝,他竟能做到如此波瀾不驚。
聽到這句話,風懿低著頭下意識後退兩步,雲曦能清楚的感覺到她正在握著的那隻手抖得有多厲害。
雲曦拉著他走進了急救室。
他雙眼發紅,看著床上安詳的躺著的女人。他微微搖著頭,嘴裏不停的念叨著什麽。
那個穿著病號服……毫無血色的躺在病床上的人……
是他的母親啊……
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啊……
……
“阿懿……你別這樣,你冷靜點,風懿……”
看著他空茫茫的眼睛。驚愕蒼白的神情,雲曦竟有些恐懼。她倉惶的抱著他,輕輕拍著他的背,焦急的說著。
這時病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中年男人腳步沉重的走了進來。
他跪坐在病床前,臉色駭人,輕輕撫摸著風媽媽的臉,雙眼早已濕潤,卻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使他遠離風媽媽。
“你現在才來,早幹嘛去了?”
風懿拿開風天麟的手,眼神沉黯的看著他,聲音冷清的問道。
他的眼裏閃著一股無法遏製的怒火,好似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阿懿,你別這樣……”
雲曦見狀,立即拉著他往外走。
他的腳步頓了頓,眼睛望向門外長椅上的那一袋桃子,緩緩拿了起來。
*** ***
風懿沒回家,而是來到了自己買下的別墅裏。
他頹喪的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雲曦給他倒了一杯水,他出神的望著拿杯水,好久好久沒回過神來。
“你要吃什麽?我給你做。”
她扯著嘴角微笑,語氣淡淡的問。
然而好久之後依然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看到他這個樣子,雲曦瞬間眼眶泛紅。心裏像是籠上一層愁雲,襲過一陣揪心的疼痛。
她不知所措,隻好輕輕撫著他的頭發,自認為這樣就能安慰到他。
不知不覺中,窗外月色已朦朧,她看了牆上的掛鍾,已經八點了。
想勸他吃點東西,卻發現他的眼睛閉著,鼻息發出沉重的呼吸聲,原來他早已沉沉睡去。
秋月漸涼,她進屋拿出一床毛毯,披在他身上,隨後進入廚房做飯。
由於廚房少經開采,她係上了圍裙打算展示廚藝,卻發現冰箱裏隻有兩顆雞蛋和幾桶方便麵。
猶豫之餘,還是拿了出來,她無法想象風懿吃這些東西的場景。
簡單的做了兩碗雞蛋麵,端了出來,正打算叫醒風懿,然而卻發現了一幕令自己窒息的畫麵——
他赤著腳盤腿坐在地板上,麵前是那袋從醫院帶回來的桃子。
部分桃子沾上了血跡,而他不斷的往嘴裏塞,嘴角的鮮紅色,雲曦分不清那是桃子汁……還是血液。
她急忙放下手裏的雞蛋麵,快步走到他身邊,拿過他手裏的半個桃子,說道:
“別吃了,我們吃飯吧……”
她扯起嘴角僵硬的笑了笑,可他卻無動於衷,她拿走一個桃子,他便再次抓起一個。
雙眼無神,動作機械,像極了森林裏那些覓食的動物。
雲曦忍無可忍,用力奪過那一袋桃子,大聲怒吼:“風懿,你到底想怎樣!阿姨如果看到你這樣她會有多難過……”
阿姨……難過……
聽到這些字眼,他微微抬起頭,用毫無生氣的眼神望向雲曦,蒼白的笑了笑。
雲曦頓時怔住,他的眼神裏,寫滿了絕望。
她像是被蛇狠狠咬了一下,心底一陣發痛。
大聲怒斥了他之後,卻又被他的神情與反應給嚇壞了。隨後輕輕俯身抱著他,柔聲說:
“沒事呀,你還有我。縱有風雨,定有彩虹,一切都應該是幸運的……”
“嗯!”
雲曦一怔,沒想到他會回應自己。
支離破碎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事,你先回去吧,給我自己一個晚上的時間。”
他輕拍雲曦的肩膀,隨後便自己走上樓。
雲曦望著他的背影,她記得他背過自己,那時的他渾厚有力,可現在這個厚實的背影看上去竟如此弱不禁風,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
她一如既往的相信他,一個晚上,或許改變不了什麽,但也許他就不會像現在這般頹喪了。
二樓房間裏,風懿取下掛在牆壁上的那幅畫。
畫上畫著三個人,爸爸媽媽坐姿端正,而他則是站在兩人的背後,雙手搭在兩人的肩膀上。
看起來不像是畫出來的,而更像是專業相機下的成像。
可是,他們家並沒有合照,從小與父親的水火不容,即便父親回家,風懿也會故意錯開見麵的時機。
媽媽是畫家,通常兩三天便完成一幅畫,可這一副畫卻用了一個月,一筆一畫的描摹出每個人的樣子。
風懿無力的坐在床邊毯上,指尖輕輕劃過畫板,最後停留在媽媽的臉上……
“嘀嗒”一聲,一滴液體落在畫板上,正巧落在畫中媽媽的鼻尖上,他慌亂的擦掉自己的眼淚,也慌亂的擦拭著畫上的淚水。
眼淚能擦幹,可畫卻越擦越模糊。
最後,那幅畫,媽媽的鼻尖那裏缺失了一塊。
像一個開關被瞬間打開一般,抱著那幅畫,他終於抑製不住的哽咽起來……
媽媽是他的心髒,是他的信仰呀。
他一直認為,隻要有媽媽在,自己永遠都是小男孩,自己最柔軟的那一麵,隻有母親才看得到。
你看,親情這種東西,真的會讓你變得不像自己,在人前冷漠耍酷,在媽媽麵前卻能撒潑耍鬧。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落地窗邊透入微光,他才知道,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一個晚上過去了……
他放好那副抱了一整晚的畫,起身緩緩走到落地窗邊,清晨的陽光明朗可見。
看著窗外掛著的綠蘿,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看不出來任何情緒。
轉身下樓,卻發現一樓沙發上躺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輕聲走過去,注視著睡著的雲曦,她似乎睡得不太好,眉頭微微皺起。
風懿見狀,俯身親吻上她的額頭。然而她這時卻醒了過來。
抬頭望向風懿,對方卻淺笑的看著她。
她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細節,最終卻也沒發現任何細節……
“你昨晚一直睡在這嗎?”
聲音嘶啞,風懿也被自己的聲音嚇得一怔。
本就低沉的聲音加上昨晚徹夜的喪,此時更像是支離破碎過,最後拚湊起來卻依舊不完整的聲音。
雲曦心髒一陣抽痛,臉上卻依舊平常。
“我沒回家的原因,其實是早上想給你做早餐來著,可是又沒有食材,那我就隻能偷懶多睡會兒咯。”
昨晚太過於擔心他,想在沙發坐著,卻不曾想最後睡著了。
她用著輕鬆的語氣,說著簡單的玩笑話,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緩解風懿的壓抑。
但她也隻能這樣了。
“洗漱一下,我們出去吃。”
他說著便率先站了起來,走去洗漱了。
很快的兩人出了門,一路上相對無言,風懿無力開口,而雲曦不知道該說什麽。
車上,她靜靜的看向窗外,想著昨晚阿姨的去世、風天麟和風懿悲慟的情緒……她竟有些悵然若失。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她不知道有父母的家庭會怎樣,也不能體會失去至親的情緒,但她知道,那種情緒總歸是悲傷吧。
直至昨天,她眼睜睜的看著阿姨血流不止地倒在自己眼前,那一刻的情緒,已不能用“悲傷”來形容,那是一種天快塌下來了的感覺。
風懿今天情緒的表現,在她意料之內卻是情理之外,她無法想象一個人,在失去了最親的親人之後,一個晚上就能調好情緒。
後來她又想了想,或許都在逞強吧。
很多人樂觀隻是表象,心裏卻是傷痕累累,誰知道到底要經曆多少,才能樂觀開朗。
樂觀,是自己鼓勵自己的方式,誰都無法依靠的生活依舊要繼續,所以隻有自己鼓勵自己,才有力氣去麵對生活的瑣碎與紛擾。
隻有樂觀一些,生活也才有希望。
親人過世後的風懿,覺得自己沒有了希望,像是一隻不停掙紮的困獸,但在那個晚上的爆發之後,終於衝出牢籠。
對於雲曦來說,昨天是很悲傷的一天。
而對於風懿,昨天是世界坍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