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章 本末

  新帝喘著氣，感覺心臟都要跳出來，道：「為什麼不現在殺了我？！」


  長公主長長的指甲在他臉上撫過，道：「……殺了你？太便宜你了，死了一了百了，我的仇呢，就算是報了嗎，不。我不會這麼便宜你。你要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失去一切。」


  新帝閉上了眼睛，道：「……原來當初路遙所說字字皆無虛言，我也一直以為她只是裝神弄鬼。」


  是了，他都能來這個世間，她所經歷的，只怕比自己更多。


  而他從未真正的信過她。


  「比起你，我更恨路遙，可是，我卻去不了晉陽，」長公主一說到這個就暴躁。


  「為什麼？！」新帝道。


  「因為晉陽乾淨，太乾淨了，我連進都進不去，」長公主冷冷嘲道：「你知道我有多想弄死她么，可是，那裡有幾尊大神守在那裡，我連近身都不能，只能屈居於此，可恨可恨。」


  說著說著，長公主就焦躁了，道：「妖界之人竟也如此膽怯，真是無用。」


  新帝一時間真的辯不清她到底是人還是妖，她說的話，依舊是人，可是，這副尊容，分明就已經不算是人了。


  新帝思忖著她說過的話，慢慢的理清思緒，道：「你說你活不長了，是因為你的身體難以承栽這樣的東西嗎？！」


  長公主不語，良久才道：「死之前，能看著你遭到報應，也不算虧了……」


  新帝猜對了，道：「為什麼要幫如貴妃？！」


  「幫她？我可不會幫她，只不過是想回來，借她的手罷了，方便，」長公主輕輕一笑，道：「你還是很在乎路遙的，對嗎？！」


  見新帝不語，長公主輕笑起來，道：「妖孽進不去晉陽，自然奈何她不得，但是，這世間總有些大妖是例外。還有，如貴妃派了很多高手去潛伏，你猜，她為什麼這麼做？！」


  新帝瞪大厲目，道：「殺馮璋？！」


  長公主搖頭輕笑，道：「殺路遙！」


  「其實你也想路遙死，別否認，」長公主道：「若是她死了，你能得天下，你會讓她活嗎？！」


  見新帝怒目而視，長公主也不在意，只是笑道：「你知道為什麼非要殺路遙，而非馮璋嗎？！我告訴你兩個秘密……」


  「因為如貴妃認為一切的變數全在路遙身上，所以非要她死不可，她死了，天下可定……」長公主輕笑道：「馮璋是如貴妃的兒子……」


  見新帝駭然，長公主暢意笑起來道：「沒想到吧？！路遙若死了，他們母子相鬥，誰贏誰輸，都是一樣的，天下落不到外人手上去……如貴妃打著的便是這個主意，不過她權勢在心，若是能自己掌握大權，自然不可能讓給馮璋。但若真是輸了，也沒什麼，不過是退居幕後，做個太后，以孝道操縱兒子。天下，爭來爭去，都是他們母子的，你們這些人，爭著有什麼趣味？！」


  新帝喘著氣，雙眼發直。


  長公主輕笑道：「……可是若路遙沒死，就不一樣了，如貴妃一直看路遙不順眼，是因為這個丫頭主意太大，若天下落到馮璋手上，而路遙還活著，天下的事就沒如貴妃什麼事了，她怎麼能甘心？！怎麼能垂簾聽政？！兩個女人，只能勝一個，要麼是太后，要麼是皇后，你認為如貴妃真的能容得下路遙？！至於馮璋，雖是兒子，卻不過是她實現權力的手段而已，若她真的贏了，認不認馮璋還不好說，真兒子假兒子有那麼重要嗎，對她來說，只要不影響她的統治，是真是假並不要緊……」


  這一切，對新帝來說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時間無法接受，怔在那裡。


  長公主真的暢快了，倒也沒再折磨他，將他推出了殿宇，道：「……來日方長，滾吧。現在這點消息就嚇到了你，以後有你受的。」


  「陛下……」王公公見新帝毫無血色的出來，魂都跟丟了一般，嚇了一大跳，忙來扶他。


  新帝站了起來，他甚至已經不知道到底長公主不是人對他震撼大一些，還是馮璋是如貴妃的兒子對他震撼大一些了。


  他頭暈的很，借著王公公的手，踉蹌的離開回了殿，手腳冰冷的厲害。


  「陛下，長公主對陛下做了什麼？！」王公公道：「陛下如此魂不守舍。」


  新帝好半天才似緩過神來，淡淡的道：「……原來我才是跳樑小丑，這一切，都不過是他們母子的較量，呵……」


  「？」王公公聽不懂，一臉的疑惑。


  新帝自嘲的道：「那我算什麼，遙兒又算什麼？！」


  這個如貴妃，竟然不將他放在眼中，還要殺路遙。


  新帝額上的青筋一直在跳，馮璋真的能護好她嗎？！


  權勢，女人，母親，他要的是什麼？！


  直到這一刻，新帝才似有所悟，王朝天下，只是虛妄，真正真實的，他早已經放棄了，弄丟了。


  如同他來時的路，他也早忘卻了。如今記起來，竟銘心刻骨般的痛。他爭來爭去，最終也不過是被打回原形。


  他弄錯了本末。而遙兒重視的是什麼呢？！

  她似乎從未真正的迷失過，始終記得自己要什麼。


  她真正未辜負的，未必是馮璋，而是她自己。追尋本心，一直忠於她自己。


  王公公聽的一頭霧水，最近新帝的情緒反反覆復，他是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此時的北郡郡守焦急如焚，他坐在座位上，第一次覺得竟是如此的如坐針氈，面對屬下部將的質問，他竟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屬下部將算是逼迫的語氣了，一一的道：「……大人，我軍有兩萬餘的俘虜在那邊，難道真的不顧他們的生死了么？！讓他們被殺死，或是餓死？！這何其寒人之心，顯得大人的心腸未免太殘忍，大人，哪怕看在我們這些兄弟的份上，也要將糧食給他們……」


  「對，先給他們再說，人是活的，糧食是死的，糧食還能再搶回來，可是人死了，就找不回來了，人心也就回不來了……」


  「大人，給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