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風華依舊,她油盡燈枯
冷宮沒有地龍,碳火也供應也斷了,鳳棲梧整日整日的縮在被窩裡不再出來。外面徹骨的寒冷讓她覺得彷彿置身於冰窟,每一根髮絲都在隨之打顫,哪怕是蓋著好幾張棉被,都無濟於事。
冷清的屋子裡沁人的冷空氣,讓鳳棲梧感覺呼吸一日比一日的困難。
見鳳棲梧的身子實在是抵禦不住這寒冷,從容便提出要搬來和她同睡,但卻被她拒絕了。因為她知道,自己這身子絕不止是寒症發作,還有身上這「風華無雙」。
鳳棲梧能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身上這毒在逐步逼近她的心脈,在沐浴的時候,她總是盯著左手掌心的紅線發獃,這紅線從指間網上一直沿著手臂向上延伸。
這中間每隔一段時間她便會吐血不止,只是她很好的把這些血跡處理掉了,也沒讓從容發現什麼異常。隨著紅線的長長,越發的接近心臟了,而自己吐血的間隔時間也越來越短,而她也明顯的感覺到了自己生命的流逝。
而現在,紅線已經到了鎖骨處。
鳳棲梧像是一個玩偶一般躺在床上,右手放在左邊胸口處,那裡有好幾道傷痕,微微凸出的痕迹在她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腹下顯得格外的突兀。
而那道線,也快接近心臟了。
時候也差不多了吧。鳳棲梧默默的想。
曾經有好多次離死亡很近,但都沒有這一次這樣明顯。她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自己生命一點點的流逝,像是看著沙漏里的沙子在一點點的消失。
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二十年,她也是第一次徹底的失去了求生的慾望。
鳳棲梧瞥了一眼窗外的那顆梧桐,蒼老的枝幹光禿禿的伸向雲際,上面零星的掛著幾片枯黃的樹葉。「或許等樹葉掉了,我就解脫了吧」鳳棲梧竟產生了一絲解脫的輕鬆。
「小姐,我還是把窗戶關上吧,你這樣會著涼的。」從容忍了許久終於開口,但鳳棲梧卻輕輕的搖了搖頭。
看著那張一臉慘白沒有絲毫血色的臉,從容心中的不安越發的濃重。這些日子小姐的身體越來越差,幾乎連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但卻常常拉著她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但總讓她覺得很不安,因為感覺好像是生離死別一般。
「從容」一聲軟軟的聲音傳來,從容慌忙收斂了思緒,將頭湊到她旁邊小聲的問道「小姐,什麼事?」
「你扶我起來,我想出去走走。」破天荒的,鳳棲梧竟然提出了想出去走走,從容猶豫了一下,卻還是依言照做。
兩人走的很慢,鳳棲梧把這個棲梧宮走了一遍,去突然發現這個面積並不大的宮殿何時變得這麼大了?才走了一圈,便有些累了。
望著高高的院牆,鳳棲梧突然迷茫了。
自己這麼一路走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但想了很久,卻沒有答案。
突然被一陣鞭炮聲驚醒,鳳棲梧不禁有些奇怪,宮裡有喜事么?怎麼放鞭炮?就這麼想著,卻也不自覺的便問了出來。
從容不禁臉色微變,但卻絲毫不差的落到了鳳棲梧的眼中,頓時心跳停滯了片刻。
「小姐?」從容輕喚了一聲,鳳棲梧卻仍然沒有反應,不禁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當溫度傳來時,鳳棲梧像是觸電了一般驚醒了過來。但卻是失去了興緻,便由著紫陌扶著回了房。
鐘鳴鼎盛,華彩遍地。
整個皇宮都沉浸在一片火紅色中,貴妃身懷龍子,惠帝大喜祭告天地為皇子祈福,眾人都在私下議論,陛下對貴妃當真是寵愛至極,比之當年的寧妃竟毫不遜色。
「欽此」司儀的唱祝完畢,隨著一陣陣的「吾皇萬歲,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的山呼,言月婉的心飛快的跳動著。
那些她在夢中無數次見到的場景終於變成了現實,她摸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再抬頭看見那張俊美的側臉,他的眉目依舊冷清,看不出半點的情緒,眼睛望著遠處,彷彿在想著什麼,略微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手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龍玄澈微微側目,對上了言月婉略微有些不安的眼眸,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那一笑,彷彿捲走了日光月華,那般的耀眼。
她不禁看得怔住了。
這便是她愛著的男子,君臨天下的人。
接受了眾人的祝賀之後,惠帝和貴妃二人在眾人的矚目中一步步的離去。
「趙謙」遠離了眾人,惠帝淡淡瞥了一眼趙謙,捋了捋衣袖,「從一開始你就心神不寧的,有什麼事,說吧。」
趙謙聞言尷尬不已,自己的表情就這麼明顯么?但此事關係到那位娘娘,想必也是瞞不得的,於是在心裡暗暗整理了一下說辭,小聲的在惠帝耳邊說了幾句。
頓時,惠帝臉色微變,下一刻,便不見了蹤影。
「皇上」眾人嚇了一跳,言月婉也是心裡一驚,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惠帝趕到「望月台」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高達數十丈的高台上,一名白衣女子站在上面迎風而立,那件白衣他只見她穿過一次,那次乍一見的驚艷,至今都記得那樣清晰,枝葉末節都絲毫不落,甚至他都記得她用的右手將那個和她幾乎一模一樣的木雕遞到他面前。
那時他促狹一笑,「這是你自己做的?」
她紅了臉,然後點了點頭。
他笑:「此話怎講?」
她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的不自然「閑來無事便做了,你要便要,不要扔了便是!」說著,便作勢要扔。
他一把搶過,細下一看,那木雕的極好,甚至連顧盼神飛的神情都幾乎跟她一模一樣,忍不住戲謔道「這是要讓我隨時帶在身上,還是放在承乾宮的床頭?」
鳳棲梧微微一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深意,獃獃的「啊?」了一聲。
龍玄澈微哂,搖了搖手中的木雕娃娃,「難道愛妃不是想讓我在寵幸別的嬪妃的時候,還想著你么?」
一句話,讓鳳棲梧連燒的幾乎能滴出血來。
看著她羞赧又不安的樣子,他怔了片刻,然後挑起她的下巴,接踵而至的便是一陣狂風暴雨的吻。
那件白衣她只穿過一次,便再也未見她穿過。現在想來,雖然她更適合紅衣,但她穿白衣也是這樣的好看。
風刮在臉上有些鈍生生的疼,但她卻只穿了一件單衣,風灌滿了她的衣袍,而她站在上面搖搖欲墜,讓人覺得她幾乎就會這麼掉下來。鳳棲梧就這麼安靜的站著,獃獃的望著天,像要這麼羽化登仙了去。
她的貼身宮女從容站在她身後,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多少次欲言又止,想伸手去扶她,但是卻又怕碰著她,彷彿眼前的人只要一碰,便會如泡沫般消失一般。
惠帝的眼眸中有了些許陰鶩,一貫清冷的聲音中帶著些許波動,「這又是唱的哪出?」。
從容有些驚慌失措的轉過身,看著高台下面色陰沉的惠帝,慌忙跪下請安:「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雖然自己站在高處跪著跟站在高台下的人請安,但從容卻還是感覺到一股逼人的氣勢,讓她有些心驚。
似乎是突然間醒過來了,鳳棲梧慢慢的轉身,淡淡的看著高台下的那人。
「誰允許你們踏出『棲梧宮』的,嗯?」微微上揚的尾音讓從容不禁心中一顫。但她們也卻是是私逃出冷宮,卻也無話辯解,只得乖乖的跪著,略帶不安的看著棲梧。
鳳棲梧就這麼安靜的看著他,彷彿要把他的臉深深的刻進心底一般,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執著和柔和,彷彿在看他,但卻有彷彿沒有在看他,而是在想著什麼似的。
龍玄澈微微蹙眉,看著高台上的那個身影。她好像清瘦了很多。即便這麼遠看過去,還是能看見她的臉,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她好像是特意打扮過了的,甚至還塗了胭脂,但即便是這樣,還是能看見她蒼白的臉,這樣反而顯得突兀,但還是不算太難看。
掐指算算,有一年多沒有見過她了吧!
或許準確點說,應該是四百二十三天。
想不到,都已經一年多了。
龍玄澈不禁一陣冷笑。
「寧妃這又是在作甚?故意做出這番,卻不想對朕說些什麼嗎?」。
清冷的聲音傳來,鳳棲梧眼中的光彩慢慢淡去,直直的盯著那雙深邃的眼眸的主人。他一身明黃色的朝服,頭戴八寶瓔珞垂至肩頭,一看便是直接從冊封大典過來的。他站在那裡,一眾宮人跪在他腳下。
一年多不見,他卻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一臉的清冷,不動聲色,便可以看著所有人臣服於他的腳下。
這,便是她付出了所有的一切,愛上了的人。
「龍玄澈」朱唇輕啟,聲音輕的彷彿一陣風,龍玄澈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但卻未置一詞。
「皇上今日大喜,我只是想對你說一句恭喜。哦,對了,我還預備了賀禮的。」鳳棲梧看了看周圍,又在身上摸了摸,但卻好像什麼也沒用找到。不禁有些疑惑的說了句「怎麼不見了,分明戴在身上的啊?」看著她偏著頭冥思苦想的樣子,惠帝的心中泛起異樣的感覺。突然想起她把那個荷包系在他的腰間時嬌嗔的模樣。
「算了,反正給你了你也不會喜歡,那我跳支舞給你看好不好?你不是很喜歡聽她唱歌么?但是你不喜歡我像她那樣子,那我便跳舞給你看吧,我練了很久的,一直想跳給你看的,但是卻一直沒有機會,而現在剛好。若是再不跳,我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鳳棲梧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緒,像是一汪死水般。而她就像是一尊木偶,機械的動著嘴唇。
但臉上卻泛著些許死氣。
她說她特意練了很久想跳舞給他看時,龍玄澈原本有些隱忍的怒火卻微微有些收斂,甚至,心情還算是不錯的。雖然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還是聽見了她最後那句「若是再不跳,我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眉頭卻不禁有些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