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征
龍玄澈說的沒錯,鳳家欠他的太多,若是換了自己,也定是要討回來的。
他曾作為質子被送去西涼待過三年,棲梧知曉此事後還特地旁敲側擊的問過龍雲軒,但他對此事諱莫如深,而龍初夏當時因為年紀尚幼,所以也不清楚。可是她暗中查探過,發現此事定與她父親有莫大的關係,而後來龍玄澈的親生母親的死,想來也是鳳丞相的得力之作,甚至皇上派去給岑妃送毒酒的人,都是鳳啟樞。
雖然她曾迂迴的借著詢問西涼的風土人情套過龍玄澈的話,都被他涼幽幽的眼神給堵了回去。她知道,但凡質子定不會受到什麼多好的待遇,而那時他眼中的陰鬱著實讓她有些心顫。
棲梧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場景,那時她也不過五歲,那時母親每年桃花盛開的時候都會帶著她和哥哥到郊外的一處別院小住。
一日她實在是悶得慌,於是趁著大家午休的時候悄悄跑了出去。
那處別院是在半山腰,而且聽說重隆山上有不少草藥,所以時常有採藥人上山採藥。棲梧想著,趁此機會采點葯回去提煉一下然後回到鳳府去好用來收拾鳳樂瑤和鳳芸詩,因為那兩個臭丫頭總是想法設法的折騰她。
本來她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靈魂都三十幾歲的人本來也不想和這些小屁孩一般見識,但是她越是忍讓,她們就越是變本加厲。所謂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棲梧也不想和她們講什麼仁義禮智信,加上她前生今世都是典型的天蠍座,所以面對人家潑過來的冷水是一定要燒開了潑回去的。
於是心裡打著小九九的棲梧就這麼背著個小籮筐上山採藥去了。
然後就撞見了他。
那時候他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想來是被人追殺,渾身是傷,整個人像是被人從血泊中撈起來的似的。衣衫也被劃破,露出幾處深可見骨的傷口,那般駭人的傷口,他卻是一聲不吭。但那雙褐色的鳳眸卻依然清亮,裡面充斥著對生的渴望,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或許是那雙眸子太過耀眼,在他力竭快要倒下去的時候,棲梧幾乎是想也沒有想就衝過去將他扶住。但卻被他下意識的扣住了命門。
「好疼啊,你放開我」棲梧疼的齜牙咧嘴。
待看清眼前的竟然是個小女孩,他正想說什麼,但棲梧卻突然捂住他的嘴,一把將他拉到一旁的灌木叢中蹲下。
剛躲好,幾個黑衣人便匆匆跑過,他這才掰開她的小手,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小手上面黑乎乎的,上面也有好幾道口子。
龍玄澈當時雖然才十二歲,但是卻儼然一個小大人似的皺眉,看著她說道:「為什麼要救我?」
他這般色厲內荏的模樣倒是愉悅了棲梧,然後伸手摸了摸他的眉心,順帶賞了他一個爆栗:「還是個小孩,沒事學人家皺什麼眉啊,小老頭似的!一點都不可愛!」
龍玄澈眉頭皺的更緊了,眼前這個明顯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女孩竟然一副大人的模樣說自己是小孩?
「我走了,你不要多管閑事,我不想連累你!」說完便跑開,留下棲梧一個人在原地哇哇大叫,「你個沒良心的,就這麼扔下自己的救命恩人跑了啊!」
從他的衣著打扮看來,棲梧知道他身份一定不一般,不知道是招惹了什麼人,竟然被人如此追殺。再想到剛才那個少年那倔強的樣子,棲梧沒來由的想起了自己前世的弟弟,那時她們姐弟二人相依為命,小原也總是格外懂事,在外被欺負了回來也從來不說。有一次她打工下班下的早,便去學校接他放學,卻不想看見他被一群比他大了好幾歲的孩子中間拳打腳踢,而他當時的眼神,便是這樣。
想到這裡,棲梧一陣心痛,然後咬牙朝著那個孩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她甚至以為他已經逃出去了。
正準備回去時,卻不想看見他正躺在地上,而他面前,一個黑衣男子正提刀向他刺去!
棲梧大驚,撿起一塊大石頭便向那人砸去。
對方吃痛,刀停在了半空中,待看清竟然是個粉嫩嫩的小娃兒時,冷笑一聲,也並不將她放在眼裡,復又往下刺去。
那時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勇氣,棲梧飛奔而去,撲倒在那個孩子身上,將他護在身下。
當時棲梧死死抱住那個孩子,思緒可謂千迴百轉,上輩子活了三十年死了,這輩子倒好才五歲就要掛了!不過自己這也算是學雷鋒做好事吧,要是死了佛祖會不會慈悲為懷讓她下輩子能壽終正寢?
她就這麼想了一大堆,可是預想中的疼痛終究沒有來。
好在關鍵時刻他的護衛出現,將那黑衣人斬與刀下。
那也是她第一次親眼見著殺人。
被救下時,龍玄澈已經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但還是死死拽著自己的手,往她手裡塞了塊玉佩,然後說了一堆連蒙帶猜才勉強能聽明白的話,就暈過去了。
棲梧雖然不大懂玉的鑒賞,但是還是看得出來此物定非凡品。然後喜滋滋的將它收好,不想後來出去玩的時候竟然被人摸了去,當時她雖然可惜了好一陣,但是想著或許這就是上天註定,也就沒有再想過了。
再後來,當龍玄澈出現在攬月軒的時候,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長高了,也長開了,不再是那個被追殺的小孩子了,而是長成了一個俊逸飄灑的翩翩佳公子,那般耀眼。
後來她有意無意的問過他,可是他卻好像忘記了,所以她也再也沒有提起過。
因為她後來無意間偷聽到父親和別人講話,知道那批刺客,其實就是父親派去的。
不知道是出於對他的愧疚還是什麼,棲梧總是會下意識的去保護他。
不知不覺,自己竟然迷失在了這種類似於補償的情緒中,然後越走越遠,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可是棲梧不明白為什麼,鳳啟樞欠了他的,為什麼是要她來還?
驃騎大將軍出征,陛下親在神武門為一幹將士送行,隨後便吩咐太子替他送眾將士出盛京城門。圍觀的老百姓也是激動不已,一路歡送。
棲梧站在送行的人群中,一眼便看見了人群中穿著盔甲的那個人,銀色的盔甲在陽光中泛著奪目的光芒,即便是在數以萬計的人群中,還是能夠一眼就被捕捉到,如同天神一般的讓人忍不住仰視膜拜。
鳳陵溪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彷彿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彷彿塵世間的種種,不過滄海一粟不值一提。只是身著盔甲的他,卻多了幾分清冷。
棲梧的眼眶有些濕潤,像他這樣的人,被就該快意江湖遠離朝堂的爾虞我詐,可是卻因為他被捲入朝局不說,還要跟著一起征戰沙場,那樣九死一生的地方,若是他出點什麼事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此生此世,終究是她欠了他。
此時龍天翊正和蕭致遠說話,而她也只能遠遠的站在人群中,好幾次她想要衝過去再和鳳陵溪說兩句話,但是都被紫陌拉住了。
想來是感覺到了棲梧的眼神,鳳陵溪突然轉過頭朝著棲梧看了過來,看見她的那一瞬間,他有片刻的怔忪。
龍玄澈站在龍天翊旁邊,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幾乎是和鳳陵溪同時轉過頭去,看見棲梧一臉焦急,然後在龍天翊耳邊說了幾句。
龍天翊也看了看鳳陵溪,又沿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隨後便沖鳳陵溪笑道:「鳳督衛,令妹既然特地前來相送,不若去告個別吧。」
「謝太子殿下」雖然口中道謝,但是卻聽不出多少感激,而他竟然是縱身一躍,飛身到了棲梧的身邊。
看著他輕盈降落的身軀,龍玄澈的眼神有些諱莫如深。
「阿鸞,哥哥要走了」鳳陵溪嘴角微揚,眼中儘是寵溺,化不開的溫柔。
棲梧低下頭看著腳尖「我知道」。
「阿鸞可是在怨我沒有拒絕?」
棲梧搖了搖頭,她怎會怨他呢?她只不過是在怨自己罷了。
「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鳳陵溪像哄孩子一樣的循循善誘,無外乎其他,只是不想讓她多想,也不想讓這氣氛顯得太過悲傷。
「這個你收著」棲梧將手中的東西放入他的手中,「希望能用得著。」那是她花了一天的時間,照著記憶寫的關於從古至今大大小小的著名的戰役,以及取勝之法,只是希望或許他能夠派上用場。
鳳陵溪接過,也沒看裡面到底是什麼,只是笑著將它收入懷中。
棲梧突然又想到什麼,突然取下自己頭上的簪子,一頭長發就這麼披散下來,然後拔了幾根頭髮下來,裝進自己貼身帶的荷包里遞給鳳陵溪。
「這是?」鳳陵溪有些不解。
不等他多問,棲梧一邊小心翼翼的將荷包系在他的腰間,一邊答道「聽人說,這樣能幫你擋煞。」
看著她煞有介事的認真樣,鳳陵溪只覺得有些鼻子酸酸的,卻還是笑道「哪兒聽來的歪門邪道,這你也信?」但是心裡還是暖暖的。
「沒關係,不管是不是真的,就當做是個念想吧,權當是我陪在你身邊。」
「好」縱然不相信,但是若是真的,你又教我如何捨得呢?鳳陵溪卻也不再推拒,拍了拍棲梧的頭,笑道「時辰不早了,我該走了。」
棲梧強忍著不要撲進他的懷中,只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等你回來」。棲梧的眼眶紅紅的,好歹沒有哭出來。
鳳陵溪眼中漾起水樣的波紋,笑著點了點頭,頓時天地失色,一旁的紫陌看的呆掉了。
鳳陵溪走了很久,棲梧還是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著他消失的方向。明晃晃的太陽就在頭頂,棲梧的額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但是卻還是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