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十三下
「你也是膽子大。」
向微到家之後,聽徐葉羽坐在沙發上講了一下今日課程「進展」,邊撕薯片包裝邊如是說道。
膨化袋「刺啦」一下被撕開,徐葉羽眼明手快,伸手進去嵌了一片薯片出來。
向微對她精湛技藝表示嘆為觀止:「……」
她含糊不清,倉鼠似的鼓著嘴咀嚼,有種正經萌。
「也沒有很大吧,我只是看了看手嘛。」
「看了看手?只是看了看手?」向微眯眼,「不止吧,你那個眼神只是純粹的看一看?我可不信。」
「……」
「是那種感覺八輩子沒開過葷的人看到肉的感覺吧,」向微比了比眼睛,「餓虎撲食眼泛綠光那種。」
徐葉羽想了下:「不是一般只有狼才會放綠光嗎?」
「……」
向微:「這不重要!」
徐葉羽點了頭:「行,不重要。」
過了會兒,向微咬牙切齒問:「很爽吧?」
徐葉羽一下沒有反應過來:「什麼爽?」
「和帥的要死的教授在辦公室獨處,明明那麼多人覬覦他,但他卻只給你補課,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獨屬於你,」向微嘖嘖,「那種氣氛下,孤男寡女,在辦公室這種神聖又莊嚴的地方做那種事……」
徐葉羽越聽越不對了:「雖然容易害羞的軟妹我是覺得有點羞恥了,但是我們做什麼事了?你這說的好像我們玷污了辦公室一樣。」
向微:???
「你說什麼?」
徐葉羽停了下,複述:「我們做什麼了?」
「不對,上一句。」
「雖然我這個軟妹是比較容易害羞……」
向微:「嘔——」
「……」
///
徐葉羽運氣比較好,沒過多久,沈彤就帶著助理回家了一趟,順便給徐葉羽把相機和書都寄了過來。
後來徐葉羽給她發了個消息,沈彤就很貼心地在書的扉頁上寫了祝福語,還簽了名。
沈彤的微單沒怎麼用過,幾乎是全新的,而且還調好了一些參數,可謂是方便無比。
挑了個日子,徐葉羽帶著書和微單,又去了趟孤兒院。
最靠內的房間里,那個男孩兒依然坐在床上畫畫。
男孩兒叫原一,比上次她看見他的時候又要瘦了一些,臉頰有微微的凹陷,眉頭緊鎖,所有的情緒被掩在長睫底,房間里只有畫筆摩挲在紙張上的聲音。
沙沙,沙沙。
「他最近有好好吃飯嗎?」徐葉羽問院長。
「一直在監督他吃東西,三餐都沒落下,」院長嘆了一聲,「能看出來這孩子努力在吃了,但實在沒什麼食慾,我們也不好逼著什麼,就撤走了。」
雖然三餐都有在吃,但是吃的不太多。
情緒低落會直接影響到身體和進食慾望,這點徐葉羽清楚。
初次來的時候大家都不知道徐葉羽的職業,後面她來孤兒院多了,院長知道她是寫書的之後非常激動,甚至還要她有空就多來,給孩子們帶點書卷氣。
她看向房間里貼滿的畫布和作品,過了會兒,輕聲道:「他畫得真的很好。」
院長隨著她的目光看去,無不附和地點頭:「是啊,而且旁邊的配文小詩寫的也很好。」
又笑著繼續道:「我們是外行,只能看個熱鬧,你是作家,專業的,能看出門道來吧。」
徐葉羽側了側頭:「他的詩是寫的很好,無論從不從專業角度看,都很好。」
她之前聽陸延白講過,抑鬱症的孩子往往都有一項較為出色的才能,因為他們看見的世界和普通人不一樣,能感受到的也不一樣,所以有不少藝術家,其實都是有隱疾的。
後來還有某位主持人在訪談里說——得抑鬱症的基本都是天才。
那時候迎來了一票掌聲。
離開安靜的屋子,徐葉羽和院長轉身去了別的樓層。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她慢慢地明白一些基本知識,也淺層次地接觸了一下抑鬱症這個病症。
因為個體差異性,每個人表現出來的狀況都不太一樣。有人還能維持著表面快樂,嘻嘻哈哈地日常生活著,而有人已經完全被這座大山壓得喘息不能,無法工作也無法學習。
有的人平時看起來正常,卻在遇到事情后極容易情緒崩潰;也有人會長時間情緒低落,不願與人溝通,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來回拉扯。
去別的孩子房間的時候,徐葉羽隨口問了句:「有去了解過他為什麼會抑鬱嗎?」
「原因都大同小異了,」院長說,「你也清楚,院子里多數是孤兒,這種東西又是心理疾病,跟從小環境個人心理也分不開,他不願溝通,我們也不好過度探問,只能連蒙帶猜的。」
徐葉羽有些可惜地低嘆了一聲。
「現在社會對這個包容度比以前要高了,但也仍然不是很高,很多家長□□都會刻意避開這些……」
院長說到這裡,停了一下:「也許他們生來就有別的使命要完成吧。」
踩著木質地板往前走了幾步,徐葉羽打氣似的兀自笑了笑:「會有辦法解決的。」
院長愣了片刻:「什麼?」
「總有辦法克服抑鬱的,」她揚起一個明亮的笑,「他們會有更好的人生的。」
院長看著她,雖不知道為何在那一剎那,她眼裡迸出了篤定的光芒。
但仍是被她感染,也笑了笑:「會的。」
剛走到三樓的小天台,徐葉羽就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打鬧聲。
院長拉開門:「阿蕪,看看徐姐姐給你帶什麼東西來了?」
徐葉羽朝坐在角落發呆的小姑娘晃了一下手裡的相機和書。
阿蕪和原一相同,是徐葉羽第一次來孤兒院的時候就注意到的。
小姑娘很白,很聽話,就是不愛說話,提不起興趣,也總是一個人坐著放空。
抑鬱這東西就是從「人間沒意思」開始逐漸衍生的,院長怕她步原一的後塵,一直安排她跟別的小孩子一起玩,看她總是無精打采,也試圖用各種方法提起她的興緻。
聽院長說阿蕪表現出對攝影這東西有一點點的興趣后,想到沈彤是做這行的,徐葉羽立刻找沈彤要了東西,想給阿蕪找點興趣愛好來開發一下。
徐葉羽走到阿蕪面前,把攤開扉頁的書放到她腿上。
「你看,有個攝影很厲害的姐姐,給你寫了一段話。」
///
徐葉羽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向微等她吃飯等的飢腸轆轆。
「你哪兒去了?」
徐葉羽倒了杯水給自己:「孤兒院啊,還能去哪,又不能跟陸延白約會。」
「醒醒好嗎?」向微時刻牢記自己的職責,不忘「罵醒她」。
過會又問:「你去把相機送去了嗎?」
徐葉羽這下有點驚:「你怎麼知道?」
「我還不懂你嗎,而你最近的比較上心的兩件事就是補課和孤兒院,陸教授肯定不差這個,那就是孤兒院了,」向微抱著自己膝蓋,「你送給誰了?我們上次看的陰鬱小帥哥?」
「不是,另一個女孩子。」
「你往孤兒院跑那麼頻繁幹嘛?」
「我在研究,」徐葉羽似乎是想說點什麼,過了會又搖頭,「算了,你這個智商也理解不了,就只能陪我去佔佔位置什麼的。」
「……」
當晚有陸延白的晚自習,因為向微加了佔座群,所以這次男生也幫兩個人選到了心儀的位置。
今天似乎有什麼活動,學校沿路都布置得很漂亮。
一進教室,徐葉羽也感受到大家很是躁動,卻不知道是為什麼。
這次陸延白的課講得比較快,下課提前二十分鐘就講完了內容,他正準備給下一章開個頭的時候,底下忽然有男生起鬨。
「教授!今天L大校慶,我們不搞點慶祝活動嗎!」
「今天校慶啊?」徐葉羽枕在手臂上,「怪不得我進來的時候看到外面張燈結綵的,還以為過節了。」
向微:「估摸著我們是來晚了,來早點興許還能碰到晚會什麼的。」
向微正轉過頭跟徐葉羽說了沒兩句,只見後者的心思完全飛了,舉著拳看向講台上的人:「必須慶祝!」
「……」
講台上男人頓了頓,眉尾不咸不淡地抬了抬:「……提前下課?」
「才不要!」
「學校說了不準提前下課!老師我們來玩遊戲吧!」
「就是!玩點遊戲吧我們還從來沒玩過遊戲!」
到後面,大家自發地齊聲喊起來:「遊戲!遊戲!遊戲!」
向微在嘈雜聲音里跟徐葉羽說:「看得出來大家確實喜歡陸教授誒,居然在提前下課和玩遊戲之間選擇了玩遊戲。」
徐葉羽挑挑眉,咬了咬唇,朝向微使了個眼色:「誰不想和陸教授玩遊戲呢?」
「……」
向微看著她不對勁的表情:「我們倆說的是一個遊戲嗎?徐葉羽???」
徐葉羽訕笑了下:「也許不是吧。」
……
就在兩個人說話的空當,講台上的陸延白終於扛不住猛烈的「遊戲攻勢」,點了點頭,單手撐在台邊:「想玩什麼遊戲?」
第一排有某個班的班長,班長率先站起身來,跟第一排的人商量了一下,決定玩「看口型、猜詞語」的遊戲。
班長站在台上組織:「有沒有想玩的啊?」
班長話音才落,很多女生紛紛舉手,就是在那一刻,頗為安靜的教室里響起一道「吱呀」聲。
大家緩緩回頭——
唇紅齒白的女生毫不猶豫地站了起來,在一眾雨後新筍般舉手的陣營里,像一株驟然攀起的絲蘿。
沒想到是舉手選人的徐葉羽:「……」
向微:「咱們能不能矜持點??」
「我以為是站起來選,」徐葉羽緩出一個得體的微笑,「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太主動了?」
「你知道就好。」向微撇嘴。
「那個……站起來的女生,」班長抓抓腦袋,猜測這可能是別的班的漂亮妹子,「你覺得你有什麼優勢能讓自己成為被選擇的那個?」
「優勢?」
徐葉羽問完這句話,沉默了。
很多人悄悄回過頭看著她。
過了幾分鐘,徐葉羽咳嗽一聲:「不好意思,太多了,我不知道先說哪個。」
向微:????
空氣寂靜幾秒,隨後一陣哄堂大笑爆發。
「厲害厲害!」
「我比不上,真的比不上,讓她上吧。」
徐葉羽從位置上走出來,不知道是誰放起了音樂,現場頗有點港姐選舉冠軍誕生的感覺。
害得她差點就要端著禮儀手站在台上說:「謝謝大家的喜愛與支持,我以後會繼續努力的。」
港姐選舉結束,不是,徐葉羽上台之後,班長又陸陸續續選了幾個上台。
不知道怎麼的,底下又開始起鬨:「陸教授!陸教授!陸教授!」
徐葉羽像是驟然回過神來,回頭小聲朝陸延白道:「教授,您也來玩吧。」
他一個「不」還沒說出口,徐葉羽看到他的嘴型,立刻打斷:「您要是說不,我就……我就……!」
陸延白好整以暇,看她打算怎麼「威脅」自己:「就怎麼樣?」
她垂了垂眼瞼,小巧鼻尖輕輕一皺。
「……我就求您。」
「……」
最終呼聲更猛,陸延白怕亢奮的「吃瓜群眾」影響到別的班上課,無奈權衡之下,只得點頭應允。
這個遊戲的規則是——由裁判先出一個詞,第一個人記下。然後第二個人戴著放音樂的耳機,通過第一個人口型猜詞,再靠自己猜出來的傳遞給下一個人,以此類推。
最後一個人倘若能準確猜出正確辭彙,方為成功。
當然,這個遊戲基本是沒什麼成功率的。
徐葉羽是倒數第二個,陸延白是最後一個,他們倆扮演相對關鍵的兩環。
裁判是向微,她隨手出了一個「徐葉羽」,增加難度的同時,因為徐葉羽在裡面,又減輕了點難度。
第一個人轉頭,對戴耳機的第二個人說道:「徐——葉——羽。」
第二個人:「鹽焗?」
向微:?
第三個人看第二個人的口型猜測:「野——菊?」
向微:??
第三個人沾沾自得地回頭朝第四個人比嘴型。
第四個人回答得很快:「我知道了!洗煙熏!」
向微:???
自己多加了個字就算了吧,「洗煙熏」是個正常人能想出來的詞嗎?
第四個人傳給第五個,第五個皺眉看了好一會:「削也許?削煙雲?消炎雨?」
向微:????
她放棄了。
第五個人傳給徐葉羽。
徐葉羽分析了一下這個口型,然後愣住,難以置通道:「……削徐葉羽?」
「為什麼要削我?向微你公報私仇嗎?!」
她捂著耳機朝向微開口:「貧僧做錯了什麼,施主何故削貧僧呢?」
向微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就你這智商基本也告別猜詞了。」
徐葉羽根本聽不到她說的,只看到她的嘴在動:「啊?」
向微把她轉向陸延白,示意現在首要任務是接力。
徐葉羽看向微那一言難盡的表情,心想大概也是猜錯了,於是稍微思索了下,覺得按照向微性格,單純出她名字的可能還挺大。
她結合聯想與現實,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對陸延白比出嘴型:「徐——葉——羽——」
耳機里樂聲鼓點密密麻麻,抑揚頓挫,震耳欲聾的世界里,陸延白只看到她水紅色唇瓣一張一合。
陸延白看著她的口型,頓了頓,道:「……小鱈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