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命途一事,終究由不得自己
「什麼!」龍玄澈猛的站起來,幾步走到楚白面前停下,「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楚白跪在地上,低著頭又把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西涼的二皇子桑奇出現在京城,還在酒樓里找娘娘的麻煩,娘娘旁邊的徐福為保護娘娘被桑奇殺了。」
「那寧妃呢?」
「屬下事後去問過醫館的大夫,說小皇子沒事,不過娘娘動了胎氣,需要卧床靜養。」
「朕讓你好生保護她,你就保護成這樣?」龍玄澈越說越生氣,一腳便踢在楚白肩上,後者一個趔趄倒在地上,隨後快速爬起來跪好。
「是屬下失職,請皇上責罰。」
龍玄澈還想再補一腳,但卻被龍雲軒攔住:「楚白也儘力了,畢竟誰也沒想到那桑奇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你如何那便是桑奇本人?」龍玄澈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許這件事,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是他身旁的人親口說的,事後屬下也探查過,可以確定是桑奇本人。」
「那這就有趣了」龍雲軒沉吟片刻,說道,「現在西涼正和我們打仗,太子桑莫甚至親自監軍。而一向和太子不和的二皇子竟然沒有趁機待在西涼皇帝面前好好表現,反而跑到南楚來,甚至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實在是匪夷所思。」
龍玄澈點頭,眼神越發高深莫測:「沒錯,照理來說桑莫不在朝中那便是桑奇一手遮天,若他反其道而行之,那就只有兩種可能。」
「兩種?」龍雲軒恍然大悟,「要麼他是來求和的,要麼便是南楚有利於他奪位的人!」
「沒錯」龍玄澈冷笑,「看來還是有人按捺不住,想先下手為強了。」
龍雲軒皺眉,自從慕相請辭后,朝中局勢本就不穩,而三哥更是頻繁與朝中大臣私下走動,趁機拉攏。加上和西涼的戰事,東齊也是蠢蠢欲動想要來分一杯羹,內憂外患實在是讓人頭疼。
他便罷了,不過是個閑散王爺,皇兄才是真的難做。不光要處理朝政,應付變幻莫測的朝局,而後宮以太後為首的一堆女人也沒讓他有片刻的清閑,甚至太后還又給皇兄招進去幾個女人。此事若是被六嫂知道了又不知道該鬧成什麼樣了。
這麼一想,龍雲軒突然格外同情起皇兄來。連帶著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同情。
見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怪怪的,龍玄澈斜睨了他一眼:「龍雲軒你在想什麼?」
被逮了個正著,龍玄澈將拳頭放在嘴邊乾咳了兩聲:「哦,沒什麼。對了皇兄,那桑奇你打算怎麼?還有寧妃,聽說桑奇在西涼手腕之強,殺伐果斷,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寧妃現在公然得罪了他,若是他想要報復那可不妙。」
這些龍玄澈怎會沒想到,對於那西涼二皇子桑奇他再熟悉不過,當年他作為質子被送去西涼,那兩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到死都不會忘。而那桑奇加諸於他身上的恥辱,他遲早會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想到這裡,龍玄澈眸中閃過一絲殺意,快得幾乎看不見。
「楚白,吩咐下去,加派人手盯緊了那桑奇,有任何異動都要報與朕知道。還有,加強對寧妃的保護,若是她有半點差池,都提頭來見。」
「是」楚白領命,起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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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雷電交加,屋內棲梧睡的一直不安穩,半夢半醒之間眼前總是反覆交織著徐福死之前的場景,滿地的鮮血,徐福幾乎要瞪出來的雙眼,全部都在眼前逐漸放大。棲梧想叫,但是卻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始終發不出聲音。
就在棲梧努力掙扎想要醒過來時,卻突然感覺到一股熱流從掌心沿著經絡流遍四肢百骸,原本緊繃的身體突然放鬆下來,那種通體舒暢的感覺讓棲梧忍不住想要呻吟。
隨後卻聽見有人在她耳邊小聲呢喃:「沒事了,有我在。」
那聲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讓人覺得格外安心。
棲梧下意識的想睜開眼看看是誰,但不知為何,眼皮卻像是有千斤重,怎麼睜也睜不開。
「乖,睡吧」那蠱惑人心的聲音輕輕的飄入耳中,棲梧的意識逐漸模糊,終於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時,竟覺得神清氣爽。
「小姐睡了快一天了,看來是睡飽了,氣色都好多了呢。」紫陌說著,擰了毛巾地給她。棲梧接過,一邊若有所思的擦臉,一邊回憶昨晚的事,眉頭深鎖。
「小姐在想什麼?」從容將臉湊到棲梧面前,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沒什麼」棲梧笑道,順便在從容的小臉上摸了一把。
「哎呀,小姐你又吃人家豆腐。」難得棲梧心情好,從容也跟著耍起嘴皮子來。
棲梧莞爾,隨後想到什麼,於是開口問道:「徐大哥那邊,怎麼樣了?」
提起徐福,場面瞬間冷了下來。
紫陌小聲答道:「那西涼二皇子的人確實給徐大嫂他們送了一筆錢過去,但是徐大嫂沒要,將他們打出了門。我已經請了道士替徐大哥超度,算了下葬的時辰,就在明天。」
「好」棲梧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是獃獃的坐在窗邊看著外面,神色不明。
從容怕她鑽牛角尖,便纏著她給畫皮卡丘。棲梧知道她們是擔心自己,於是也不再推辭,讓紫陌準備了畫具拿起筆畫起來。
可畫著畫著,從容臉色就變了——她畫的哪兒是皮卡丘,那畫紙上的,分明是徐福啊!
但棲梧卻是絲毫沒有察覺,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肆意揮毫。
當最後一筆在畫紙上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時,棲梧這才回過神來。然後盯著畫紙上栩栩如生的徐福愣了許久。
然後下意識的想將那畫紙撕了,可剛碰到那紙,卻被紫陌攔了下來:「小姐,既然畫了,不如留著吧。或者送給徐大嫂,也權當個念想。」
棲梧微窒,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紫陌將那畫紙拿走,棲梧這才重新提筆,教從容畫皮卡丘。
人總是這樣,之所以會覺得時間過得慢,是因為覺得時間不值錢,當有事可做時,時間便會過得格外的快。
從容好不容易能好好的畫完一個完整的皮卡丘時,正好王嬸跑來說吃飯了,棲梧這才驚覺天已經全黑了。
原本棲梧是沒什麼胃口的,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還是勉強吃了半碗飯。
可最後還是全部吐了個乾淨。
從容在旁邊看著干著急,忙問紫陌有沒有什麼葯能治孕吐的,紫陌卻只是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其實棲梧還不知道自己懷上孩子時,只是沒胃口,整日懨懨的沒精神,也沒見有孕吐。但今日她卻是幾乎要將黃疸水吐出來。紫陌知道,或許是徐大哥的死刺激的。
心病還需心藥醫。
偏偏這時候,心藥卻不想讓她知道。
「唉」紫陌嘆了口氣,轉身朝廚房走去,看看還有沒有梅子,小姐懷孕后突然喜歡起梅子來。
這夜棲梧睡到半夜,又感覺到有暖流源源不斷的往自己體內灌輸,可依舊睜不開眼,看不清那人的臉。
不過在她意識陷入黑暗中的最後一刻,熟悉的龍涎香傳來,然後有什麼軟軟的東西輕輕的碰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隨後她便徹底失去意識。
次日醒來,依舊神清氣爽。
而棲梧的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今天是徐福下葬的日子,雖然說孕婦不宜去弔唁,但於情於理,棲梧都該去。
而紫陌和從容也都沒攔著,甚至一大清早伺候她洗漱完,紫陌便拿出了一套月牙白的衣裙。
這套衣裙還是棲梧的娘下葬的那天她穿的,就被留在了宅子里,如今再穿一次,棲梧只覺得心裡像吊了塊大石頭一樣,悶悶的,十分難受。
都說女子穿喪服時最好看,棲梧亦然,一身的素白配上病嬌卻絕美的臉龐,竟是讓人移不開眼,甚至看了十多年的紫陌和從容都忍不住在心裡讚歎。不過這話定不能說出來,畢竟小姐此時心裡一定很難受。
夫人去世后,小姐就曾說過,再不會讓誰因她而死,可如今徐大哥的事對她打擊應該很大。
從容怕她激動又動了胎氣,硬是逼著她喝了安胎藥才和她一道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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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福的葬禮很簡單,就隨便找了個地方埋了了事。沒有敲鑼打鼓走街串巷,更沒有辦流水宴。雖然紫陌給了徐大嫂一大筆錢讓她給徐福的葬禮辦得風光一點。
徐福的老婆是個很樸實的女人,從徐福出殯到下葬,她始終沒有流一滴眼淚。
棲梧站在旁邊看著她眼下的青黑,心有不忍。那種欲哭無淚的感覺,她比誰都懂。
徐福葬下,徐大嫂給幫忙抬棺的一人一個紅包,又深深的磕了個頭表示感謝,眾人散去徐大嫂默默的跪在徐福墳前燒紙錢。而棲梧幾個也默默的站在那裡陪著。
待紙錢燒盡,徐大嫂才慢慢站起來。許是跪了太久,眼前一黑就向後倒去,還好從容眼疾手快將她扶助。
帶徐大嫂緩過神來,這才啞著嗓子說了聲謝謝。
「徐大嫂,徐大哥終究是因我而死,不若你便搬來與我同住吧,也方便我們照顧你。你現在懷著孩子,一個人終究不便。」棲梧看著徐大嫂,滿臉不忍。
徐大嫂虛弱的一笑:「多謝小姐,我家徐福常跟我說東家是個心善的活菩薩,今天見著小姐,還真是像我家那口子說的那樣。」
「大嫂」棲梧也是面有戚戚。
「小姐的心意,小婦人心領了。您放心,徐福雖然沒了,但好歹我懷著的是徐家唯一的血脈,說什麼也不會做傻事讓老徐家絕了后。等徐福過了頭七,我就會回娘家去。」
「大嫂」從容原本也想開口相勸,但見棲梧沖她搖了搖頭,於是只好作罷。
「大嫂,這些銀票你拿著,足夠你們娘倆下半輩子過了。」棲梧接過從容手中的銀票遞到徐大嫂手中。
徐大嫂一看,厚厚的一摞全是一千兩的大票子,頓時嚇了一大跳,「這,這麼多!」她從未見過這麼多銀子,驚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大嫂,這是我家小姐的一點心意,你就收著吧。」從容開口勸道。
「不不不,怎麼能再讓小姐破費,徐福的喪事也是紫陌姑娘給的銀子,先前也給了好多,夠用了。」徐大嫂是個老實人,說什麼都不肯要。
「大嫂」棲梧握著她的手說道,「徐大哥的事我一直耿耿於懷,你便收下權吧,這樣我也能心安一些。再說,你總得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以後他總要成家,需要銀子的地方還多著呢。拿著吧。」
棲梧言辭懇切,徐大嫂想了想終於還是道了謝將那銀票收入懷中。
「對了,徐大嫂這是我們小姐畫的,你留著吧,權當個念想。以後孩子出生了,也知道自己爹是什麼樣子的。」紫陌將棲梧畫的那副畫遞給了徐大嫂。
對方接過,慢慢打開來,那幅畫紫陌請人仔細裝裱過了,那上面笑的憨厚的人跟徐福竟如出一轍。
看見那畫像上的人,一直都沒有哭的徐大嫂竟是突然抱著畫嚎啕大哭……
紫陌和從容看著心裡難受,都偏過頭悄悄抹眼淚。
而棲梧則是站在那裡,沉默不語,安靜的看著遠方。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
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
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
世事無常,人世蒼茫,生老病死,富貴榮華不過轉瞬成空。果然,命途一事,終究由不得自己。
棲梧現在越來越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