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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長安

  徐寒臉色細微的變化沒有瞞過古道左的眼睛,他微微一愣,隨即便意識到了什麼。


  他說錯話了,說了某些大家心知肚明但卻有偏偏不能說出來的話。


  當然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能說,但唯獨不能在徐寒的面前說,而且恰好的是那位老狐狸張相也在身側,這若是鬧了上去,罪責說大了可是夷三族的禍端,一時間這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古統領臉色一變,額頭上頓時浮出密密麻麻的汗跡。


  「古統領說得好啊!」算計成功的徐寒在那時展顏一笑,隨即側頭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老者。「張丞相,方才古統領的話你可聽得真切?」


  「唔。」老丞相點了點頭,卻不置可否。


  這般作態更是讓古道左摸不清虛實,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那就好。」徐寒臉上的笑意更甚,他向前邁出了一步,來到了古道左的跟前,張開嘴就要說些什麼。


  「在下覺得,徐府主所言頗有道理,古統領還是想搜查城內最為穩妥。」可話未出口,那張相昏昏欲睡的聲音卻忽的響起,他依然眼觀鼻鼻觀心,好似對於周遭的一切都不曾在意一般。


  這話出口,本要的徐寒微微一愣,看向那位張相的目光頓時複雜了起來,他倒是有些摸不準這張相究竟是要幫誰。


  「這.……」古道左並不傻,他聞此言頓時便明白了這張相的意思,雖然心頭有些不甘,但奈何有把柄落在他們的手中,在那時只能是記不情願的拱了拱手,轉身領著眾人灰溜溜的離去。


  待到古道左與一干貪狼衛走遠,張相才轉過身子朝著徐寒盈盈一拜:「夜裡風大,老夫年邁,就不奉陪了。」


  說罷,老人便要轉身離去。


  徐寒見狀,趕忙上前將其叫住:「丞相!」


  「嗯?」老人聞言回首,似乎對於徐寒這番阻攔早已有所預料,他在那時眯著眼睛看著徐寒,看似睡眼朦朧的臉上,卻又隱約間帶著一絲笑意。「府主還有何賜教?」


  徐寒看著那老人好一會光景方才說道:「夜裡風大,我送大人一程吧。」


  言罷朝著身後的諸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先且回去。


  張相笑了笑,倒也未有拒絕,便安靜的在原地等待徐寒交接完一切,這才與他一道上路。
……

  經過了這一系列的變故,時間一到了丑時。


  饒是繁華的長安城在這時,街道上也再也尋不到半個行人,只是偶爾有巡邏的士卒路過,見到徐寒與張相都紛紛停下,拜見一番。


  張相為臣這麼多年,對於此事早已習以為常,每一隊士卒的拜見他都笑著回禮。


  二人就這樣走了約莫一刻鐘的光景,眼看著就要走到丞相府前,那位張相大人在這時終是發聲言道:「府主大人是不是在奇怪老夫為何會幫古道左?」


  這個問題,自然是徐寒想問的話,只是張相說得如此直白倒是讓徐寒微微驚詫。


  古道左是長夜司的人,幫他其實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畢竟大半個大周都在想著如何討好那位權勢遮天的男人。


  但張相的做法奇怪就奇怪在,他一邊幫著徐寒證實了古道左的失言,一邊卻又不給徐寒發難的機會,給了古道左一個台階可下。這般做法看似玲瓏,但實際上在如今的長安城兩邊都不得罪,其實就是兩邊都已經得罪。至少於長夜司,於祝賢眼中就是這樣。


  而據徐寒所知張相在大周為官多年,可算得上是兩朝老臣,他不可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嗯。」徐寒見張相如此坦率,他也索性點了點頭,承認自己心底確實有這般疑惑。


  「呵呵。」老丞相在那時笑了笑,可卻並不在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那這麼說來,府主應當還想再問一問老夫究竟是敵是友?」


  徐寒聞言再次點了點頭,不得不說這張相不愧是侵淫官場多年之人,徐寒那點心思卻是無法瞞過對方。


  「這很重要嗎?」張相眯著眼睛又問道。


  這自然很重要,徐寒在心底暗暗想道,天策府在長安孤立無援,張相雖然比不了祝賢,但好歹也是在長夜司一手遮天的朝堂中少有的有話語權的大臣,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相信天策府的狀況比起之前必然會有所好轉。


  只是這樣的話徐寒也就在心底想想,並未說出來,畢竟他還摸不準這張相的心思。


  但他臉上那一閃而過的遲疑,卻已然將他的心思大抵暴露在了張相的眼前。


  「敵友?」老人眸中閃過一絲不悅,似乎對於這個字眼很是反感。「這大周文武百官、王侯州牧每個人都想著,誰是敵,誰是友。所以敵人做什麼,無論好壞都要阻止,朋友做什麼,無論善惡都要幫襯。所以,大周才有了今日的模樣。」


  老人說到這裡頓了頓,他佝僂的身子忽的停下,轉眸直直的看向徐寒。這才再次言道:「徐府主想讓老夫做天策府的朋友,那就得讓老夫知道,天策府要的是什麼樣的朋友。」


  徐寒聞言一愣,張相這番話他聽得似懂非懂,好似抓住了什麼,卻又好似什麼都沒有抓住。


  「丞相什麼意思?」他皺了皺眉頭問道。


  「無他。」老人又是一笑,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處,那裡是心臟跳動的地方。


  「祝賢這裡裝的是溥天宮中那一方龍椅。」


  「魏公公這裡裝的是君為天,臣為子,君讓臣死,臣想方設法都得去死。」


  「宇文洛呢?這裡裝的是管他生靈塗炭,管他民不聊生,只要國運尚存,便要坐上一萬年的皇帝寶座。」


  「而老夫想要知道府主這裡裝得是什麼?」


  徐寒當然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說些什麼。


  譬如蒼生大義,譬如江山社稷,這應當博得這位老人信任的最好辦法,可偏偏在那時,他看著眼前這個身材佝僂,毛髮雪白的老人時,那到了嘴邊的話,不知為何卻如何也吐不出來。


  他為的不是這些,他來到長安雖然不乏報答夫子師徒之情的心思,但說到底更多的卻是為了自己,所以,他在那時莫名有些羞愧,低著腦袋不敢言語。


  「那先生呢?你裝的又是什麼?」半晌之後,徐寒方才鼓起勇氣問道。


  這一次,他換了稱呼,換了一個張相當得起的稱呼。


  老人看著不曾回應他的徐寒,有些欣慰,又有些無奈。


  他在那時長嘆了一聲,言道。


  「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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