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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王,醒了

  「雪停了!」


  爬在長樂宮厚厚的一疊奏摺上睡去的方子魚被太監那尖細的嗓音所吵醒。


  她艱難的睜開了自己朦朧的睡眼,看向門口的方向。


  這些日子她過得很不好,曾經大周的屬地已經盡數向陳國投誠,大夏的八州之地,除開最後的燕州,其餘七州也開始陸續歸順陳國。這當然不是方子魚窮兵黷武帶來的豐功偉績,而是在糧草枯竭之後,在求生欲的驅使下各地百姓以及當地的掌權者不得已之下所作出的共同的決定。


  而就在幾日前,同樣苦苦支撐的大夏燕州也終於耗盡了所有的儲備糧草,在缺乏足夠的軍力調用的情況下,大夏也被迫向陳國求援,負責前往陳國金陵的使徒南宮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顯然大夏朝廷的臣服也已經指日可待。方子魚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從大楚王朝崩塌以後,各路豪強兩百年來你爭我奪,想盡辦法想要完成大一統的夙願最後會在她的手中實現。


  可事實上,方子魚對於此事卻並無太多的感觸,甚至如果可能,她並不希望接手周夏二國的爛攤子,當然最好連陳國也不要。她已經忙碌了太久,她的案台上總是有看不完的奏摺,身邊總是有處理不完的事情。她每日都需要調度各方,以最好的策略解決各地的麻煩。這樣一個多月的忙碌與晝夜不息,讓她那身為半步仙人境的身子都有些支撐不住,在昨日半夜不自覺間便昏睡了過去。


  一個月來第一次好生品味了一番酣睡的滋味的方子魚尚且有些意猶未盡,可也就在她抬起頭的剎那間,長樂宮正殿的殿門被人從外推開。方子魚的瞳孔在那時豁然睜大,彷彿看見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場景一般,愣在了原地。


  讓她詫異的自然不是那冒冒失失,神情雀喜的太監,也不是對方如此冒然闖入她宮中的舉動,而是那隨著宮門被推開,所露出的其後和煦的春光與久別宛若隔世的藍天白雲。


  「娘娘,雪停了!」


  那太監的身子撲通一聲跪在了方子魚的跟前,嘴裡再次重複起方才他吵醒方子魚的話。當然,他絲毫沒有半點驚擾了主子的惶恐與懼怕,因為即使是在宮中最卑微的太監也知道,如今這個世道,沒有任何人會因為這個消息而生出半分的不快。


  此時已經是元月十三了,距離那場天災也過去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但即使早已立春,可這場從入冬以來便籠蓋了三國所有疆域的雪卻沒有絲毫停下來的架勢。如此再下上一些時日,那便過了春耕的時節,到時就是朝廷的存糧能夠讓百姓們苟活到秋後,可錯過了春耕,沒了秋收,來年又該如何去度過呢?

  對於這世上大多數的老百姓而言,日子苦些也最多讓他們嘴裡多些抱怨,但只要還有希望,他們便可咬咬牙將眼前的苦生生吞咽回去。可若是沒了希望,那誰又敢保證如今這個世界脆弱的秩序還能維持下去呢?

  而此刻停下的大雪,透過長樂宮的宮門映入方子魚瞳孔的陽光便是百姓心中的希望,也是支撐這個世界拖著殘破的身軀繼續前行下去的希望。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娘娘的天恩感動了上蒼,黎民可期,社稷可復啊!!!」


  那太監顯然也很是明白這散去的大雪對於方子魚以及整個世界都意味著什麼,他在那時再次高聲言道,語調高亢,臉上的神色也頗為動容。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跟著方子魚,親眼目睹了方子魚為了陳國以及夏周二國的百姓怎樣的日夜操勞,他以為當真是上天眷顧,方才結束了這場嚴冬,給了天下百姓生機。因此,這番話絕非可以的恭維與討好,而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宮門外那些宮女侍衛大都也有這樣的心思,他們也在那時紛紛在宮門外跪拜了下來,高聲喝道。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是娘娘的天恩感動了上蒼,黎民可期,社稷可復啊!!!」


  一時間這樣的聲音響徹不絕,縈繞在長樂宮的宮門上,久久不息。
……

  而似乎是為了證明這一點,很快,宮外便有一位侍衛快步走入了宮中,在殿門外跪下,高聲言道:「娘娘,大夏的使臣到了,他們帶來大夏朝廷的奏表,願意奉陳國為主,只請娘娘快些撥下糧草救助大夏百姓!」


  這件事情並非什麼辛密,數日之前便有先遣的使者前來通報此事,而以方子魚的性子,加上陳國如今的糧草充足,早早便已經讓負責管理糧草的官員將大夏需要的糧草備好,只要使臣一道便可將之領走。只是這樣本就已成定局的事情此刻落入身旁那些內臣的耳中便換了模樣。


  試想,這大雪下了足足數月,卻無半點停下的意思,為何好巧不巧偏偏趕在大夏遞上臣服的文書後停下?這不就是在暗示天下人,夏周陳三國分崩離析數百年,此刻氣數已盡,盡歸方子魚麾下后,天災方止。那方子魚豈非就是這蒼天欽定的天命之子?


  想到這一點,那些內臣們的臉色紛紛一變,為首的那位太監更是在那時像是想到了些什麼,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自己的懷中,那裡留著一封信,一封陳玄機留給他的信。他隱隱意識到,現在是打開這封信的時候了。
……

  夏朝臣服,這樣的事情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哪怕方子魚自己對其並不放在心上,但無論是出於禮數還是規矩,這樣的事情都需要朝廷內的文武百官在場。


  只是那位陳國的皇帝陛下早在這天災發生之時便不知所蹤,所以朝堂上的龍椅空無一人,只有側位上坐著頭戴鳳冠的方子魚。一番接納奏疏,再冊封大夏皇帝位夏王,將燕州劃歸為他的屬地的過場之後,這件事情方才算了解。


  待到作為使臣的南宮靖接過方子魚冊立的文書,道謝退下后,今日的事情本來已經算是做完,方子魚也打了個哈欠,她決定暫時放下手頭沒完沒了的事情,等會抽空在宮中走上一會,然後再把那小太監找來,一定要問一問對方陳玄機的下落。畢竟此刻大雪乃止,春光已現,手中的糧草也足以支撐到天下活下來的百姓熬到秋收,她與陳玄機的賭局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方子魚想要快些脫身去試著尋找諸人的蹤跡,這些日子她也曾派人調查過,關於那日大淵山發生的一切,所得甚少,但卻依然存在些蛛絲馬跡——在大淵山周圍的少數倖存者都曾提到曾看見一座巨大的尋不到邊際的山峰出現在天空上,但很快又消失不見。方子魚便意識到那東西定時傳聞中的十萬大山。而這麼大的一座事物自然不可能憑空消失不見,更不可能自那之後再也尋不到它的蹤跡。那這十萬大山唯一能夠隱匿下來的去處便是曾經十萬大山的所在地——青州之西。


  只是之前她還得顧及著陳國以及各處歸順來的百姓,而如今她終於可以放下這些顧慮,也有了機會去往青州之西,尋找十萬大山,尋找諸人可能存活的蹤跡。


  但似乎冥冥之中總有什麼東西執意要與方子魚作對一般,就在她想要宣布退朝之時,那個之前一直跟著陳玄機,如今卻一直跟在她左右的小太監忽的出現。伴隨著的還有他那標誌性的姦細嗓音:「聖旨到!」


  那時,不知是方子魚,幾乎在場除開大夏的使臣南宮靖,其餘的諸人都是一愣。


  陳玄機的神秘失蹤最開始還曾讓這陳國的文武百官驚恐,甚至還有人懷疑過方子魚,以至於組織起人手想要尋找陳玄機,但在那場天災的禍亂下,諸人都忙得焦頭爛額,加上方子魚堪稱神跡一般的處事方略,諸人也就漸漸放下了此事,畢竟比起皇帝,國泰民安似乎才更為重要。當然可能也會有那麼一小撮人依然抱有疑慮,但在周圍上到百官,下到百姓都漸漸對方子魚愛戴有加的大環境下,這樣的聲音往往便會被諸人山呼海嘯一般的簇擁所淹沒。


  此刻這小太監帶來了聖旨,諸人這才記起,這陳國還有一位皇帝陛下。


  方子魚在短暫的詫異之後,在心底暗道這傢伙終於出現了。不過雖然有些不滿,她還是在第一時間帶頭跪拜了下來,嘴裡高呼道:「臣妾恭迎聖旨。」


  台下的諸多文武百官也回過了神來,紛紛跪拜了下來。


  那小太監的目光在諸人的身上一一掃過,然後神色肅然的沉了沉自己的眉頭,這才言道:「日昭其名,月昭其神。」


  「朕繼位兩年來,自問德行不足以治國,韜略不足以安民。但天不絕我大陳,朕有幸迎娶方子魚為後,此女德行、韜略諸君想來已有共識,朕自不必多言。而最為重要,朕素通望氣之法,以觀此子,背生龍相,頭頂日月,乃是天命所歸之人。故思慮良久,終決意擬下此旨,即日起,為天下蒼生,為煌煌天道,禪位於吾後方子魚。自此以後,天下一統,萬世千秋。」
……

  鹿角原,牙奇山山巔。


  一身黑袍,面容俊美無雙的那人立於那處,抬頭看向天際。


  時值傍晚,日近遲暮,而就是那昏暗的天際卻隱隱有某種事物涌動,它們從這世界的各處奔涌而來,在天際一陣盤旋,然後盡數奔湧向東方的天際。那裡一隻巨大的神龍之相已然凝聚成形,而隨著這些氣息的湧入,那道神龍之相周身翻湧的氣機也愈發的強悍。


  「以眾生願力凝聚龍相,聚集氣運,這樣的算計倒是我沒有想到的。」俊美男人深深的看了那道龍相一眼,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後他轉頭看向身後如此言道。


  他的身後站著數道人影,有白眉黑髮的青年,面容儒雅卻背負長刀的少年,坐於輪椅上眸如死水的儒生,亦有神情堅硬腰間刻有虎狼模樣吊墜的男子。聽聞此言,其中那位白眉黑髮的青年微微一笑,言道:「天外的神人們終究不會善罷甘休,待到他們捲土重來之日,必然是大軍壓境,我們自然也得做好萬全的準備,調用一切可以調用的力量。」


  白眉黑髮的青年此言出口,身旁的三人都面色平靜,並無一人對他此言說出半點評論。


  倒是那為首的俊美男人在聽聞此言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白眉黑髮的青年,他的目光古怪,像是在考量著些什麼,而不可否認的是,在對方這樣的目光下,那青年渾身便有些說不出的而不自在,但他卻不願再那男人面前表露出自己這樣的狀況。這樣的打量一直持續到十餘息的光景之後,那俊美男人方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那一刻,青年如蒙大赦,但不覺間額頭上已然浮滿了密密麻麻的汗跡。


  「也對。」俊美男人的聲音在那時響起。「雖然只是些愚昧的牛羊,但既然註定滅亡,那也得物盡其用,多少能幫我們做點什麼,對吧?」


  男人的臉上掛起了宛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但話里的意思卻讓那青年如墜寒冰煉獄。他趕忙低下了頭,不敢去看那男人,唯恐自己臉上半點的情緒變化,都會被那男人捕捉到,從而洞穿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至於讓他唯一意外的是,他身旁的那三人似乎完全認同了男人的邏輯,竟然對此未有表露出半點的不滿或者驚訝。


  而在男人說完這話后,場上的氣氛便陷入了沉默,而對於青年來說這樣的沉默無疑加重了他內心的負擔,就在他低著的腦袋上汗跡越積越多時,一道輕微的腳步呼的從他身後傳來。


  一道身著青色長衫的身影緩緩走到了諸人的跟前,他微笑著朝著諸人一一行禮,然後看向那位俊美的男人,輕聲言道:「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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