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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生死有別

  牧家軍與夏軍退了。


  很突兀的退了。


  在他們取得了這場戰爭絕對主動權時,牧極的陣營中忽的想起了鳴金之音,於是大軍如潮水般退去。


  林守喘著粗氣。


  看著那退去的軍隊,眉頭皺起。


  他的腦袋有些暈沉,不太能夠想得明白牧極的用意。


  四肢百骸在那時傳來一陣陣撕心裂肺的疼痛,這樣的疼痛自從那日之後他每天都在經歷,但都不及這一刻的百分之一。


  那是一種要將他撕裂的痛楚。


  好比白蟻噬軀,屍蟲腐骨。


  他嘆了口氣,他終究太老了。


  老得這一箭便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老得已經到了該死的年紀……

  但他不敢死.……

  真的不敢死.……

  林守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大黃城外。


  透過濃郁的夜色,他可以很清晰的看見那位坐在木椅的白衣男子。


  他面色蒼白,眸子中暮氣沉沉。


  那男人似乎也在看著他。


  二人的目光穿越了層層夜色,與半空中相遇。


  林守知道,他若是死了,大黃城便完了。


  而牧極若是死了.……

  牧家軍也完了。


  那麼,就請北疆王與老夫黃泉路上做個伴吧。


  這樣的念頭浮現在了林守的腦海。


  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已經彎下的脊樑再次挺得筆直。


  然後他提起了弓。


  箭上弓,弓滿弦。


  動作一氣呵成。


  他周身的氣勢忽的開始升騰,暴雨傾瀉,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卻轉瞬化作白煙。


  周遭的士卒在那時一愣,亦紛紛提起了自己的弓,引箭、滿弦。


  屍骸遍地的大黃城頭八萬弓手只餘五萬不到。


  但凌厲的箭威卻只強不弱。


  為將者,敢為卒爭,故為卒者,肯為將死!


  五萬將士,根本無需林守發令,便在那時感受到了自家將軍的決意,他們不需要去詢問林守意思,只用用自己的行動表明他們對林守的信任。


  林守亦在那時感受到了這一點。


  有某種東西在他的眸中燃起,像是獵獵的罡風,又像是雄雄的烈火。


  林守的眸子漸漸眯起,他屏氣凝神,物我兩忘。


  他做得很慢,很細緻。


  他知道,這或許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後的一箭。


  因此他想讓這一箭足夠的好。


  他瞄準了那個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周身的真元不斷於箭身上彙集。


  長箭開始躁動,像是等不及要飲下血肉的惡獸。


  然後。


  他勾著箭尾的食指與中指忽的鬆開。


  咻!

  一聲輕響在城頭盪開,長箭飛射而出。


  咻!

  咻!

  咻!

  緊接著一道道如出一轍的脆響接連響起,連成一片。


  林守的箭領著大黃城上五萬支箭飛射而出。


  穿越天地間的夜色,穿越層層雨簾,去向那位北疆王的面門。


  它的速度極快,即使那些退去牧家軍有所察覺,但想要阻攔已是來之不及。


  於是,箭陣割破了夜空,撕開大黃城前的黑暗,來到了那位北疆王的身前。


  身著白衣的牧極好似還未回過神來,他依然坐在那裡,那雙眸子中依然是萬年不曾更改的沉沉暮氣。


  林守望著這一幕,臉上浮出了笑意。


  天下人都道,北疆王牧極多智近妖,但可惜生得一副臭皮囊,生來經脈盡斷,無半點修為。


  這樣的人,面對這樣一箭。


  林守以為,絕無生機可言。


  叮!

  一聲脆響忽的爆開。


  數萬支長箭在距離牧極眉心不及一寸處忽的停了下來。


  它們就好似遇見了某一道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一般,停了下來。


  長箭開始不斷的朝著四周倒飛出去,被折斷,被射入泥土。


  只是轉瞬的光景,牧極周身的地上便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支。


  唯獨有一支箭依然固執的停在牧極的眉心前。


  它的箭身顫抖,發出陣陣輕鳴,像是不甘的低鳴,又像是憤怒的嘶吼。


  牧極看著那支箭,暮氣沉沉的眸子中終是浮現出那麼一絲不一樣的神色,他嘆了一口氣,一隻手緩緩伸出,輕輕點在了那柄飛箭箭尖之上。


  那一刻,劇烈顫抖的箭身忽的停了下來。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氣力一般,在半空中懸置了一息光景。


  然後,便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男人看了看那支安靜的躺在地上的長劍,隨即緩緩的佝下身子,將之撿起,用衣袖悉心的抹去上面塵土。


  他的動作很慢,臉上的神色很認真。


  就好像那事物是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終於,在十來息后,他將那箭擦拭得一塵不染。


  「將軍一生勞苦,該休息了。」他輕聲言道,握著長箭的手屈指一彈,手中那隻長箭便在那時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著大黃城頭飛射而去。


  那箭的速度極快。


  比方才被林守射出時還要快。


  帶著凌冽的殺機,來到大黃城的城頭,刺入了那位老將軍胸膛。


  林守身子在那時轟然倒地。


  不大的聲響卻猶若泰山崩塌一般震耳欲聾。


  「將軍!」


  「將軍!」


  城頭上響起了諸人的痛呼。


  林守卻對之置若罔聞,他愣愣的看著自己胸口處插著的利箭,臉上的神色慘然。


  他這才意識到,天下人都算錯了牧極。


  這位北疆王遠比諸人想象的還要可怕。
……

  蘇慕安很不開心。


  他看著眼前這個喝得昏天黑地中年大漢,心底牢騷滿腹。


  他本來是守著秦可卿醫治那些不斷被抬進軍營的士卒,可是呢,隨著傷員的不斷增多,用於停放傷員的營帳已然被裝滿。秦可卿見他無所事事,又害怕他不聽徐寒的勸告獨自跑到城頭添亂,便將他交到了楚仇離的手中。


  可是蘇慕安一點都不喜歡楚仇離。


  他生得那般魁梧,在蘇慕安看來理應是衝鋒陷陣的悍將,可偏偏整日飲酒,到了這麼危機關頭還喝得酩酊大醉。


  「小傢伙你也要來點嗎?」似乎是感受到了蘇慕安的目光,楚仇離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眯眯的遞上了手中的酒壺,如此問道。


  「我爹說了,刀客是不能喝酒的。」蘇慕安皺了皺眉頭一本正經的說道。


  「胡鬧。」楚仇離聞言,大喝道:「這世上哪有不飲酒的刀客!你爹唬你的。」


  「我爹才不會騙我,我爹說了,刀客是不能說謊的!」楚仇離這話好像踩中蘇慕安的痛腳,那少年一下子便蹦了了起來,大聲爭辯道。


  「不喝算了,我自己喝。」楚仇離見他如此,也不再與他爭辯,他瞥了瞥嘴,嘟囔道,將手中酒壺收了回去,就要仰頭飲下。


  可就在這時,他的身子忽的一震,因為酒勁而潮紅的臉色在那一刻瞬間變得煞白。


  一旁的蘇慕安見狀也看出了他的不對勁,不由擔心的問道:「楚大哥?你怎麼了?」


  楚仇離好似被人施了定身術一般,愣在了原地,對於蘇慕安的尋味更是置若罔聞。


  蘇慕安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伸手碰了碰楚仇離的衣衫問道:「沒事吧?你別嚇我?」


  這話方才出口。


  噗!

  一口鮮血忽的自楚仇離的嘴裡噴出,灑滿了眼前的地面。


  蘇慕安哪見過這樣的情景,「你……你.……」


  他慌了手腳,想要做些什麼,卻不知該做什麼,愣愣說了半天,最好一拍腦門。


  「你等等,我這就去找可卿姐姐,你別亂動,我一會就回來!!!」蘇慕安焦急的言道,而後便趕忙朝著秦可卿所在的營帳跑去。


  約莫十息的光景之後,蘇慕安已經走遠。


  這時,楚仇離才緩緩抬起了頭。


  他伸手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跡,臉上的神色慘然,眸中的目光凝重。


  「老傢伙,你可真會給我添麻煩啊。」


  他喃喃自語道。隨即目光一沉,像是在感應些什麼。


  「還不想死嗎?」


  他再次自說自話,然後重重嘆了一口氣。


  「最後一次,姓元的你可得活久一些,否則老子這條命就算是賠給你們了。」


  那時,大漢吐出一口染血的唾沫,眸中神光一凝,周身一股奇異氣勢升騰。


  他盤膝坐下,雙手合於胸前,如老僧入定一般,手中開始結出一道道玄妙的印記。


  「小騙誆孺,大騙欺天。」


  「小盜摸珠,大道竊命。」


  他默念著那道盜聖門傳承已久的箴言,那股圍繞著他周身的氣勢如旱地拔牛一般忽的揚起,直抵九霄!


  那時楚仇離周身沐浴著神光,遠遠看去,光芒璀璨。


  恍若神人。
……

  長安城裡。


  正與那位全是滔天首座大人談論著秘事的青衣女子忽的似有所感,她眉頭一皺,顧不得禮節起身便對著首座大人告了退。


  然後她急匆匆穿過大半個長安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在周圍僕人詫異的目光極為失態推開那間從來不允許外人進入的房門,然後,她沉著眸子望向屋中的燭台。


  那裡擺放著三盞燭火,一盞早已熄滅,一盞搖搖欲墜,一盞忽滅忽明。


  青衣女子走到了燭台跟前,看著那盞忽暗忽明的燭台,眉頭皺起。


  她的臉色在那燭火的映襯下忽暗忽明,陰晴不定。


  終於,她沉沉的嘆了口氣,像是在惋惜些什麼。


  隨後她咬著牙,既無奈又憤恨的言道。


  「楚仇離……」


  「你當真是不要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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