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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莫忘當年事

  司空白的眸子在那時眯了起來,他邁出的步子也忽然停下,於原地站立,他雙手負於身後,一身白色長衫以及那垂腰的白髮都在此刻隨風微揚。


  兩道身影如期而至,自天際落下,攔在了司空白登臨龍台的前方。


  一人白眉黑髮,年過不惑。


  一人濃眉大眼,不過雙十年華。


  司空白的目光在那白眉黑髮的男人身上駐足了一小會光景,神色平靜的言道:「想不到你還活著。」


  隨即他便轉頭看向一旁的紫袍青年,那一刻,這位仙人臉上的神色終於有了些許不一樣的變化,他不無遺憾的言道:「想不到,你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路。」


  紫袍青年聞言,竟是朝著那司空白拱手一拜,嘴裡言道:「宋月明見過師尊。」


  他的語調恭敬,態度謙卑,絲毫看不出半點與人搏命前的殺機,反倒真的像是一位後生與長輩的尋常會面。


  當然,事實自然不會是如此。


  那紫袍青年拱手拜下的那一剎那,司空白眯著的雙眸之中便亮起了一道神光。他於那青年的背後瞥見了一道猩紅色的事物,他自然對那東西再熟悉不過。那是造就他今日地位的一把劍,號稱子可弒父,臣可殺君的一把劍。


  他的心思在那時一沉,目光再次於二人身上一一掃過,隨即言道:「難道你們以為憑著一把刑天劍,便可以殺我?」


  二人的修為司空白一眼便可看得真切,大衍境的寧竹芒、離塵境的宋月明,於前者來說侵淫此境良久,同境之中自然算得數一數二的好;於後者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便有這離塵境大成的修為,這一點便足以與那位被稱為劍道天才的葉紅箋比肩了。只是無論前者還是後者,未達仙人境,哪怕有這聞名天下凶劍刑天相助,想要殺他,依然只是天方夜譚。


  這並非司空白小覷二人的實力,也並非盛名冠絕天下,需要南荒劍陵世代鎮守的刑天劍徒有虛名。


  事實上,司空白的篤定正是來源於他對刑天劍的了解。


  他畢竟動用過此物,斬殺了有龍氣護體的帝王,饒是仙人之軀,微微動用刑天劍本源之力后依然讓他不得不休養白日光景方才好轉,而以寧竹芒二人的修為若是敢動用這刑天劍的本源之力,恐怕不出十餘息的光景便會被刑天劍內的凶靈反噬,也正是因為了解這一點,司空白方才敢把此物交到宋月明的手中。


  「行與不行,終歸要試過之後,方才知曉。」


  紫袍青年微微一笑,身子便於那時朝前邁出一步,他紫色的長袍在那時開始鼓動,一股浩然的劍意奔涌而出。一旁的白眉黑髮的男人見狀,自然亦是不敢落於人后,也在那時邁出了腳步,只聽哐當一聲,一把長劍被他握於手中,而背後一隻白色的獅子真靈湧現。
……

  眼看著這忽然冒出的二人就要與司空白在這龍台之下大打出手,站於宇文南景身側身為禁軍統領的趙星宇見此狀,頓時皺了皺眉頭,就要上前一步,招呼著那些護衛在旁的甲士們拿下這二人。


  可是那腳步方才邁出,一旁的宇文南景卻忽的雙眸一眯,輕聲言道:「趙統領,隨他們去吧。」


  「可是.……若任由他們胡鬧,恐失了皇家體面。」趙星宇不無擔憂的言道。


  宇文南景聞言轉眸看了這位年輕的統領一眼,輕聲言道:「皇家的體面,從來不是威嚴的儀仗,亦不是避之如虎的敬畏,而是百姓桌上吃得飽的飯菜,身上穿的能夠保暖的衣裳。」


  「既然問的是黎民,黎民有非議,那便讓他們辯出個對錯,決出個勝負。」


  「這才是我大周皇族應有的體面。」


  宇文南景這番話語調輕柔,但落於趙星宇的耳中卻只覺如重鎚落鼓,響於耳畔,令他振聾發聵。
……

  於司空白雙方來說,他們彼此之間都算不得陌生。


  他們清楚彼此的性子,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決意,自然也不會去妄想以幾句話便可平息這場決戰。


  這關乎理念,關乎傳承,更關乎對於某些死去之人的承諾。


  而一旦事情上升到這樣的程度,一場不死不休的決戰便註定無可避免。


  因此,彼此之間並未再有過多的言語,大戰轉瞬便拉開帷幕。


  寧竹芒身後的獅子真靈呼嘯,裹挾著寧竹芒周身狂暴的劍意,直直的襲殺向司空白,宋月明自然也不甘落於人后,他雖然未有喚出真靈,但手中那把刑天劍卻亮起一陣猩紅的血光,浩然的殺機奔涌,亦配合著寧竹芒從另一側左右夾擊司空白。


  這二人的招式自然是凌冽無比,無論是此刻的氣勢還是那其中裹挾的力量,於同境之內都鮮有敵手。


  只是遺憾的是,這樣的招式無論在外人看來如何的聲勢浩大,於仙人面前,依然顯得無足輕重。


  司空白的手在那時伸出,一左一右,直直的迎向二人的殺招。


  兩面由數道黑色劍芒旋轉凝聚而成的劍盾浮現在了司空白的手掌之中,那看似輕巧的黑色劍盾,在與寧竹芒二人所激發的劍招相遇之時,盾身一陣輕顫,而後寧竹芒二人喚出的浩瀚劍意,便如同遇見一處天塹一般,再也無法逾越半分。


  雖然從一開始便明白司空白的強大,但二人聯手不留餘地的殺招卻被其如此輕易的抵達下來,這樣的結果依然讓寧竹芒與宋月明的臉色一沉。而這樣的情景落在了那司空白的眼裡,這老者的嘴角頓時勾勒出了一抹獰笑,他輕聲言道:「我會給你們一個足夠隆重的葬禮的。」


  這話說罷,他雙手處的組成那兩枚劍盾劍影忽的旋轉起來,那些劍影一把接著一把的豎起了自己的劍身,隨即接連發出一聲聲高亢的劍鳴,然後便如流光一般紛自朝著寧竹芒與宋月明殺去。


  二人喚出的真靈也好,激發的真元劍意也罷,在這些黑色劍影之下,便盡數如敗革一般被劃開,那些黑色劍影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轉瞬便殺到了二人的跟前。


  噗!

  兩道悶哼於同一時間紛自從二人嘴裡吐出,宋月明與寧竹芒的身子便在那時被那黑色的劍影所傷,分別於下腰與右臂處綻開一道血箭,身子暴退開去,而各自所激發的劍招也因為本體受傷而暫時收斂。


  二人的傷勢雖然看上去只是被劍刃割破了血肉,傷口並不如何的觸目驚心,但事實上那黑色劍影之上附著得有來自司空白的黑色劍意,那劍意隨著那些劍影留在了二人的傷口處,不住的侵蝕著二人的血肉,吞噬著他們體內的力量。


  雖然由於傷口不大,這樣的吞噬來得很慢,但若是之後再被司空白尋到幾次這樣的機會,估摸著雙方也就沒有打下去的必要了——單憑這古怪黑色劍意的吞噬力便足以將寧竹芒二人體內的真元劍意於短時間內吸收一空。


  明白了這一點的二人臉色自然凝重了起來。


  他們於那時互望一眼,宋月明率先開口問道:「師尊的本事比徐某想象中還要厲害?」


  寧竹芒神色複雜的點了點頭,言道:「確實不像是方才登臨仙境數年不到之人」


  「如此下去,掌教與我恐怕就要命喪於此了。」宋月明再次說道,語調之中卻忽的多出了一份別樣的味道。


  「嗯,的確如此。」寧竹芒回應道,可臉上的神情之中卻並無多少凄然之色,反倒是帶著些許玩笑的味道。


  「雖然惋惜,但為了玲瓏閣的千年傳承,老夫也不得不痛下殺手。」聽著這二人對話的司空白身子上前一步,寒聲言道,他周身的氣勢在那一刻變得愈發的狂暴,一道道黑色的劍影於他的身後如孔雀開屏一般的張開,巨大的威勢也在那一刻將寧竹芒與宋月明籠罩其中。


  只是這杯籠罩在仙人之威下的二人卻好似根本未有聽到司空白的感嘆一般,他們的對話依然還在自顧自繼續。


  「掌教大人捨得子魚嗎?她可還沒有嫁人,子魚師姐的性子你可是清楚的,這麼死不幫她把把關?屆時遇人不淑可是會凄苦一生的啊。」宋月明盯著眼前這白眉黑髮的男人言道。


  只是聽聞此言的寧竹芒卻不為所動,他眨了眨眼睛言道:「那想來紫川姑娘還如此年輕,必然沒有必要為了你守上一輩子的寡,估摸著過不了幾年就得改嫁,嗯.……小徐來是不是也得跟著喚其他人一聲爹呢?」


  二人之間那沉悶的氣氛不知為何突然散去,反倒是相互譏諷了起來。


  這樣的變故倒是讓那準備出手的司空白有些始料未及,他皺了皺眉頭,心底既有不解的疑惑,亦有被二人輕視的憤怒。他也懶得去向二人的爭吵究竟是刻意為之,還是另有隱情,他只想快些結束掉二人的性命,然後,他便可以登上龍台,帶領玲瓏閣走向新的輝煌。


  這樣想著,他背後那一柄柄黑色長劍便發出一陣高亢的劍鳴,似乎是在急促的想要飲下仇寇的鮮血一般。


  似乎也是感受到了這一點,宋月明嘆了一口氣,言道:「掌教就沒有什麼后招?」


  寧竹芒聽聞此問嘴角頓時勾勒起了一抹「奸計得逞」后的笑意,他反問道:「你有嗎?」


  「若是沒有,豈敢邀掌教前來送死?」宋月明苦笑言道。


  「後生都有,做掌教的沒有,傳出去豈不貽笑大方?」寧竹芒眨了眨眼睛說道。


  這時,司空白已然催動起了自己背後那數把黑色劍影,它們裹挾這磅礴的黑色劍意呼嘯著朝著二人殺來,而在這樣襲殺向二人的過程中,那數把黑色劍影周身的劍意愈發濃郁,轉瞬之後,竟化作了一條條黑色的蛟龍。


  眼看著大難臨頭,宋月明也不得不收起了繼續試探的性子,他言道:「一起?」


  這樣的提議,卻出乎預料的收到了寧竹芒的反駁,白眉黑髮的掌教大人搖了搖頭,說道:「你先,我的法門出手,便沒有你表演的機會了。」


  聽聞這樣的回答,宋月明自然免不了一愣,不過那九隻由劍影化作的黑色蛟龍已然襲殺到了跟前,他可沒有了時間再去細細思索或盤問寧竹芒話里的意思。


  他不得不於那時站直了身子,調集起周身的真元,猛然將之催動,一股浩然的劍意頓時於他體內奔涌而出。


  「嗯?」那司空白的眉頭一挑,眉宇間湧上了一抹異色,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原狀,嘴裡卻感嘆道:「大衍境……想不到你竟能以這般年紀抵達這樣的境界,著實讓為師詫異.……」


  很快他又搖了搖頭,不無遺憾的言道:「只可惜你選錯了路,今日為師便得親自送你歸西。」


  說到這裡,司空白的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掌忽的屈指一彈,那呼嘯而去的九頭蛟龍忽的改變之前分別襲殺向二人的目光,而是於那時盡數殺向宋月明。


  面對九頭仙人喚出的蛟龍劍意,宋月明的臉上非但沒有表現出半分的驚恐之色,反倒在那時緩緩閉上了雙眸。


  周遭的劍意翻湧,四面的蛟龍呼嘯,在那一刻都好似與他無關了一般。


  他猶如老僧入定一般立在了原地,眉宇舒展,如入夢鄉。


  但他體內的劍意卻於那時愈發狂暴的翻湧而出,連同著他那一身寬大的紫袍亦於此刻高高的鼓動。


  那劍意在他的周身凝兒不散,隨著數量的集聚增多,竟然由純白之色漸漸化為了扎眼的鮮紅色。隨後在這樣的變故升起之時,血紅的劍意開始不斷朝著他豎於胸前的那把刑天劍中湧入,刑天劍劍身之上也開始泛起耀眼的光芒。


  「難不成你想要催動刑天劍的本源之力?」司空白將這樣的情景看在眼裡,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意。


  哪怕宋月明的修為出乎他預料的來到的大衍境,但這樣修為於那刑天劍恐怖的本源之力面前依然不值一提。一旦催動了本源之力,宋月明體內的修為於血肉便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被吞噬乾淨,在司空白看來,催動刑天劍無疑是一件愚蠢到了極致的選擇。


  但宋月明顯然未有將司空白的話聽進耳中,在那九頭劍意化作的黑色蛟龍襲向他身軀的一剎那,宋月明閉上的雙眸豁然睜開,一抹紅色的劍芒在他眸中閃過。


  叮!

  他手中的刑天劍猛然爆出一聲高亢的劍鳴,耀眼的血光於劍身上亮起,明晃晃的幾乎讓人難以直視。


  而就在這耀眼的血光之下,那九頭劍意蛟龍如臨大敵一般紛紛發出一聲凄厲的悲鳴,竟然是不受控制的紛紛停下了自己的攻勢,朝著司空白所在之地遁去。


  但亮起這光芒的刑天劍卻好似已然擁有了靈智一般,它並不甘心就此止步,劍身一震,竟是從宋月明的手中飛出,直直的追上了遁去的那九頭蛟龍。


  它的速度快到了極致,饒是仙人催動的劍意蛟龍,也顯然無法逃脫它的追擊,只聽一聲巨大的悲鳴響起,一隻劍意蛟龍便在那時被渾身纏繞著血光的刑天劍從中斬斷,化作一道道黑氣久久不散。


  而一擊得勝的刑天劍卻似乎並不滿足於這樣的戰果,它呼嘯著還要向前,這一次它將目標直直的對準了那位仙人司空白!


  這無疑觸怒了司空白,一身白袍的仙人眉頭一皺,他的衣袖猛地一揮,滔天的黑氣自他黑袍下湧出,那被斬斷蛟龍化為的黑氣在這股黑氣湧入再次重生,而那其餘的八頭蛟龍也在這黑氣的侵染下周身氣勢大盛。


  九頭蛟龍在司空白的催動下,似乎克服了對於這刑天劍的恐懼,它們呼嘯而上,不斷以身軀衝撞著那刑天劍的劍身,雖然免不了被刑天劍所綻射出來的血色劍芒所傷,但傷痕卻又轉瞬被那司空白所激發的黑氣治癒。


  在這樣的衝擊下刑天劍速度漸漸變慢,劍身上那滲人的血光也隨即變得暗淡。


  不過數息的光景,那九頭蛟龍已然衝撞了刑天劍近百次,刑天劍身上的光芒終於徹底暗淡了下來,它發出一聲不甘的劍鳴,劍身便在那時直直的落下,倒插入了距離司空白數丈遠的地面之上。


  解決了這個麻煩的司空白抬眸看向不遠處的宋月明,這時似乎是已經被那刑天劍本源之力反噬了的緣故,宋月明低著腦袋,頗為頹然的立在那裡。以司空白的神識能夠很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宋月明體內的內息亂做一團,顯然之前催動刑天劍那短短的數息光景,便已然讓他力竭,徹底失去了再戰之力。


  念及此處,司空白不由得冷笑一聲,語調之中不無嘲弄的言道:「仙人之下,單憑己力無人可傷仙人。」


  「這樣的事情,古來同理,我以為你會是個聰明人,卻不想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司空白說罷此言,他的手再次抬起,那九頭黑色蛟龍,應聲而動,便在那時將宋月明團團圍住。


  就在他要驅動那些蛟龍結果掉宋月明的性命之時,低著腦袋的宋月明卻在那時說道:「師尊還真是健忘呢?」


  不知是以為勝券在握的緣故,還是宋月明這話里奇怪的語調讓司空白有些好奇,那位仙人竟然在那時停下了自己即將發動的攻勢,微微皺眉問道:「什麼?」


  那時宋月明低著的腦袋忽的抬了起來,那司空白看來本應寫滿沮喪與窘迫的臉蛋上此刻卻浮現出一抹燦爛的笑意。他盯著司空白,眯起的眼縫漸漸彎起,就像是想到了某些極為開懷的事情一般,他在那時用一種與之前司空白無出一二的遺憾語調說道:「宋某愚鈍,或許做不到此事.……」


  「但師尊怎麼能忘了當年極芒劍仙入魔之事呢?」


  司空白聞言臉色一變,可還不待他說出些什麼。


  那落在他不遠處的那把本已光芒黯淡的刑天劍忽的再次亮起一抹猩紅色光芒,而後那光芒纏繞著不斷朝著劍柄處匯聚,竟然化作了一隻握著劍柄的手臂,血紅的光芒順著那手臂不斷的蔓延,一道人影漸漸凝聚成型,於數息之後化作了一道身著紅衣的身影。


  即使是身為仙人的司空白也從未見過如此詭誕的情形,他瞪大眼珠子看著這一切。


  那道身著紅衣的身影卻一把將那刑天劍提起,笑盈盈的看向司空白,一道熟悉的聲音於那時響徹在司空白的耳畔。


  「好久不見,司空師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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