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心之歸處
轟隆!
一聲春雷之後。
長安城又下起了細雨。
葉紅箋穿過天策府古樸的長廊,走到了府門口。
春雨落在屋檐,順著瓦礫的縫隙流淌而下,於葉紅箋的眼前形成了一道雨簾。
街道上的行人們行色匆忙,鞋子踩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將積水踏開,水花四濺。
春雨綿綿,惹人心煩。
至少葉紅箋對此很是厭煩,這雨讓她的心情格外沉悶。
可街上的行人卻並非如此,至少有那麼些許即使冒雨而行,也依然臉帶笑顏。
「師姐。」這時一道聲音忽的傳來。
葉紅箋愣了愣,她循聲望去,卻見那雨簾之外,一道身著紫袍的身影此刻正立於細雨中笑盈盈的看著她。
葉紅箋不免又是一愣。
她大抵未有想到,他會來這裡。
而想著這些的時候,那身影便穿過了層層雨簾走到了她的跟前。
「不好好在家帶你的小徐來,怎麼有空來我這裡?」葉紅箋瞄了一眼男人被雨水打濕的衣衫,不咸不淡的問道。
「犬子自有紫川關照著,不勞我費心。」男人似乎並未感受到葉紅箋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笑呵呵的回應道。
「哦。」葉紅箋回了一句,便收起了繼續與男人對話下去的性子。
她對於他,其實並說不上如何的反感。
她只是單純的提不起興緻。
她爹說,只有殺了徐寒,才能平息大周的亂世。
鹿先生也說,只有扶持宇文南景登上帝位,才能換來黎民的安居樂業。
她自然不曾認可這樣的做法,但卻也不曾懷疑這樣的結果。
可事實上呢?天策府做到了他想做的一切,可短暫的平靜只是下一波暴亂前的假象,新的風暴正在醞釀,她聞得道這味道,她也厭煩這樣的味道。
但她無法阻擋,她能做的只是置身事外。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卻並不點破,只是走到了她的身側與她並肩而立,看著街道上淅淅瀝瀝而下的春雨,亦看著那雨中奔走的行人。
「怎麼?放在寶貝兒子不陪,來這裡陪我看雨?」約莫數息之後,葉紅箋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的語調有些冰冷,多少帶著些逐客的味道。
可男人依舊像是未有聽懂她的話中之話一般,在那時淡淡一笑。
然後他伸出了手,指向那些在雨中奔走的行人。
「師姐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明明淋著雨的人笑逐顏開,未有淋雨的人卻皺眉不展?」
聽聞此言的葉紅箋轉過了頭,她並不喜歡男人這意有所指的說話方式,她皺了皺眉頭,看向男人問道:「你想說什麼?」
男人又笑了笑,他聳了聳肩言道:「沒什麼,只是觸景生情,免不了生出些感嘆。」
「什麼感嘆?」葉紅箋的眉頭在那時皺得更深了幾分。
「心有歸處之人,去到哪裡都有繁花似錦,心無歸處之人,身處何地都如冰天雪地。師姐,你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男人直視向葉紅箋那凌冽的目光,輕聲言道。
聽聞此言的葉紅箋身子微微一震,她眉頭沉了下來,她再次重複起之前的問題,而語調卻要陰冷許多:「你究竟想說什麼?」
「沒什麼。」而男人的回答亦與之前如出一轍,甚至相比之前更為輕鬆了一些。
「只是昨日見過了一位故人,他從大夏而來,為在下帶來了些許消息,我想這些消息,葉師姐或許會感興趣,故而給師姐送了過來。」
男人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篤定的笑意,他很確定他的某些判斷。
而葉紅箋接下來的反應也很好的證實了這一點。
葉紅箋冷峻的臉色在那一刻忽的消融,她盯著男人,急切得有些不自然的問道:「是他嗎?」
「嗯。」男人點了點頭,但也沒有賣關子的打算,緊接著便說道:「徐兄此刻在橫皇城,貌似還有大麻煩。」
簡單的一句話,寥寥的數字,便讓冷冰冰的女孩神情大變。
她沒有說話,但已經堆成山嶽眉頭卻已經將她此刻的內心暴露無遺。
男人,或者是少年。
看著眼前的葉紅箋,忽的展顏一笑。
他說道:「去找他吧。」
那是語調極輕的寥寥數字,卻讓葉紅箋如受重鎚。
她看向了男人,目光有些閃動,像是猶豫,又像是掙扎。
「長安的春雨過後便是夏日的雷霆萬鈞與暴雨傾盆,心有歸處之人尚且於此能安然度日,就算兇險,但至少存有生機,可心無歸處之人,只能隨波逐流,生死皆不由己。」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低沉了許多,也由衷了許多。
男人在說完這話之後,深深的看了葉紅箋一眼,轉身便要離去。
直到他的背影步入雨簾之中,葉紅箋才回過了神來。
「你呢?你還要去做那事嗎?紫川和小徐來怎麼辦?」她看著那背影,想著那曾經為了一些雞毛蒜皮小事與諸人爭得面紅耳赤的少年,有些恍惚,嘴裡卻不由得的問道。
男人的身子頓了頓,似要轉身,卻終未轉身。
他想著在那個暴雨傾盆的雨夜,他親手割下的那顆頭顱,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師姐很幸運,你還可以為自己而活。因為你的命,就是自己的命。」
「宋某卻不行,宋某的命是別人的命換來的,宋某得幫他把他沒做完的事情做完。」
言罷,那男人再次邁步,走入了雨簾之中。
雨在那時大了幾分,葉紅箋看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用一道只有自己能聽清的聲音言道:「謝謝。」
……
三月之末,春雨綿綿。
而在這最後一場春雨之後,一份奏摺從天策府遞到了溥天宮。
宮中的宇文南景拿著那份奏摺思慮良久,終是在最後應了這摺子。
於是一個消息在長安城中傳開。
天策府府主葉紅箋辭去了府主之位,輔佐了四朝帝王的鹿先生接任天策府府主之位。
而於當天夜裡卸去府主之位的葉紅箋便辭別了家中父母,領著那個名叫蘇慕安的少年一路北上,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