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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來

  曾經徐寒以為,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無非天塌地陷,無非萬劫輪迴。


  他對此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可到了今時今日,他方才明白,自己還是太過天真了一些——有時候,女人才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東西,尤其是三個女人在一起的時候。


  「你再說一遍?」葉紅箋的眉頭一挑,身子朝前邁出了一步。


  「徐公子這是真的嗎?」秦可卿雖然不似葉紅箋那般鋒芒畢露,但也在那時出言問道,而語調中卻也多出了幾分平日里不曾在她嘴裡聽聞的寒意。


  任誰在此時此刻都能感受到自三人間瀰漫開的濃郁殺機,蘇慕安十九等人更是識相的退到一側,不敢參與這場「大戰」。


  「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玄兒有心與二人作對,也有心宣示自己的某些主權,在這時自然是毫不退讓,挺了挺胸膛揚起腦袋便再次言道:「我是他的妻子!」


  似乎是害怕旁人聽不清她到底在說些什麼,這一次,她說得很慢,咬字極重,於此相當的是她的話自然毫無意外的準確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此言一落。


  於是鳳凰展翅,靈炎衝天;黑翼再起,殺機滔天。


  徐寒苦笑的搖了搖頭,伸手不輕不重的敲了敲玄兒的腦袋,這才硬著頭皮咬著牙走到了葉紅箋與秦可卿的跟前,苦笑言道:「不要聽她胡言,其實.……」


  「哼!既然話已說到了這個份上,還有什麼好辯解的?」可是徐寒的話還未說完,便被葉紅箋所打斷,雪白色的長劍出鞘,金色的豁然縈繞劍身之上。


  秦可卿的雙眸也在那時湧出一抹黑色,她低聲言道:「朕的男人你也敢搶。」


  那話說完她周身的氣勢一震,於那時似乎又從秦可卿變作了那位將天策府玩弄於鼓掌之間的宇文南景,一條詭誕的黑龍盤踞在她的周身。


  「打就打!誰怕誰!」玄兒也並非易於之輩,在那時一聲冷哼,邁步而出,浩然的妖力也自她體內傾巢而出。


  三女互望,都是分毫不讓,殺機於那時奔涌,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三人的身子一動,便在那時衝殺向了彼此。


  一旁的十九眨了眨眼睛,看著你來我往已經開始交手的三人,眸中既有見著這番精彩打鬥的興奮,亦有對於這場大戰的不解。


  「她們為什麼自己人打起自己人來了?」她不免在那時出言問道。


  「咳咳,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一旁的周淵乾咳兩聲,卻不知當如何做解,只能隨口的敷衍道。
……

  「什麼!她是玄兒!」


  百息之後,諸人的臉上都在那時露出了驚駭之色,指著那黑衣女孩不可思議的高呼道。


  三人打得太過兇狠,徐寒想要說明緣由,但聲音卻被淹沒在三人你來我往的劍意妖氣之中,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徐寒只得出手將三人的攻勢按下,然後方才尋到機會將此事告知。


  而此言一出,諸人皆是驚駭萬分。


  但身為當事人的玄兒卻對於諸人的驚駭猶若未覺一般,她揚起了自己的腦袋,露出了自己雪白的頸項,似乎很是享受這般被諸人這般看著的待遇。


  徐寒苦笑的點了點頭,當下便將自己如何在太陰宮為玄兒取回妖君真身的事情一一說來,當然他為了以防方才安生下來的葉紅箋等人再起爭端有意的將玄兒之後的所作所為隱瞞了下來。


  而聽聞徐寒的這番講述,諸人雖然還是詫異於玄兒這樣的變化,但卻多少平復了自己內心的翻湧。


  「如此說來,玄兒便是那妖君陸吾了?」葉紅箋似乎也忘卻方才的不快,在那時沉眸言道。


  徐寒連連點頭,嘴裡應和道:「雖然她就是陸吾,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與曾經的那位妖君已經是兩個人了。」


  葉紅箋之前便已聽聞了徐寒的講述,自然也明白其中的緣由,她再次點了點頭。


  徐寒見狀暗暗鬆了口氣,以為此事終於揭過,但這樣的念頭方才升起,葉紅箋的聲音便再次響起:「可是這和她自稱是你的妻子又有什麼關心呢?」


  這話出口方才放下戒心的秦可卿也皺起了眉頭,朝著徐寒遞來了疑惑的目光。


  而一旁的小十九亦是唯恐天下不亂,在那時似乎終於從狀況外遊離了回來,指著徐寒一臉恍然大悟的說道:「哦!我知道了!原來是徐大叔要拋妻棄子跟一隻貓私奔對嗎!?」


  這話就像是一道火柴點燃了方才熄滅的引線,葉紅箋三人之間再次燃起了洶洶的戰火。
……

  徐寒當然有想過此番大淵山之行註定兇險萬分,但他卻未有想到這「兇險」來得竟是如此之快。


  好在葉紅箋等人雖然確實對於忽然冒出的玄兒心存敵意,但也明白此刻絕不是內鬥之時,這一次三人只是互放了一番狠話,倒也沒有再掙得大打出手。不過這也耽擱了不少時間,待到諸人開始登山之時,已經是日暮西沉,天色漸晚。


  雪再次下了起來,綿綿不絕,好似要將這方天地吞沒。


  一行人排成一條長龍緩緩朝著山巔走去,但這路走得卻也並不輕鬆,也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的緣故,又或者玄兒時不時的挑釁,素來淡漠的葉紅箋,以及寡言恬靜的秦可卿都在那時被激起了鬥志,學著玄兒一般總想著往徐寒的身上靠。


  看得蘇慕安與十九目瞪口呆,周淵更是免不了罵上一句有傷風化,然後又趕忙捂住自己弟子的眼睛,生怕小十九被帶壞了。


  而徐寒此刻也大抵只能用痛並快樂著這樣的話語來形容他的感受。
……

  徐寒一行人終於在這時彙集到了大淵山,而遠在大周的長安,某些事情也同樣正在發生著。


  曾經的天策府,如今的聖王府中。


  黑衣和尚的臉色依然慘白,他似乎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不得不依靠著身材高大的阿蠻推著輪椅方才可以走動。枯瘦的黑山依然立在他的身後,就像是和尚的影子,素來形影不離。


  一陣寒風拂過,灰色的雪又開始在這長安城中下了起來。


  「咳咳咳。」


  被推出聖王府的黑衣和尚在那寒風中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身後的阿蠻趕忙問道:「殿主可還安好,要不要加件衣裳。」


  和尚卻搖了搖頭,言道:「我這病不在我,再加十件衣裳也是徒勞,走吧,別讓陛下等得太久了。」


  聽聞這話,一旁的黑山皺起了眉頭,卻終究未有多言,而阿蠻的心思簡單,只是在那時諾諾的點了點頭卻也並不多言,便由著和尚的意思推著他朝著那溥天宮的方向走去。


  大雪已經下了很久很久,長安城的街道上鋪滿了積雪,三道身影就這樣在雪中前行,於雪地中留下兩道清晰可見的車輪印。


  他們走了許久,直到來到了那溥天宮的門前,巍峨的宮門勿需他們做些什麼便在那時自動緩緩打開,而宮門中,同樣清冷一片,除了少許的宮中甲士,幾乎尋不到半點生人的跡象。


  這樣的情形雖然多少有些詭異,但黑山與阿蠻似乎早已適應,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可就在他們邁開步子方才要推著黑衣和尚進入這宮門時,那黑衣和尚卻忽的伸出了手,阻止了二人的做法。二人一愣,免不了朝著和尚投去古怪的目光,和尚卻並不理會,只是在那時緩慢又艱難的轉過了頭,看向身後。


  「殿主,怎麼了?」黑山在那時問道。


  和尚卻依然不答,而是沉著眉頭看著身後。


  灰色的雪從天際落下,幾乎侵佔了他的整個眼帘,那些長安城曾經繁華的街道上堆滿了積雪,行人卻零零散散,不見蹤跡,再也不復當年模樣。


  「這雪……下了太久了。」和尚喃喃自語道。


  「該停了。」


  但他的聲音著實太輕了一些,以至於身旁跟著的二人都未有聽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麼。


  「殿主說什麼呢?」阿蠻沒有黑山那麼多心思,以為自家殿主有什麼命令下達,便將自己的腦袋湊了過去,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沒什麼。」和尚卻在那時轉過了頭,看著同樣清冷溥天宮,言道:「走吧。」
……

  溥天宮的未央殿前,大抵已經算是整個大周此刻最為熱鬧但同時也最為冷清的地方。


  它的熱鬧在於此刻那殿門前沾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衣少年少女,他們分為兩隊,前方的二十餘人,後方的數以千計。無一例外周身都瀰漫著一股陰冷之氣。而它的冷清在與此刻那些少男少女們無一例外都靜默不動,宛如雕塑一般,甚至連呼吸聲都難以捕捉到。


  而那未央宮的高台上,一位身著皇袍的紫眸少女正高坐在台上,目光空洞的望著前方,彷彿魂游天外。


  「殿主到!」這時,宮門外傳來一道尖細的嗓音,人群依然靜默,只有那位紫眸少女像是在那時回過了神來一般,她空洞的眸子中閃過一道神光,伸出手輕輕敲打了一番身旁的案台,嘴裡輕飄飄的吐出了兩個字眼:「有請。」


  於是未央殿的殿門被推開,風雪在殿門外呼嘯,但在吹拂至殿門時卻像是遇見了一道看不見的屏障一般,盡數彙集在殿門外,卻如何也無法吹拂進來。


  三道身影在那時穿過了漫天的風雪來到了殿門中。


  那些矗立在殿門前的少男少女們盡數跪下,口中高呼道:「拜見殿主。」


  坐在輪椅上的黑衣和尚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那些神色冰冷的少男少女們方才站起了身子。


  而後,黑山在那群少男少女的跟前站定了身子,阿蠻則推著黑衣和尚來到高台上,那紫眸少女的身側,隨即又朝著那紫眸少女微微行禮,這才退下與那黑山並肩立在台下。


  「怎麼樣,近來身體可有好些?」紫眸少女看向那臉色蒼白的黑衣和尚,臉上少見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托陛下的福,近日身體好多了。」那和尚如此回應道,可臉上虛弱的神情卻讓他所言之物並不具備太多的說服力。


  紫眸少女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她微微一頓,卻終究未有出言去拆穿和尚顯而易見的謊言。


  她轉眸看向台下那數以千計的白袍少男少女,神情深邃,目光似乎透過那些孩子看到了久遠時光以前,那個繁華的王朝矗立於世界之巔的場景。念及此處,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只是那樣的笑容多少帶著些癲狂與扭曲的味道。


  「沒事,再多些時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如此喃喃言道,語調極輕,像是在說給自己聽,也像是在說給身旁的和尚聽。


  但無論這話是說給誰聽,終究瞞不住就坐在她身旁的和尚的耳朵。


  黑衣和尚側頭看了她一眼,看著那張紫色瞳孔中閃動的鋒利與寒冷,他忽的湧出些許感慨,在那時問道:「你不後悔嗎?」


  「後悔?」紫眸少女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隨即她的臉上露出了詫異之色,她上下審視著黑衣和尚,目光古怪,就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之人一般,言道:「這世上每個人都可以問我后不後悔,唯獨你不行。」


  黑衣和尚未有反駁這紫眸少女的話,當然,也正如這紫眸少女所言,他也無法去反駁這一點。


  「咳咳咳。」和尚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裡語調虛弱的言道:「這些日子,我一個人坐在房中,想了許多事情.……」


  「天上的雪會不會一直這麼下下去.……」


  「死去的龍真的可以如鳳凰一般涅槃嗎?」


  「究竟是我們在算計這個天下,還是別人在算計我們呢?」


  和尚說得語重心長,似乎極力想要向少女傳達一些什麼,但他越是如此,那少女眉宇間的煞氣便越是一息重過一息。


  待到和尚說完,那紫眸少女便已經皺起了眉頭,盯著和尚,然後她一字一頓的回應道:「我們.……回不了頭了.……這是你教給我的,你便得帶我去做完他。」


  和尚愣了愣,那一瞬間,他似乎再次蒼老了許多,眸中僅有的神光也在那時黯淡了不少。


  他點了點頭,沉默了下來。


  但紫眸少女卻並未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依舊盯著和尚,像是想要透過和尚的身軀去看透他隱藏在其下的某些東西。


  「你很奇怪,是他在影響你。」待到她眸中陣陣妖異的紫芒閃爍過後,她忽的說道。


  「嗯?」和尚木然的抬起頭,有些不解。


  紫眸少女卻並未有再多言,她的手忽的伸出朝著虛空一握,一道濃郁的紫色力量便在那時凝聚於她的手中,下一刻她豁然出手,將自己的手掌連同那凝聚在手掌中的紫色力量一同摁在了黑衣和尚的胸膛。


  未有想到這般變故的黑衣和尚並未作出任何的抵禦,便被紫眸少女得逞。


  那道紫色的力量瞬息便湧入了和尚的體內,他的身子一震,如受重創。


  「殿主!」立在台下的黑山與阿蠻二人見狀頓時發出一聲驚呼,下意識的便要上前,可紫眸少女卻在那時轉頭看了二人一眼,一股凜冽的殺機瞬息將二人籠罩,隨即一道看不見的靈力屏障也將二人的身軀阻隔,使得他們在那一瞬間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生。


  而隨著那股力量的湧入,黑衣和尚的身子從最初的劇烈顫抖,到十餘息的光景之後,竟又漸漸平靜了下來。


  一道金色的光芒像是被驅逐了一般,倉皇的從他的體內遁出,在這未央殿的半空中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金色人影。那是一位與這黑衣和尚生得一模一樣之人,只是他眉宇間神色平靜,少了那和尚的幾分煞氣。


  紫眸少女看清那人影,頓時發出一聲冷哼,言道:「陰魂不散。」


  那金色的人影微微一笑,竟還朝著少女行了一道佛禮,言道:「我們本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何來不散之說?」


  「哼!魔怔。」紫眸少女卻並無與那人影多言的興緻,她的長袖一揮,一道紫芒湧出,那金色人影便在那時承受不住那股紫色的磅礴之意,頓時搖搖欲墜。


  「佛魔共存,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誰是佛,誰是魔誰又說得明白呢?」但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那金色人影並未表現出半分的慌亂,反倒再次朝著少女行了一道佛禮,嘴裡如此說罷,那身影方才在那不息迴音之中緩緩散去。


  而見著了這番情形的黑山與阿蠻頓時恍然,這才明白自家的皇帝陛下並非想要對殿主不利,而是要驅散他心中的「魔怔」。紫眸少女也在那時散去了困住二人的屏障,二人自然知道自己之前對女子有所顧忌,故而在那時紛紛低下了頭,不敢多言。


  少女只是淡淡的瞟了二人一眼,顯然也未有過多的將此事放在心頭。


  而是在那時看向蒼白的臉上終於浮出些許潮紅的黑衣和尚,沉著眉頭,肅然的一字一頓的言道。


  「不要放棄。」


  「你和我都還有重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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