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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一切都變了

  舜元二年,肅王龍子川通敵叛國,勾結西涼二皇子預謀朝篡位,刺殺皇帝,挾持后妃並直接導致皇子夭折。此罪證據確鑿,實在人神共憤,惠帝怒極下令將肅王龍子川從皇室宗譜中除名,並以處以凌遲之行,其餘家眷滿門抄斬。但惠帝仁慈,念及手足之情並未株連,甚至太后也只是讓她待在自己的壽康宮無事不得外出。此事一出,右相一直稱病卧床在家,一個月未曾上朝。


  此時西涼與南楚的戰爭大敗而歸,太子桑莫垂頭喪氣的回國自甘領罰,而此時又傳回二皇子桑奇刺殺南楚皇帝之事,西涼皇帝氣急攻心,當天就去了。於是太子桑莫順理成章的登基為帝。而關於西涼二皇子更是眾說紛紜:一說是桑莫登基后怕這個弟弟今後回來搶皇位,乾脆有意與南楚議和,並大義滅親主動提出殺了桑奇給南楚皇帝泄憤;又有人說桑奇是在遣送回西涼的途中病死的;還有人說是惠帝殺的。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而其中格外讓人扼腕的是:中都衛鳳陵溪護國殉職,惠帝追封其為「護國大將軍」,予以國禮葬之,並下令舉國哀悼三天,期間不得飲酒食肉,不得歌舞演樂。「護國大將軍」出殯那天,盛京的大街小巷都掛滿了白皤,不少老百姓沿街相送,十里長街,滿城盡殤。


  小皇子夭折,惠帝為了替小皇子祈福,特意齋戒沐浴舉行了祭天儀式,並食素一個月。


  所有的事情對於旁觀者來說不過都是一時的,就像所有的百姓,事情才發生時皆是群情激憤,揚言乾脆打到那西涼國都去滅了他們雪恥。市井上連賣魚的都知道西涼人欺負人都已經騎到南楚的脖子上了,大家茶餘飯後討論的也都是如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大家的興緻也就慢慢淡了,談的人也少了,或許再過幾年提及此事也不過淡淡的應一聲,並未有他。


  時間總會沖淡一切,對於那些作壁上觀的人來說,一切的傷痛不過是作為閑聊時的調味品。


  而只有那些切身體會的人,才知道有些傷是直接插進心底的,時間都不一定能治癒。


  昨晚棲梧睡得晚,今天在床上賴了半天仍舊不想起床,紫陌和從容哄了半天才將她從床上拖起來。從容擰了濕帕子給棲梧擦了臉,紫陌拿出一套素白色綉著點點紅梅的衣裙要替她換上,但棲梧說什麼都不肯,非要穿那件緋紅色的裙子,紫陌對她說了好久說今日是去給夫人掃墓不能穿紅的,但棲梧卻還是鬧著不肯,非要穿紅的。


  「皇上駕到。」外面太監高聲唱喏,一襲深紫色常服的龍玄澈走了進來,見棲梧還坐在床上身上穿著褻衣,皺眉:「怎麼還沒收拾好,都什麼時辰了。」


  「阿澈你來啦!」棲梧見到他甜甜一笑,赤著腳便跳下床朝他撲過去,挽著他的手不肯放。


  「回皇上,娘娘非要穿紅衣,奴婢們怎麼勸也沒用。」紫陌無可奈何,只好據實以告。


  龍玄澈看了看紫陌手中的白衣,又轉過頭看了看抓著自己的手臂可憐巴巴的棲梧,此時她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當真讓人心生憐愛。原本想要開口勸兩句,但責備的話卻又說不出來,最後只好化作一聲嘆息:「便由著她吧。」說著低下頭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啊,總是這麼不聽話,當心朕不帶你出去玩了。」


  見他同意自己穿紅衣,棲梧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不會不會,阿澈最好了」,說著「啪」一聲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


  龍玄澈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跑回到紫陌面前,讓紫陌和從容給她穿衣服了。


  看著言行舉止與五六歲的小孩一樣的棲梧,龍玄澈眉頭緊鎖,不知是喜是憂。


  沒錯,她瘋了。


  那天他帶著人在「白雲觀」撲了個空,於是派人四下搜尋。當他找到棲梧時,她正抱著鳳陵溪獃獃的坐在地上,十幾個黑衣人倒在周圍。天上下著雨,她渾身濕透了,一身狼狽的坐在那裡。


  他心裡一驚,拿過雪遲手中的傘走到她面前將她遮住,輕輕的喚了聲:「阿鸞」,看著她空洞無物的眼神,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沒答應,只是死死的抱著鳳陵溪不放手。


  「讓開,我看看。」韓無衣衝上來要去替鳳陵溪診脈,但棲梧卻像是驚弓之鳥一樣將鳳陵溪抱得更緊,另一隻手在空中胡亂的揮舞著:「走開!都走開!不要碰他!不準碰他!都走開!」棲梧聲音嘶啞得緊,說著猛咳起來。


  「阿鸞!」龍玄澈心疼得不行,看樣子也能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知道她從小便和鳳陵溪親近,他的死想來對她打擊極大。但再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卻只好咬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提起來:「阿鸞,你現在有身子這樣會著涼。」可話剛說完,便看見棲梧腳邊一直有一灘鮮紅的血,即便這麼大的雨,這血跡竟也沒有被衝散。


  當即大驚,「韓無衣,先替她看看!」


  「不要!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棲梧像瘋了一樣拚命掙扎,「溪溪,救我!溪溪!哥!!!」棲梧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龍玄澈也顧不得許多,直接點了她的睡穴,棲梧這才安靜下來,軟軟的倒在他懷裡。


  韓無衣上替她切了脈,隨後臉上儘是痛色,搖了搖頭:「我們來晚了」。


  龍玄澈直覺如同雷擊,過了許久才不死心的開口問道:「孩子,真的沒了?」那樣的表情,韓無衣幾乎要以為他在哭。


  見韓無衣點了點頭,龍玄澈一個踉蹌差點沒站穩,沉默許久,他輕輕的替棲梧拭去了臉上的雨水,哽咽道:「阿鸞,對不起,我來晚了,對不起阿鸞……」


  孩子沒了,鳳陵溪死了。


  從容是被禁衛軍在不遠處發現的,找到她時,她一絲不掛的躺在地上,渾身都是青紫,遠遠看去就像是死了一樣。但走近一看,卻發現她睜著眼,但雙眼空洞,一片死寂。


  因為楚淵的關係,禁衛軍基本上都忍得從容,見到她這般慘狀,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後一個人脫下自己的外衣將她裹住,送回了宮。


  自從棲梧進宮,紫陌便被龍雲軒帶到他在京城中的一處宅子住著,外面發生的所有事她都不知道。所以當她在棲梧宮焦急的等了好幾個時辰后,見到被抱回來的兩個人,紫陌竟是一口氣沒上來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棲梧還在昏睡著,發著燒,燒得滿嘴水泡,龍玄澈守在她床邊寸步不離。她想了想,轉身去了從容屋裡。


  從容瞪大了雙眼躺在床上,直挺挺的躺在那裡,像一句死屍。若非偶爾她還會眨一下眼睛,還有微微起伏的胸脯,紫陌幾乎要以為她已經死了。


  看著這樣的從容,紫陌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


  從小到大,她們何曾見過這般了無生氣的從容?

  她從來都是最天真、最好動、最愛惹事的,向來是一刻都閑不住,總得找點事做才行要不渾身癢。記得以前棲梧還曾一本正經的對從容說:「從容,你這多動症真是越來越嚴重了啊!你知不知道,要是再任由你這麼發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啊!」當時棲梧的表情格外認真,從容那丫頭又向來腦子缺根弦,被棲梧嚴肅的語氣嚇得花容失色:「真的嗎?那怎麼辦啊小姐?我會不會死啊?」說著說著竟然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從容的反應實在是超出了棲梧的預想,一下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紫陌在旁邊也被逗笑了。


  從容一邊哭一邊好奇:「小姐,你們笑什麼?嗚嗚嗚,我都快死了你們還笑……」


  「好啦,不要耍寶了。」紫陌哭笑不得,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小姐拿你開玩笑的話你也信,你還真缺心眼啊!」


  「啊?」從容愣住了,臉上還掛著金豆豆。


  那樣鮮活靈動的姑娘,突然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紫陌覺得彷彿有人在捏著她的心臟,隱隱的疼。


  「從容」紫陌整理了情緒,嘴角掛著一抹笑,走了進去,坐到她床邊:「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聽見紫陌的聲音,從容的眼珠子轉了轉,掃了她一眼,又轉回去獃獃的望著青紗帳,不說話。


  「那個,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蟹肉包?水晶蝦餃?對了,你不是喜歡吃」紫陌還沒說完,卻聽從容幽幽的開口了:「我想洗澡。」


  她肯說話自然比什麼都好,紫陌笑了笑,忙不迭的招呼人給她提熱水進來。


  從容洗澡洗了快兩個時辰,紫陌擔心她做傻事,衝進去看到眼前的場景,卻是捂著嘴哭了出來——從容拿著絲瓜瓤瘋了一樣擦著自己的皮膚,她身的手臂前胸脖子基本上都被擦破了皮,往外冒著血絲。


  「夠了!」紫陌上前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瓜瓤扔在地上,哽咽道:「從容,你不要這樣,我看著很難受。」


  從容只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從容都在反覆不停的洗澡,晚上紫陌便去替她上藥,翻來覆去,惡性循環。


  楚淵傷得重,所有人也都瞞著他從容的事,但他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強撐著下床去看她,卻被她拒之門外。


  從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誰也不見,楚淵在她門外站了兩天,誰勸都不肯離開。


  最後龍玄澈來了,盯著楚淵看了許久,問道:「從容的事,你可知曉?」


  楚淵咬牙,「知道,所以臣想求皇上賜婚,臣想娶她。」


  「你在這兒想了兩天,想通了?」


  「是,臣會待她好,一輩子待她好!」楚淵的聲音擲地有聲。


  「好,那朕便許你們兩個月後完婚。」


  皇上賜婚,這本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榮耀,但從容卻是以死相逼,求皇上收回成命。


  龍玄澈看著從容手中抵著脖子的剪刀,勾了勾嘴角,「你若想死,朕不攔著,不過你如果死了想來楚淵也不會獨活,既然早晚都要死,不如朕現在便處死楚淵,這也算是遂了你的心意。從容,朕知你心裡有道坎,也知道你覺得自己身子髒了配不上他。但是如果對方是真的愛你,他不會在意你是王孫公主還是乞丐流氓,不會在意你是大家閨秀還是青樓女子,他愛的也只是你。楚淵待你如何,想來你比人和人都清楚,嫁與不嫁,朕都不會勉強你。不過話說回來,你們一起死了也好,到了地府做對鬼夫妻,來生投胎要麼徹底斷了這情緣,要麼今世緣來世續。親者痛仇者快,也算是你對阿鸞的報答了。」龍玄澈說完,不待從容說什麼,便轉身離開。


  從容在那裡獃獃的站了許久。


  楚淵也雙手垂在身側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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