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往事已成空
果然如棲梧所預想的一樣,蘇染被打入冷宮,鳳樂瑤有所忌憚也安分了一些。
長公主滿月宴第二日,惠帝的案頭上就堆滿了聚本上奏的摺子,均是彈劾寧妃狐媚禍主獨霸後宮的,還指出皇帝陛下應該雨露均沾,不應偏寵某個嬪妃,長此以往難免助長后妃的氣焰,這樣不利於後宮和諧等等。
而龍玄澈看過之後不過一笑置之,若是那摺子上語氣太過偏激,則會大筆一揮,在上面批上幾個龍飛鳳舞的硃紅色大字——「甘卿底事」。
是的,他後宮之事,不過是家室,身為臣子又有何資格對皇上的家室隨意置喙?
自此,雖然還是又上奏參寧妃的,但卻是少了很多。
而自從那一晚后,龍玄澈還是像以往一樣歇在棲梧宮,兩人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形容,但是身邊親近的人還是或多或少能察覺出點什麼。
「娘娘,你跟皇上?」從容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
不知道是不是嫁人後神經沒那麼大條了,從容總覺得最近主子和皇上之間有點不對勁,但具體又說不上哪兒不對勁。楚淵見她總是一個人在琢磨什麼便問了出來,她想了想還是把心中的疑慮給楚淵說了,沒成想兩人竟是一拍即合,都發現了問題。
「是吧,你也覺得不對勁?」
「嗯,這些日子皇上脾氣越來越差,除了和寧妃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什麼時候臉色好過,就算去未央宮看小公主也沒見心情好過。我跟在皇上身邊這麼久,這種狀況只有可能是跟寧妃吵架了才會有的,但是和寧妃在一起的時候又在正常不過,手下不少人都在暗自議論過。」
「嗯,娘娘也是,皇上不在的時候就整天不說話,要麼看書要麼抱著樂樂發獃。最近還酗酒,皇上不在棲梧宮歇的時候就不停地喝酒,看她那架勢真嚇人。」
「唉,或許皇上和寧妃吵架了也說不準。」
「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娘娘的心結沒有解開,七少爺死了,娘娘心裡難過但是又憋在心裡不說。皇上准許娘娘隨時出宮,但她一次都沒去看過七少爺,她還是不敢面對。」從容說著,卻是紅了眼。
楚淵知道她想起了不開心的事忙安慰道:「好了,主子們的事他們自己會解決,畢竟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在大是大非面前也都還是能分辨清楚的。」
從知道楚淵心裡想的什麼,也不再多言。這件事擱在她心裡許久,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棲梧正抱著樂樂發獃,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替它順毛,小傢伙覺得舒服,老老實實的趴著格外享受,偶爾抬起頭舔舔她的手。聽到從容的聲音,這才回魂,轉過頭一臉茫然的問道:「從容你在跟我說話?」
從容嘆了口氣,「娘娘你最近總發獃,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心裡不舒服?不過這話她沒敢說出口。
「冬眠的時候到了,自然人就犯懶。」棲梧又轉過頭看著窗外。
接連幾天都在下大雪,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外面也是一片銀裝素裹,寒風凜冽的往屋裡灌,雖然屋裡燒著地龍,棲梧旁邊也點著火盆,但就這麼坐在風口也實在不妥。從容想了想,開口道:「外面冷,還是把窗戶關上把,索性別著涼了。」
「沒事,關上了悶得慌。」
「還是關上吧。」猝不及防一聲低沉的男聲傳來,從容嚇了一跳,轉過身見果然是皇帝陛下,忙行了個萬福禮道了句:「參見皇上」。
「嗯」龍玄澈脫了身上的披風遞到從容手上,走到棲梧旁邊將窗戶替她關上,然後在她旁邊坐下:「你身子弱,還是少吹點風,前陣子不是還鬧頭疼嗎?」言語之間關懷備至,且格外自然。
「嗯」棲梧應了一聲,「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忙完了?」
「沒有,事情太多反而不想做了,索性偷個閑過來看看你。」
「聽聽,這話是明君說的嗎?照這麼下去,我狐媚禍主禍國殃民的罪名可真要坐實了。」棲梧打了個呵欠,面有倦色。
龍玄澈見她眼底一圈青黑,問道:「昨兒沒睡好嗎?」
「睡好了啊。」棲梧不解,「你是說這黑眼圈嗎?一直都有來著,怎樣都消不下去,就這麼著吧。」
龍玄澈明知她在說謊,卻不知該說什麼。這些日子她酗酒的事他如何不知,只是她心裡苦悶無處宣洩,而他似乎也失去了安撫的資格。
「今日怎麼沒出宮玩?」長久的沉默后,龍玄澈開始沒話找話,自從他答應她可以隨時出宮,她便總是往外跑。剛開始的時候他下了朝去了棲梧宮卻發現她不在,便會驚慌失措大發雷霆,待見著她回來時才會略微鬆一口氣。
他猶自記得第一次在棲梧宮沒見著她時,他怒極攻心咽了滿口猩甜,隨即便召了楚淵來讓他出宮找她。楚淵才領了命,還沒踏出棲梧宮便見著一襲紅衣的她叼著一根糖葫蘆走了進來,見著滿院子跪著的宮女太監愣了一下。
「喲,誰又招惹皇上了,跑到我棲梧宮撒氣了。」棲梧冷笑,還沒來得及再冷嘲熱諷的再多說兩句,卻見眼前一道黃色閃過,人已經被緊緊抱住。
「你跑哪裡去了?」龍玄澈聲音有些隱隱的顫抖,雙手死死的抱著她似乎要將她融入自己懷中,棲梧握著糖葫蘆,卻有些不知所措。
再後來,即便她出宮時他也會有些心慌,但卻不再會像以往那樣大發脾氣,可每每聽到她回宮的消息才會鬆一口氣。
他也曾想過將她鎖在宮裡,可是卻早已狠不下心。
「不想動」棲梧換了個姿勢,將樂樂往懷裡抱了抱。
接踵而來的,又是長久的沉默。
龍玄澈陪她用了午膳便回御書房了,棲梧站在門口看著他走遠,待看不見她的身影時突然臉色一變,轉身便往內院跑,沒跑幾步便扶著廊柱吐得昏天黑地。
紫陌在她身後急的眼圈都紅了,這些日子棲梧總是吃什麼吐什麼,眼見著人都受了一圈了。
從容本想要去宣太醫,卻被棲梧攔住:「沒什麼,就是胃受了涼,過兩日就好了。去給我兌點糖鹽水。」
「可是」從容還想說什麼,卻觸到棲梧淡漠的眼神,最後實在是無計可施只好轉身去給她弄糖鹽水。
紫陌知道,娘娘是在折磨自己。
七少爺的死,對她的打擊遠比她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晚上,棲梧又坐在院子里喝酒。趙謙早便來傳話,說皇上今晚會宿在未央宮,讓她早些休息。
溫熱的液體沿著食道流入胃中,從入口的綿柔到胃裡的灼燒,整張臉都紅得快要燒起來,可是身上的寒意卻愈發旺盛。棲梧突然想起東邪西毒里那句:「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可是為什麼她喝酒也能越喝越寒?
棲梧下意識的裹緊了身上的斗篷。
紫陌和從容早被她趕回房間睡了,此時夜深人靜,棲梧一個人獨坐著,這才覺得人這一生竟然這麼長,長到看不到盡頭,長到望不到邊。
棲梧細細的摩挲著右手手腕上的紅繩,胸口就像墜著一塊大石頭一樣。
那年瞭然和尚勸她出家,她拒絕了。可沒想到鳳陵溪卻將那事放在了心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根紅繩替她綁在手上,說:「阿鸞,這根紅繩是瞭然方丈加持過的,可以保平安,記著,在二十歲之前都不能摘下來,要時時戴著,明白嗎?」
當時她特鄙視的扔給他一個白眼,「溪溪,那個老和尚的瘋言瘋語你也信?你這破玩意又花了多少銀子?」
沒想到她竟然知道這是花了銀子的,鳳陵溪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花了銀子?」
棲梧扶額:「我就知道,不宰你這種冤大頭宰誰?」
「哎呀不管了,反正不能摘下來就對了,聽見沒?」
棲梧永遠都記得那時鳳陵溪蹲在她面前,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這麼多年過去,那根紅繩她果真從未取下來過,甚至洗澡的時候都是戴著的。如今紅繩也有些褪色,雖不及當年那般艷麗,不過也並不有礙觀瞻。棲梧摸著那紅繩,喃喃念道:「溪溪,若我現在把這破繩子摘了,你會不會跳出來揍我?」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一陣風便吹走,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棲梧分明感受到唇邊有一絲咸澀。
「呵,紫陌拿的什麼酒,竟然是苦的。」棲梧笑了,直接端起酒壺往肚子里灌。
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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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大年三十,更三章,算作新年禮物吧,雖然有點虐……
祝各位寶寶們新年快樂!愛你們╮( ̄▽ ̄")╭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