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死志
齊蜮怔在那裡，良久都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如貴妃卻起身將他扶了起來，道：「既肯俯首，我便當你答應了。」
「臣……惶恐。」齊蜮喃喃道，掩去眼中的痛苦。
其餘將領見他如此，猶豫了一下，也跪了下來，就算再不願降，此時，也必須顧忌自己家屬的安危。
這一位如貴妃可真的是個狠心人，但凡有半點不服，她都不會放過，一定要挫骨揚灰了，才能放心的。這個女人容不得半點反對的聲音，剛愎自用至極。
雖不甘心，可到最後心為灰燼。
跪下來的一刻，感覺連頭都矮了一截，說什麼壯志酬酬，都已是飛灰煙滅了。
如貴妃淡淡的道：「都起來吧，先家去與家人團聚，收拾一二，便來參加新皇登基，祭天祭祖的大典。路家宗廟路懷德一脈被厭棄，還要重新收拾出來，需要時間。」
眾人道：「多謝娘娘。」
一徑沉默著出來了，然後各自家去，一路所見，皆是斷壁殘垣，可見這場火燒的有多厲害，路上還有乾涸沒有清理完的血跡，而路上民屋，皆靜寂如同死城。
齊蜮回首看著皇宮的方向，只覺得那裡燒的面積很大，還冒著燒盡后的煙和嗆鼻的味道。
難怪如貴妃沒有住進宮中。百年皇城毀於戰火。
最難的恰恰是百姓。
齊王心中攪痛，只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人，口口聲聲惦記著百姓，可是他又為百姓做過什麼呢？！
他什麼也沒做錯過，可是好像什麼都錯了，怎麼就錯成這樣了呢。世事如同洪流，歲月如刀，將他衝擊的早已經面目全非了。
齊王只覺得可怕，自己，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害怕。
好不容易回到齊王府，小女兒一見著他就受驚般的驚厥痛哭不已。
齊王將她抱起來，忙忙的走入內室，突的有一老嬤嬤沖了出來，淚流滿面，披頭散髮道：「……王，王爺，王妃上吊自盡了！」
齊蜮眼前發黑，差點一頭栽倒，只勉力支撐著，飛一般的往內室衝進去。
王妃被人發現，已經被放下來了，然而卻昏了過去，小女兒哭的昏倒在地上，幾個兒女也是慌的一團亂。
老嬤嬤忙請了有經驗的醫婆進來，醫婆子戰戰兢兢的給齊王妃摸了一把脈，又用針扎了幾針，齊王妃就幽幽醒轉了。
醒來后，見自己還活著，竟是水米不肯進。
她戀戀不捨的看著幾個兒女，道：「莫哭，你們且出去，我有話……與你們父親說。」
幾個兒女經歷過世上最殘酷的諸事後，已經受驚連連，聞言不肯出去，還是齊蜮叫人帶他們出去，他們這才被帶出去了。
「你不該回來！」齊王妃面色慘白，道：「早知如此，在你就在晉陽時，我就該一把火燒了府上，與幾個兒女一併去地下罷了，如今連累的你，竟是認賊作主子，齊蜮，你怎麼能回來啊？！」
「你別這麼說，是我……連累了你們，」齊蜮哽咽道，「都是我的錯，若非有才能，不會有今天……」
齊王妃淚如雨下，道：「……如是事到如今，我依舊對幾個孩子下不了手……」
「你不要這樣自責，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齊蜮難受極了，老淚縱橫，一瞬間彷彿老了十幾歲。
齊王妃突然抓住他，道：「答應我，不要為虎作倀，你是天底下的英雄，不該將熱情耗費在這樣的主子上面，齊蜮，你答應我……」
齊王卻沒辦法答應，只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原本得知你有一個孩子在外頭，我是恨你的，也恨那個孩子，可是，如今就算府上我們的孩子全死了，你還有個后，也算是我這一世，對你們齊家有個交代了……」齊王妃道：「不要婦人之仁，不要被家人所制，被人所控，你得親手斬斷所有牽絆，速離開這是非之地，去晉陽吧，去那裡，這裡，沒有你的出路……」
齊王駭的面色清白，道：「……我怎麼能殺子，怎麼能？！」
「你呀，就是心太軟，看似有主見，其實在重大的事情上，卻決斷不能，」齊王妃紅了眼眶道：「可是就是因為是這樣的你，我才愛你。家，國，不能兩全，你自行決斷吧。」
齊王道：「只要活著，總會有辦法的，就算要死，也一起死，我不是畜生，做不出殺了全家的事來，只為保全自身。」
齊王妃嘆了一口氣，握住了他的手。
「你不要再自尋短見了，可好？！」齊王道。
「我不能再拖累你，」齊王妃淚流滿面，道：「我對孩子們下不了手，可我又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為了這樣的主子賣命，你就讓我去了吧……」
齊王悲痛不能自已，大哭。
「這一生一世，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是世上最好的丈夫，也許是報應吧，」齊王妃道：「你終究是辜負過一個女人……讓她白白等你一場。」
「莫哭了，」齊王妃的話不能直聽，生離死別之語，透著一股重重的不祥。
這怕是臨死之言了。
齊王妃摸了摸他的臉，閉上了眼睛。
至此，水米不肯進，打算絕食而亡了，死志已存。
齊王著急，他的兒女們也心急如焚，可是，怎麼也留不住一個決心求死的人。
彙報與如貴妃時，如貴妃眉頭緊緊的擰著，道：「這個女人倒是剛烈，她在逼齊蜮反我！」
「娘娘，要不要……」謀臣道，「此事過後，只怕齊蜮不可再重用，他本就不是甘心臣服，現下加上他的王妃一條命，只怕……」
如貴妃道：「我不得不重用他。因為我身邊無獨擋一方的大將可用。但我也不能完全信他。」
「那該當何如！？」謀臣道。
「齊王妃死了，他還有弱點，一個心太軟的男人，會為了兒女屈從的，」如貴妃道：「緊盯他和他的府上。他反不了天去。」
謀臣道：「是。」
如貴妃見謀臣離去，冷嘲道：「齊蜮，你敢反咬我一口么？！你若是敢，你就不叫齊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