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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變

  「元統領,可否借刀一用。」


  牧極的聲音很輕。


  輕得就像春風拂過柳枝,柳葉沙沙的清鳴。


  輕得就像秋雨打在屋檐,瓦塊噠噠的脆響。


  但又很奇怪。


  那樣輕的聲音在千軍萬馬之中,卻又恍若雷鳴,清晰的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徐寒臉色從疑惑化為了恍然,他終是明白這位北疆王的後手究竟是什麼。


  崔庭眉梢再次浮上濃郁的驚恐,他張大了自己的嘴唇,怒吼道:「殺了他!」


  可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了下來。


  畫面猛地定格在那甲士的長刀距離牧極不過一寸處。


  世界靜默。


  沒有半分的聲響。


  就好像所有的人與物,都在等待著某個回應。
……

  於是在看似漫長實則不過一兩息的光景之後。


  「我只剩兩刀了。」


  不知在多遠的遠方。


  忽的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無比深邃與滄桑。就好似穿越了無窮的歲月方才抵達此方時空一般,厚重無比。


  「我只求一刀。」牧極笑了笑,臉上的神色平靜。但平靜中卻又帶著一抹不容置疑的篤定。


  那遠方的人兒似乎想了想。


  刀戟又進了半寸,明晃晃的寒芒在夜裡閃徹,直抵牧極的面門。


  「好。」那厚重的聲音終是再次響起。


  隨著此音一落。


  錚!

  那時,天地間忽的響起了一聲高亢的刀鳴。


  靜默的時間又開始流淌,崔庭的怒吼、戰馬的嘶鳴、夏軍的喊殺聲再次響起。


  可那聲刀鳴,卻如虎嘯龍吟一般,壓過了這天地間所有的聲響,宛如君王一般降臨此間。


  遠方夜空中好似有一顆星星亮起。


  它閃著宛如白晝一般耀眼的光芒,不斷在諸人的眼帘中放大。


  不過數息的光景,便已然佔據了諸人的整個眼帘,直到這時他們方才看清。


  那東西並不是一顆星星。


  那是一把刀。


  一把尋常到極致的刀。


  雪白的刀身上布滿了揮砍后的凹痕,木製又破舊的刀柄上掛著一道紅色的流蘇,雖然已經被清晰的乾淨,但卻經歷了歲月的洗禮,上面的色彩有些暗淡。


  這樣一把刀,卻裹狹著磅礴的刀意,穿越了無窮遠的距離抵達此處,著實有些怪異。


  當然,作為這把刀的敵人,崔庭可沒有這樣的心思。


  他的眸中布滿了驚恐。


  他知道,就是這把刀,這把聞名天下的刀,這把名為朝暮的刀,曾斬斷過不知道幾多仙人的門楣。


  他方才那萬丈豪情終於是在這把刀浮現那一刻起盡數被澆滅。


  「元歸龍!你也瘋了嗎?你們就不怕的大夏凌雲閣的雷霆之怒嗎?」


  他大聲的吼道,高亢的聲線中卻聽不出半點的器宇軒昂,有的只是窮途末路之人的虛張聲勢。


  那把刀的主人自然不會理會他。


  牧極同樣不會理會他。


  刀終於在那時飛到了牧極的頭頂,一身白衣的男子在那時雙眸之中神光涌動,一股浩然之氣在那時自他體內奔涌而出,湧向那把長刀。


  刀身在那時一震,於那浩然之氣的灌溉下,刀意翻湧,很快便凝成了一道百丈大小的刀芒。


  牧極顯然並不滿意這樣的成果。


  他雙眸一凝,寒芒湧現,周身的浩然正氣愈發狂暴的奔涌而出,不斷澆灌著那百丈大的刀芒。刀芒的長度與寬度都在這樣磅礴的力量的驅動下不斷的變化。


  大夏鐵騎們的刀戟也終是落在了牧極的身上。


  只是仙人之軀豈是凡兵可傷?刀戟被折斷,鐵騎們人仰馬翻。可這並不妨礙那些士卒們的決心,鐵騎們依然悍不畏死的衝撞著這道看似纖弱的身軀。


  一刀又一刀,一人又一人,前赴後繼,踏屍而行。


  牧極周身的浩然之氣幾乎已經全數灌注到了那刀身之上,那些被他死死壓制的死氣,在這時就像是洪水尋到了閘口一般傾瀉而出,將他的身軀包裹其中,那僅余的生機,在那死氣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被侵蝕。


  他本就蒼白的臉色在那時幾乎已經尋不到半分的血色。


  但牧極卻對此渾然不覺。


  「破吧。」他如此呢喃道。


  此音一落,頭頂上的長刀猛地一震,那已經被他催動至千丈大的刀芒便在那時沉重又緩慢的揮下。


  磅礴的力量與狂暴的刀意交織在一起。


  猶如泰上壓頂一般轟在了那些大夏士卒的頭頂。


  兩位仙人的力量是何其強大,在這股刀芒之下,但凡觸及到邊緣的生靈皆是身軀一震,轉瞬便被那道狂暴的力量攪成的碎末,轟上天際化為血雨落下。


  崔庭的臉色無比難看,他如何敢去硬抗這二位仙人的合力一擊,當下也不顧不得其他,在那時周身真元催動,身為大衍境的實力盡數展開,化為一道流光,朝著不遠處撤去。


  哀嚎聲在大夏行伍之間響起,二十萬人的驚呼彙集在一起,何其浩大。


  但轉瞬,這樣的聲響便戛然而止。


  一聲巨大的轟鳴,壓住了這世間所有的聲響。


  那刀芒終是落地。


  漫天塵埃揚起,陣陣血雨傾瀉而下。
……

  徐寒等人都在這恐怖的威勢下,變得木楞。


  直到塵埃散去,他們方才回過神來。


  舉目望去,那二十萬大軍,赫然在這一刀之下化為了一灘灘如爛泥一般的血肉。


  只有那位身著白衣的男子依然靜默的坐在木椅上,他的身前是一把插入地面三寸的刀,刀柄上那紅色的流蘇在夜風中飄蕩,而刀身之後是一條筆直的彷彿望不到盡頭的溝壑。


  咕嚕。


  也不知是誰在那時咽下了一口唾沫。


  聲音在這靜默的戰場上顯得如此突兀與刺耳。


  牧極的腦袋低垂,臉色從蒼白化為了晦暗的烏黑。


  他還有些呼吸,卻微不可聞。


  他艱難的抬起頭,看著那化為虛無的二十萬大軍,臉上艱難的浮出一抹笑意。


  眼角的餘光亦在那時瞥見,一道身影倉皇的從那血肉中站起,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逃向遠方。


  他想要阻止,但手指方才抬起,卻又無力的垂下。


  油盡燈枯了吧。


  他這樣想著,臉上的笑意變得有那麼幾分苦澀。


  這時,夜風又大了幾分。


  將牧極頭上的發簪吹落,他那一頭長發便在那時於夜風中揚起。


  一道虛影不知何時悄然立於了那柄長刀的刀柄之上。


  虛影很是模糊,看不清模樣,只是從他的身形大抵可以看出,那人,似乎是一位男子。


  牧極艱難的抬起自己的腦袋,望向那道立在刀柄之上的虛影。


  二人的目光相遇,虛影的眉頭皺了皺。


  「你要死了。」半晌那虛影方才言道,聲線低沉又厚重,一如那把斬滅二十萬大軍的刀芒一般。


  牧極眨了眨眼睛,他覺得這個時候他應該笑一笑。無論是見到了久違的故人,還是完成了最後的夙願,二者都是值得開懷的事情,可是,他卻對於這時他來說,笑這件事情似乎也變得很是艱難。於是他不得不收起這樣的心思,回應道:「是啊。」


  「可你不該死的。」虛影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是嗎?」牧極問道。


  牧極的態度,讓虛影有些沉默。


  他死死的看了這個男人許久,似乎在思索些什麼,直到十餘息之後他方才再次言道。


  「最後一刀,我會留給那個奪你仙人命宮之人。」


  牧極聞言,愣了愣。


  這一次,他的臉色終是浮出了一抹笑意。


  「謝謝。」


  他這樣說吧,抬起的腦袋再也支撐不住,無力的垂下,而那雙暮氣沉沉的眸子亦在那時緩緩閉上。
……

  那一天,氣勢洶洶一路南下的大夏國柱,折戟沉沙,二十萬鐵騎精銳,盡數戰死。


  那一天,大黃城外,五萬牧家軍身著素縞,於兩側跪於城外,玲瓏閣那位名不見經傳的弟子周章,抱著北疆王的屍首步入城郭,以牧王牧太之子牧青山的身份重新執掌牧家軍。


  那一天,在大周無數眼睛的注視下,那位天策府的少主帶著手下大黃城,奪回冀州失地的霍霍戰功,領著只餘三百不到的天策府眾人踏上了回到長安的路。


  那一天,那位手持破刀的刀客,洗凈了刀柄上的流蘇,將之放在懷中,然後獨自踏上了去往太陰宮的路。


  那一天.……

  大周的天,終於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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