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四章 拋妻棄子
「怎麼回事?」待到羅墨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諸人的眼帘之中,一旁的葉紅箋終是忍不住問道。
她從徐寒最後的話里聽出了一些東西,心頭也有些猜測,但並無法確定,故而方才有此一問。
徐寒聞言轉眸看了葉紅箋一眼,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當如何說起,最後只能嘆了口氣言道:「多事之秋啊……」
方子魚聽著這番對話,自然是不明就裡得很,她眨了眨眼睛,言道:「那羅墨不是說只給咱們三天的時間嗎?咱們是不是得快些想辦法調查清楚此事?」
可誰知徐寒卻在那時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
這話出口,諸人皆是一愣,當下便有人不由得問道:「為何?」
徐寒的目光於那時在諸人的身上一一掃過,又看向不遠處的那群執劍人,最後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輕聲言道:「已經不重要了。」
說罷此言,他也不給諸人消化的時間,轉眸看向一旁的南宮卓,問道:「南宮靖呢?」
「嗯?」聞此言的南宮卓一愣,他側頭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南宮靖早已不見了蹤影。他疑惑道:「方才還在這裡,這會怎麼不見了?」
「無礙。」徐寒面色沉寂的言道:「你且去尋她,讓她最好以最快的速度通知蕭蚺回到橫皇城.……」
說到這裡的徐寒頓了頓,語調也於此刻低沉了幾分,他繼續言道:「如果她還想要保住執劍閣的話。」
在場的諸人自然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聽到這處他們的臉色紛紛一變,大抵是醒悟了過來,想來這場徐寒與那位新晉仙人的談話進行得並不如想象中那般愉快,他的離去也並非妥協,而是為了醞釀更大的報復,而這樣的報復很可能會帶上赤霄門的老對手——謝閔御!
如若真是如此,那於執劍閣來說的確算得上是一場滅頂之災。
南宮卓在微微一愣之後,也回過了神來,他點了點頭正要轉身去尋南宮靖。
「不用了。」可就在這時,南宮靖那冰冷的聲音卻忽的從夜色中響起。諸人循聲望去,卻見一襲藍色紗裙的南宮卓正緩步走來,她的臉上結著一層與她語調之中無出一二的寒霜。
「蕭閣主回來了。」她如此說罷,身子緩緩側開,而她背後的景象也於那時浮現在了諸人眼帘。
於是,驚駭之色不約而同的在那時漫上了徐寒等人的眉梢。
……
大周,長安城。
天色正暗,夜色正深,更夫方才敲響三更的鑼鼓,一家客棧中,一位白眉黑髮的男人忽的睜開了自己的雙眸。
從睜眼到起身,他花去了不過半息的光景。
很少有人能從深眠中如此快速的清醒,又如此快速的做出某些反應。
而男人顯然也並不屬於這特殊一小撮人。
他只是並未睡去,即使閉上了雙眼,他的腦袋也從未陷入過沉眠。
他睡不著,不是因為焦慮,也不是因為恐懼。
他閉著眼睛,心裡卻在默數,每一息每一息的默數,而每一息的逝去都意味著他離那件事情更近了一步。光是想到這一點,他便渾身顫抖,他便心底燥熱,他如何能夠睡下?
從那年的雨夜中,他被打下山崖,僥倖活了下來之後,他便一直等著這一刻的到來。
他從未忘記過那誓言,也從未忘記過那兩具被高懸於濟世府外的屍骸。
他的蟄伏,他的隱忍從來不是逃避,他只是想著既然活了下來,便得做些什麼。所以他死皮賴臉的跟上了元歸龍與墨塵子,登上了那座牙奇山,他想要弄清楚,玲瓏閣所發生的劫難究竟根源何在。最後他如願以償的得到了答案,卻無力去更改。
而同樣他的心底亦存著某些牽挂,所以他耗費了些時間,去了斷自己的牽挂。這樣的做法有些自私,但數年的愧疚終究讓他無法壓下這樣念頭,更無法安心赴死。畢竟在那場險些喪命的雨夜中,在那墜入懸崖暗以為就要命隕的須臾間,他的腦海中湧現而出的儘是這樣的念頭。
在做完了這些之後,他便第一時間回到了長安,去做當年那場雨夜之中,他未有做到的事情。
現在時候便已經到了。
他從床榻上站起了身子,來到了房間的角落,那裡放著一盆清水,他借著屋外稀疏的星光,打量著水中的倒影。
他微微一笑,然後伸出了手,沾上了些許清水,將自己的髮絲梳理齊整,又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正要轉身離去。可那時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些什麼,方才邁出的步子卻又忽然被他收了回去,他低頭看著銅盆中倒映著的那張臉,眉頭卻慢慢皺了起來。
他沉吟良久,似乎是在不滿著些什麼,又似乎是在尋找著某些重要紕漏。
忽然他的手再次伸出,又在那盆中沾上了些許清水,然後將指尖放到了自己的眉梢,輕輕捋動一番,這時,這位白眉黑髮的男人方才舒展開眉頭,展顏一笑——於此之前,他那兩道醒目的白眉上有些微不可察的塵埃。
今天對他來說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日子,而面對這樣的日子,自然理應以最完美的姿態去迎接。
這樣的完美是任何意義上的完美,男人並未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任何的不妥。
做完了這一切,他終是心滿意足。
於是他再次轉身,邁開了自己的步子。
……
客棧外,夏日的夜風揚起了街道上散落的塵埃。
男人來到那裡時,不見五指的陰影之下,一道身著紫袍背負一把猩紅色長劍的身影忽的走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男人,沉聲言道:「你晚了十六息。」
面對這樣的指責,男人聳了聳肩,一本正經的回應道:「一些事情耽擱了。」
「唔。」紫色的身影點了點頭,並未多問:「拿走吧。」
「好。」男人亦點了點頭。
於是兩道身影便於那時在那長安城的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並肩而行。
夏日夜風又大了幾分,天上的星光被烏雲遮蔽,昏暗籠罩二人。
「你說.……」
「嗯?」
「我若是死了,小徐來長大後會怎麼看我?」
「你想他怎麼看你?」
「捨己為人的君子,匡世救民的聖人,扶大廈於將傾的大賢,什麼都好,總歸得是個英雄吧?」
「呵呵.……」
「掌教笑什麼?」紫袍青年忽的停下了腳步,不解問道。
「你想太多了。」
「事實上在孩子眼中,你只會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白眉黑髮的男人說道這處忽的頓了頓,而後方才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篤定的言道:「或者說……是一個拋妻棄子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