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鎖魂釘
既然有太子殿下出手,從容中的小命想來應是無虞的,但是棲梧無論如何也放心不下,能親自動手的絕不假手於人,在從容床邊照料了好幾天,臉色越發憔悴。
紫陌勸了又勸,終究無效,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日日的瘦下去。她知道小姐是在自責,怪自己連累了從容,當初夫人死的時候她便是這樣,如今又是這樣。
「小姐,從容體內的鎖魂釘不是一時半會能取出來的,你這樣守著她也不是辦法,好歹也要顧惜自己的身子不是?你身上本就還有傷,需要靜養,再這麼熬下去,再多的心血也要熬乾的。」看著棲梧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紫陌紅了眼。
棲梧看著緊閉的房門,許久沒有說話。
龍天翊把盛京最好的大夫全都請來了,為從容取「鎖魂釘」,但已經一天了,還沒有出來,棲梧忍不住有些擔心。
「小姐」
「從我記事起,你和從容便跟在我身邊。你們對於我來說,就像親人一樣重要。我在這個世上沒有幾個牽挂的人,但是你和從容一定不能出什麼事。娘沒了,是我害了她,是我沒用護不住她,可我不希望再因為我害了你們……」棲梧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竟然有些哽咽。
紫陌極少看見她這般無助的樣子,心裡也是悶悶得格外難受。好幾次話到了嘴邊,都咽了下去。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棲梧幾乎是直接從石凳上彈起來的,眨眼的功夫便竄到那老大夫面前,急道:「大夫,怎麼樣?」。
為首的吳大夫是盛京數一數二的杏林好手,家裡世代行醫,祖上曾是太醫院的院士,專為皇帝陛下診脈的。吳老大夫在盛京也是極享盛譽。其餘還有好幾個頭髮鬍子都是花白的老大夫,想來是沒問題的,但是棲梧還是有些擔心。
那吳大夫因為年事已高,滿臉都是皺紋,所以也看不出來到底表情怎麼樣。
「老夫慚愧,『鎖魂釘』果然非同一般,老夫自認對毒物研究足夠多,但是卻對這等暗器無可奈何。真是慚愧的很……」吳老大夫長長的嘆了口氣,棲梧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向後倒去。
虧得紫陌眼疾手快,將她扶住。
棲梧緩了緩,待暈眩過去,方才問道:「大夫,可還有其他的法子?前兩日我和您提過的那個方法呢?可有試過?」
見棲梧一臉悲愴,那吳老大夫也有些不忍「姑娘,你說的那個法子看似可行,只是除了需要的藥材當真難尋之外,而且施針的人必須內力深厚,否則根本逼不出那『鎖魂釘』,稍不注意便會被反噬。不是老夫不幫,醫者父母心,只是我等確實醫道尚淺,實難做到。」
吳大夫又囑咐了些要緊的,隨後把捋著山羊鬍子搖著頭離開了。
棲梧則是呆坐在從容床邊神思遊離。
期間宋離來看過一次,知道勸說無用,也嘆著氣離開。
紫陌看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從容和守在床邊滿臉悲愴的棲梧,心裡又急又惱,小姐平日聰慧無比,怎的到了這種時候反倒不知道怎麼辦了呢?於是長長的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的小聲念道:「唉,若是此時韓先生也在就好了,麒麟角、鳳凰蕊等珍貴藥材可是只有藥王谷才有的,若是施針韓先生確實是不二人選……」
「韓無衣!」棲梧呼吸微滯。
華燈初上,雕車競駐,寶馬爭馳,金翠耀日,羅綺飄香。柳陌花街,管弦素調。
道是一城繁華半城煙,正是盛京燈火闌珊。
開春后和風日暖,夜晚出門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馬車行駛在街上,速度也比往日慢了許多。
楊柳巷是盛京出名的煙花巷子,整條街從街頭走到街尾,美人成群脂粉飄香,鶯鶯燕燕讓人醉生夢死。而其中最出名的,怕是那「醉仙樓」了,要知道那「醉仙樓」可是整個盛京最出名的銷金窩,一杯極其普通的茶水就要二兩銀子不說,這裡面的姑娘也不是誰都能玩得起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這「醉仙樓」里的頭牌承歡姑娘,人長得跟天仙似的,小曲唱的也是格外銷魂,尤其是那雙眼睛,就看一眼就能把人的魂給勾了去。而且若想那承歡姑娘作陪,一夜千金不說,還必須是人家自個兒看上的公子,才肯屈尊作陪的。
當今瑞王殿下,可是那承歡姑娘的常客呢。
這樣名聲在外,自然更多的男人趨之若鶩。
一輛再普通不過的馬車停在「醉仙樓」門口,下來了一位容貌不凡的公子。光從衣著打扮上來看,便知此人不凡。
門前迎客的龜奴忙笑臉迎上去:「喲,公子爺面生啊,想是第一次來吧」。
那公子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沒說話。龜奴心道,這個白面書生還挺傲氣呵,來逛窯子還端著一副清高的模樣。面上已經有了幾分不悅。
倒是公子旁邊的小童笑道:「聽說『醉仙樓』可是盛京數一數二的花樓,我們公子來見識一下。」
聽對方似是外地口音,龜奴頓時樂呵了,要知道這外地人可是肥羊,宰一個是一個。忙躬身將這主僕二人往裡請,一邊問道:「還別說,咱們這『醉仙樓』可是什麼樣的姑娘都有,不知道公子喜歡那種類型的?小的給您叫去?」
「聽說,是有個叫承歡的姑娘是么?」那白衣公子終於緩緩開口,可不知為何,那龜奴聽著總覺得這公子的聲音有些奇怪。不過倒也沒怎麼在意,只是有些為難的答道:「噯喲公子啊,這承歡姑娘現在有客人在,要不小的給您叫別的姑娘,絕不比承歡姑娘差。」
「哦?」聽說承歡姑娘在接客,那白衣公子眼神閃了閃,隨即笑道:「也罷,既然承歡姑娘不方便也不好勉強,那便隨意吧。」
「好嘞」那龜公忙不迭的招呼人來帶他們上樓,白衣公子身邊的小童拉著他小聲說道:「我們公子喜凈,勞煩安排個雅緻點的房間」說著,直接遞上了一錠元寶。
那龜見著銀錠子眼睛都亮了,掂了掂手裡沉甸甸的分量,頓時笑的跟朵花似的。同時也再次確定這位公子何止是頭肥羊,於是吩咐旁邊的人讓直接帶去四樓雅間。
一路上鶯聲燕語,花團錦簇,上了四樓后,在路過一間房門口時,依稀有人聲傳出,那聲音,似曾相識。
白衣公子面上大喜,幾乎是想都沒想便推門沖了進去。
今日陽光和暖,曉風微醺,棲梧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變得舒暢,相反越發焦躁。在從容床邊坐了一陣,覺得有些氣悶,便轉到外間的貴妃榻上半倚著看書,順便靜靜心。
自從被龍玄澈關進別院開始,棲梧便沒有睡過一個好覺,總是閉著眼睛是數羊從天黑數到天亮,即便睡著了,卻也總是從噩夢中驚醒,然後便再也睡不著了。從要開始準備替從容取「消魂釘」開始,棲梧已經連著五日沒有睡了。
龍天翊進來時,棲梧已經斜靠著貴妃榻上睡著了,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鳳姑娘最近為了她丫鬟的事正著急上火,聽說好幾日都沒睡了。」宋離在龍天翊身後小聲說道。
龍天翊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嘆氣道:「她是這個性子。」說著走到榻邊,坐下,軟榻上的毯子打開來仔細的蓋在棲梧身上。宋離識趣的轉身離開,還順道替他帶上了門。
看著棲梧的睡顏,眼底一片青黑,整個人也是憔悴的不行,龍天翊忍不住攀上了她的臉頰輕嘆:「你對誰都巴心巴肝,可為什麼卻總是不知道愛惜自己?」
沒來由的,龍天翊想起那年春日宴,他脂粉叢中悄然脫身,不想撞見她海棠春睡,頓時滿院子的芳菲皆成了虛無。
自龍天翊成年,皇后便總念著要替他選個太子妃,但選來選去,總沒個中太子殿下意的。最後皇后乾脆辦了個春日宴,借著宴請朝中眾臣的夫人及公子千金進宮賞花的由頭,讓太子自個兒挑。
皇家相親宴可遇不可求,自然各家小姐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個個燕肥環瘦鶯鶯燕燕,看著當真讓人晃眼。
其實龍天翊本就對這場相親宴沒什麼興緻,但畢竟是母后囑咐了的,他也無可奈何,再看看入眼的這些妙齡女子,也都嬌艷如花面色含春,但他卻越發意興闌珊。
正想尋個空檔脫身,不想卻見著一白衣女子獨自端坐一旁,細細品著手中的茶。放眼望去,滿園的女子不是圍在某個皇子公子身邊,就是三五成群聊得起勁,她這般特立獨行倒是有點意思。
龍天翊尋了個借口,從一群女人中脫身而出,走上前一撩衣角坐在她對面,笑道:「慕姑娘為何獨自坐在這裡?」
那人正是左相慕政的長女,慕顏。
見是太子殿下,慕顏忙起身見禮,但被龍天翊攔住:「無妨,坐罷。」。
「這大好春光,慕姑娘卻獨自一人如此枯坐,豈不辜負?」龍天翊接過她遞上來的茶,道了聲謝。
「春意正濃,桃穠李夭,好景自是用來賞的,只不過賞景的方式不同,何來辜負一說呢?」慕顏淺笑,兩個梨渦顯得越發嬌艷動人。
龍天翊心領神會,撫掌笑道:「慕姑娘當真是個妙人」。
早便聽說慕相長女與鳳相長女鳳流霜並稱「京城雙姝」,雖然那鳳流霜雖然不過是借了鳳棲梧的東風,但是這個慕顏倒確實是個頗有見地的女子。
兩人聊了一陣,氣氛竟格外融洽。
一旁不少女子忿然不平,不想那個慕顏竟用這種手段來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而那邊皇后倒是格外開心,「太子眼光不錯,那慕家小姐看著性子沉穩,跟太子挺般配。」
皇后旁邊太監笑著附和道:「可不是,太子殿下目光如炬,看人的眼光和皇後娘娘您一樣好呢。」。
他這話倒是逗樂了皇后,掩口笑罵:「油嘴滑舌,就你會說話。」。
這次春日宴本就是為皇子公子們相親用的,所以大都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場面倒是熱鬧。中途皇後娘娘說讓他們年輕人自己玩,便離開了。沒了拘束,大家便更自在些,也有不少相攜逛御花園。
「呼」,皇後娘娘離開后,棲梧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忙腳底抹油開溜了。
她最怕參加這種聚會,好在她本來就是庶女,許多宴會也輪不到她這樣身份的參加。不過此次她能進宮,完全是鳳流霜跟她娘求來的。棲梧哪兒能不知道她打的小算盤,不就是怕到時候有人讓她吟詩作賦露了餡,這才把她捎上。
席間棲梧一直悶頭吃,盡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皇后讓作詩的時候都只是隨意的寫了一首交了上去。聽著皇后誇獎鳳流霜才貌雙全時,她也不過懨懨的打了個呵欠。
今日因為要進宮,所以老早便被紫陌從床上撈起來收拾打扮。這般枯坐了許久,頭頂的陽光曬著人懶洋洋的,越發犯困。棲梧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不過半天也沒見著個人影,想來也是無妨的,於是歪歪的躺著閉目小憩。
不得不說,棲梧找的這個地方極好,旁邊便是個一片極大的湖,景色極好,且對面直接是一堵牆給圍了的,不用擔心有人從對面能瞧見她。而這邊又被假山圍住,從旁邊走過的人更看不見裡面有人。
棲梧曬著太陽,靠在一塊大石頭上,舒服的嗔喚了一聲。本想就這麼坐會,畢竟她若消失太久可不好。但許是太陽曬著實在太舒服,不知不覺就這麼睡著了。
龍天翊找到棲梧時,她正睡得正香。
此次她也進宮了倒是出乎他的所料,雖然她一直縮在角落裡,可他還是注意到了她。甚至她溜走時他還特意差了人悄悄跟著她別讓她發現。
陽光斜斜的照到她臉上,她身上散發著一圈淡淡的光暈,有一兩片桃花飄落在她臉上,更顯得人比花嬌。
那樣的她,讓他有種想要一親芳澤的衝動。
龍天翊站在不遠處盯著她瞧了許久,最後還是轉身離開。
既然註定無果而終,何苦去求個開頭?
「從容,從容」棲梧的聲音將龍天翊拉回現實,只見她仍舊雙眼緊閉,但眉頭緊鎖,似是在夢魘著了。
「棲梧,醒醒,你在做夢」龍天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小聲安慰道。
棲梧沒醒,但卻一把抓住了他手。龍天翊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棲梧終於一個凌激,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