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言可畏
他把事情原本重複了遍,沒有什麼偏差。
川口成沉默著,張嘯林只問:「晚上去應該不會有危險吧?」
川口成搖頭繼續琢磨,張嘯林欲言又止,還是忍住了,這一憋他的心氣神也上來了,道:「川口先生,此事前有黃金榮的因后是堵門的錯,按著道義來說確實是我不對,好在我也沒丟麵皮。」
「你要說什麼?」川口成終於問。張嘯林淡淡一笑:「我之前想的太複雜,其實大少爺要收拾我當場做掉都可以,所以晚上不會是鴻門宴,我姓張的靠你們沒錯,但也要和他們處。這人呢,做錯了挨打要立正。晚上我就去把頭低足夠。至於
帶什麼人保護著,呵呵,反而丟份。」
「那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市井裡最複雜的就是人心,但如果你能將複雜的事情簡單化,未必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川口成說著遞給張嘯林一根煙,張嘯林接過替他先點上。
川口成繼續問他:「你知道不知道韓秉青為何突然回來。」
張嘯林搖搖頭,他也想知道,不過不可能特地問,韓秉青如果真對他非常不滿了也未必告訴他真話。川口成歪著頭靠在沙發背上,眼神迷茫的看著窗外一地的陽光,這真是個美麗的城市。
由此向內遼闊壯麗,然而被一群廢物統治,實在是暴殄天物。
要是我們擁有這樣的國土和資源,將會在亞洲乃至這顆星辰上發出什麼樣的光芒不言而喻。
「和四百年前沒有任何的區別。」他沒頭沒腦的道,張嘯林不懂。巧的是,韓秉青也正發出類似的感慨。
他在杜月生的書房裡,和張鏡湖嘆息著:「民國民國,除了沿海和重鎮之外,和明清時代沒有任何區別。就算沿海和重鎮要不是有租界的存在,怕也會相當的不堪。」
張鏡湖雖比張嘯林有本事太多,依舊不懂這種論斷。
韓秉青道:「那年我從南到北,手下也來自五湖四海。聽他們講窮困家鄉的情況,我思考很久才發現。地方治理的組織能力之差決定了我們的真正國力。正因為太過鬆散,所以勾心鬥角無處不在。」
張鏡湖…忽然問:「你認為蘇俄的方式對?」
「是蘇聯。」韓秉青苦澀的道:「我不確定,但我知道,如果以目前的國力和治理來說,東洋人一旦真動手,我們唯有土崩瓦解這個結局。師公,這絕非我危言聳聽,東北三省便是最好的例子。」
「小六子當時判斷…」韓秉青直搖頭:「二萬關東軍暴起之際,東北軍豁出去肯定能壓住,但東洋人會坐看二萬關東軍覆滅嗎,就算我們打贏第一場,後面還是守不住的。這是個死局,唯有遼闊國土和漫長的糾纏才能抵抗強大對
手,這是命,數百年積累下來的債要我們這幾代人來還。」
張鏡湖喃喃的道:「真的和過去沒有區別嗎?」
「國力資源動員方面沒有本質的區別。」韓秉青不再多說什麼,問張鏡湖何時把家裡其他晚輩送去美國,又閑聊其他,不久張嘯林便到。
本就是落他個面子給西洋人看看,化解他在市井裡的號召力,順便也給東洋人看看和張嘯林的爭鋒相對。
如此東洋人才更信這個身邊都是自己人的人。
所以點到為止后便是安撫。
雙方套路耍完一頓吃喝了事,但就在散席前北邊傳來一個隱秘消息。
消息是從張作霖的舊部那邊發唐肯的。
溥儀已從天津消失,婉容則出現在新京(長春)。
不知不覺間,韓系因為和張作霖的淵源,已成為東北在滬上的聯絡首選。消息被唐肯副官緊急送來后,唐肯在書房看完出來就遞給韓秉青:「秉青,你看看。」
他是堂堂軍人,韓懷義親手提攜的虎賁大將,當然不會如江湖子弟那樣稱呼韓秉青大少爺。以他資歷也足夠做韓秉青的兄長。
韓秉青看完都不避諱張嘯林,直接將消息丟桌面:「好嘛,東北沒了。」
「什麼?」大家都不解東北不是已經那樣了嗎。
韓秉青吐出三個字:「滿洲國。」他回顧張鏡湖:「師公,從南邊打起來沒幾天九一八就爆發,再到現在溥儀夫妻失蹤,你覺得八旗是準備回祖地去種田打獵嗎,挾天子以令諸侯雖然說不上,不過弄個牌坊再凝聚群滿人高層配合關東軍殖民
東北總是可以的。」
張宗昌撇撇嘴:「雖是民國了,東北那旮沓也好,其他地方也罷,老派的人還是不少的,要是皇帝來上海說不定我都要去磕個頭耍一耍。」
他人混蛋話卻真,時年中國雖然大家喊過推翻滿清,但還是有些守舊派存在的,有關東軍的武力扶持,溥儀建立套傀儡班絕對不是問題。
但讓他們成功,東北就真的失去了,除非徹底打敗東洋人將他們全部驅趕走,不然那裡就是它國。
韓秉青意興闌珊:「東北為基地,北伐蘇聯南攻民國,東洋人真正好本事。」
張嘯林不吭聲,杜月生搖頭道:「國家大事我們做不來的,只要滬上歌舞昇平就好。」
「是啊,反正煩的也不是我們。」韓秉青繼續喝酒,大家都絕口不提。
回去后張嘯林將此事和川口成說完,川口成啞然:「本就如此。」心裡卻記住了唐肯和張作霖舊部有密切聯絡的事情。
第二日沈復夫妻帶女兒前來拜謝杜月生的時候,韓秉青也坐在邊上。
沈雅茜好奇的看著這個坐姿隨意氣派不凡的男人。
她昨天沒有在衝突現場,所以不知道韓秉青的身份,沈復有些見識卻也不知道這是哪路神仙,只看到杜月生是陪坐位置。
於是他進門后先感謝杜月生后,又對韓秉青客氣的拱拱手。
先開口的果然是韓秉青:「這位就是沈復先生吧,我年少時看過浮生六記,很是喜歡裡面的文字氣氛。想不到今日終於看到先生復生人間,可謂緣分。」
沈復不由笑了:「這位先生說笑,在下哪裡有那位先輩的大才,只是名字巧合罷了。」想想又加一句:「家父也很喜歡浮生六記。」「先生坐吧,看你夫妻眉宇里喜中帶憂,令愛則有倔強神態,可是人言可畏?」韓秉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