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四少你燒的哪柱香
2.三老四少你燒的哪柱香
他走後不久,洪三寶果然派人來詢問他的下落,眾人紛紛說不知道,洪三寶的幫閑聽后罵罵咧咧,幾個苦力打探問:「大壯哥,洪大哥找那韓懷義幹嘛?」
這個叫大壯的幫閑道:「那廝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搶阿中的錢。對了,沈虎山呢,來過沒。」
「虎山老娘重病不起,虎山去陪她老娘了吧。」一個苦力道,另外有人壯膽說了句:「大壯哥,這個事是韓懷義做的,可怪不得虎山,換誰遇到他的事,也不得不接過那筆錢啊。」
這幫閑雖然傲氣衝天,倒也有些人性,聞言沒有發怒反而點頭:「說實話,我們都覺得阿中這廝做事不地道,也曉得沈虎山是沒有辦法,但韓懷義這廝卻是要收拾的,不然洪大哥也沒辦法和李買辦交代!」
「那是那是。」眾苦力紛紛贊同,反正韓懷義已經跑了,只要不找沈虎山的麻煩就好。
不久,月上枝頭,整個十六鋪碼頭都安靜了下來,黃浦江水嗚咽著東流入海,在這寒冷江灘邊的一處亂木堆中卻忽然竄出條人影。
正是號稱跑路的韓懷義。
「老子之前肯定是做土匪的!」韓懷義一邊竄一邊沾沾自喜的道,因為他發現自己除了扛包格外給力外,遇到事後竟毫不畏懼,這年頭能有這種心理素質的,不是土匪也是土匪,所以他很驕傲。
他竄去的方向,是碼頭的西北角。
阿中這狗娘養的就住那邊,洪三寶也住在那裡,為什麼提洪三寶,韓懷義的邏輯很簡單,既然你要弄我,那麼我就弄你,反正搶一個是搶,搶兩個也是搶!這廝竟狗膽包天到連碼頭大哥都要來上一發。
讓往日背後里叫他兔兒爺的那些苦力們知道的話,必定要唬的腿軟。
要只是這樣,他也不過是個莽夫,其實他心中更有盤算,但一切還要等把刀子架在那兩個傢伙的脖子上后,才好計較。
對了,還要找把趁手的傢伙,韓懷義邊走邊四處打量,見遠處有桿斷成兩截的鐵撬杠,便上前拿起一截放手裡試試,覺得還算湊合,這才心滿意足繼續前行。
遠方租界的燈火照耀的東北的天空一片通明,十六鋪碼頭就如巨人身邊的陰影,掌管這片陰影的人們則在忙碌。
碼頭西邊那座三聯瓦房裡有兩個人。
坐在上首的,是個五短身材,滿臉橫肉的蘇北漢子,在寒意甚濃的夜裡,竟敞著懷,露出肚皮上一隻下山猛虎,此人就是苦力們口中的洪三寶。
坐在他下首的,那個油頭粉面的瘦子,則是阿中。
「洪大哥,那廝不會真跑了吧。」
「跑了又如何。」
「可是……」
「可是什麼?」洪三寶也看不起這廝,但礙著他姐夫的面子,不得不解釋道:「一個韓懷義無關緊要,目前最要緊的是不要耽誤了劉買辦的事。只要把那呂巡捕趕走,再滅了隔壁碼頭的李良平,到時候你還怕我少了你這點洋元?」
「洪大哥辦事我當然信得過,小的只是擔心,下旬那筆帳要不回來的話,那些苦力鬧起來就不好了。」
原來碼頭上的工錢早已發了,只是被這廝拿去放貸了。
洪三寶冷笑起來:「老子放出去的帳怎麼會要不回來!」同時心想,便是要回來也告訴你沒要到,口中繼續道:「暫時欠著這一批,等緩過數日,下一批工錢一到就先發下去,這樣他們就不會鬧了。」
「也好,這些泥腿子就圖口飯吃,兜里有錢也就不會鬧了。」
「哼,你個呆逼也知道他們圖的就是口飯啊!」洪三寶聽他人模狗樣的分析,反而火大起來,罵道:「我說你又不差一點小錢,遇到沈虎山這種事,能幫不幫還在那裡刻薄!換老子的話不僅僅能做個好人,還能緩和下苦力們的情緒!你他娘的下次再敢這樣,小心我告訴劉買辦,直接把你趕走!」
阿中曉得自己今兒這事不地道,尷尬的擦擦額頭的冷汗,不敢再吭聲,心中卻在想,媽的,不是為銀子爺要在這裡聽你個癟三教訓。
耳邊聽洪三寶吩咐他,明天把呂巡捕請來吃酒再帶去窯子,到時候上海縣衙自有人來找,保管把姓呂的逮個現形,等他倒台,碼頭這片的巡捕才能換成自家人等等,阿中連連點頭,兩個人正說著,窗外忽然閃過道黑影,院子里隨即傳來兩三聲悶響。
洪三寶一驚,剛剛要問,門已被人從外邊一把推開,接著就旋風似的衝進條漢子,二話不說一棍子把阿中抽癱在地,再衝到洪三寶面前,揪住他的脖子,上來便獰笑著道:「好你個洪三寶,呂爺就曉得你最近不對頭,派我來碼頭上看看,結果你這廝竟要反水!」
「你,你」洪三寶見事情敗露,嚇的面色蒼白,再看洋油燈照耀下面前這張臉,不是剛被他派人追的跑路的韓懷義還能是誰。
「說!劉買辦勾結的上海縣衙里的誰!」
洪三寶還沒反應過來,韓懷義又是聲喝,說著眼也沒眨順手就把手裡的鐵釺插在洪三寶的大腿上,洪三寶疼的一張肥臉都抽了,張口喊道:「嗷……」
啪!韓懷義抬手一個大嘴巴子,罵道:「嗷你娘的嗷!再不說老子就徹底廢了你。」
洪三寶在碼頭上混,靠的是長相惡人馬壯,但他如今勢單力孤再遇到韓懷義這條上來就插他的瘋狗,哪裡還有什麼大哥氣度,立馬哀告起來:「懷義兄弟,懷義兄弟,可使不得。」
「兄弟?你他娘的也敢叫我兄弟!」韓懷義憤怒了,你這土鱉之前要弄我,現在給弄了,就叫我兄弟了,這混賬的節操實在丟盡我輩江湖子弟的臉面!於是拔出對方腿上的鐵釺又插了一下,虧他身手確實不凡,看都沒看兩次都插在一個洞里,算是難得。
洪三寶可就慘了,這一進一出誰吃得消?要喊,韓懷義再來個大嘴巴子,道:「也罷,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爺要是不給你看看真招,你不曉得爺的手段。」
丟開洪三寶,走到一邊就揪起還癱在那裡的阿中,洪三寶心想你要幹什麼,韓懷義把阿中丟到椅子上,對他那條虛架在地的左腿膝蓋處,重重一腳踢去,咔嚓一聲脆響的同時,昏迷的阿中猛然坐起睜大眼睛看著面前的兇徒,接著尖叫一聲便栽了下去抱著腿滿地打滾。
只看他那腿的反曲程度就知道阿中算是徹底廢了,坐在那裡的洪三寶恐懼的渾身都在抖,韓懷義再一腳重重踏在阿中的頸間,正疼的不行的阿中遭此重擊,身子一僵一軟,就又昏了過去。
韓懷義才轉過頭來,盯著洪三寶一字一句的道:「我提醒你一句,這廝還沒死呢,要是你接下來說的,和等會他說的,有半點對應不上的,爺就挑了你的手腳筋,再打斷你的脊樑,到時候讓你死也難求死更難!自己掂量。」
接著他便氣定神閑的坐在阿中之前坐的椅子上,還端起茶杯,輕輕喝了口水。
洪三寶此刻面目猙獰血染衣衫,外人看來氣勢十足,真不愧是一代碼頭大哥,誰又能想到,坐在下首那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才是真正的狠角。
在這種情況下,洪三寶只好一五一十的把劉買辦安排的計劃和參與的人都說了,不需要韓懷義再問,還主動把其中的關門過節交代的清清楚楚,甚至腦補了劉買辦的心理活動和設局動機。
他說的途中時,阿中曾醒過來一次,當然很快又昏了過去。
最後洪三寶老有經驗的分析道:「劉買辦仗著洋人撐腰不錯,但也要孝敬洋人才能再向上爬,靠他平時的經營收入肯定不夠,於是就把心思打到盤外招上來,偏偏呂巡捕資格老腰桿硬,不搬走這尊神,劉鵬做事肯定會幹擾頗多,便是給予方便了,到手的好處也要打折,所以劉鵬才如此算計的。」
韓懷義很欣賞他的識趣,放下茶杯,好心的替他把鐵釺拔起,然後將帶血的鐵釺抵在洪三寶的咽喉上,問:「家裡余錢放在哪裡!」
求財就好求財就好,洪三寶忙道:「就在東廂床底的青磚下。」
「去。」韓懷義一歪頭。
膽氣已徹底喪盡的洪三寶趕緊哆嗦著起來,拖條傷腿拐進屋,再艱難的爬到床下,韓懷義不耐煩的上去掀開床板,動作時床板不小心把他衣服帶動,仆啦一聲扯掉半截,露出裡面的一身盤龍紋來。
洪三寶回頭只見有條漆黑如墨的猙獰黑龍,在韓懷義身上纏腰過肩再到胸口處探出頭來,張開的龍口裡還虛含一枚暗紅的烈陽。
整個龍紋,立體張揚,一看就非凡物,再數數還是九爪!
要說大清時幫會中人有點地位的紋些怒目金剛,刀劍兵刃,乃至飛禽走獸,坐堂的才有資格紋上關公菩薩等,但便是龍子龍孫也沒個敢紋九爪盤龍的啊,至於有這資格的光緒帝,人家又不出來混。
「懷義兄不不不,韓爺,你到底是什麼來頭?」洪三寶撅著屁股扭著頭,語氣里已經帶上哭腔,韓懷義心想你問老子老子還想問你呢,踹他一腳,道:「把東西取了滾出來。」
「是是是。」
等洪三寶把金銀洋元之類的全掏出來,替他打包好后,還是忍不住問:「韓爺,您到底什麼來歷,我這破碼頭怎麼就招了您這尊神了呢。」
「你管老子的來頭,對了,聽說你還是青幫中人?」韓懷義問的時候,心裡忽然閃過些模糊的片段,不由自主就道:「三老四少,你燒的哪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