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籠子
院子里擺上了飯，還有各種瓜果，幾個婦人圍在一處正在說著電線的稀罕事，無非說的是哪一家哪一條街上的人家也安上了電燈了之類的。
看到路遙和王謙，都是笑著打聲招呼，彼此早就熟悉了。
路遙笑著回應了，便與王謙先去了廚房，馬氏起了身，給他們安排弄吃的，院子里的婦人依舊笑嘻嘻的說著城中的趣事，只是聲音略放小了些。
夏日很熱，一般到午後，做生意的店輔子其實也沒生意了，所以趁著午後到處溜達，乘乘涼，現在又不是農忙時節，所以晉陽人說八卦和趣事，基本上就是現在湊在一窩的。婦人們也不外如是。
雞窩前的地上種下的葡萄藤爬滿了一個架子，棗樹也長高了不少，正好能遮著太陽，真是最最涼快的。
青青的小小的葡萄一串串的掛在葡萄架子上，青綠的葉子爬滿了架子和院子牆，看上去鬱鬱蔥蔥，給夏日的炎熱帶來一絲清涼。
晉陽城本就靠江水，再炎熱的時候，也有水氣吹來的風，儘管是熱風，但至少不那麼悶了，所以流著汗歸流著汗，但是卻不算太難受。
路遙常常感慨，那葡萄架子若是建在水榭上，午後去納涼，才是愜意至極的事。
馬氏將飯盛上來，天太熱了，飯並不燙，所以吃著正好。
「娘，晚上不想吃飯，弄點涼皮吃吧，這天真熱，」路遙道。
馬氏抹了下汗，笑道：「好，我現上泡上些綠豆，晚上弄綠豆涼皮吃，也消消暑。」
「嗯。」路遙吃著飯，道：「你們都吃過了嗎？！」
「吃過了，」馬氏道：「你今天怎麼弄到這麼晚？在研究院沒吃飯嗎？！」
「吃了，但是太熱沒吃多少，現在又餓了，」路遙笑道：「以後就該這樣，我若不回來，你們先吃你們的。」
馬氏應了。
「爹和大丫二丫呢！？」路遙道。
馬氏道：「早上二丫吵著要去摘些荷葉，非要回來弄荷葉雞吃，你爹吃過午飯關了輔子帶著她們一起去了，老啞巴也在，還有鄰居家幾個小子也都去了，看時辰估計一會兒就回來了……」
「這天太躁熱，我都想吃菱角了，不過現在還沒長大吧？」路遙道。
「只怕還要到中秋左右才能吃到呢，現在剛開菱花，」馬氏對王謙道：「大伯先吃著，我去院子里坐了，吃完了碗放著，一會子我來洗，」
王謙自然笑應了。
師徒二人對坐著吃飯，路遙道：「天這麼熱，璋兒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還是得想辦法送點草藥包去消消暑，還有驅蚊包，還有消暑的綠豆和藥材也要都送一些。」
王謙道：「他若知道你這麼關心他，不知道多高興。要送也與糧草一併送吧，別從阿水那裡走了，阿水帶的東西本來就重大……」
「嗯，另送去便是，」路遙道。
「你啊，就寵著他吧，好不容易建造出來的第一批的火炮，就要送給他去了……」王謙道。
「我是怕出意外，雖然璋兒掌握大局，可是這些諸侯萬一不按常理出牌呢？！」路遙道：「這些諸侯是被新帝給激出來的，也確實是感受到了晉陽的威脅，才會去包圍雍城，雖然知道不可能，但是我怕有萬一，萬一，他們手上有新帝給的新式武器呢，再強大的血肉之軀，也抵不過槍炮，所以，璋兒必須要有，必須要有這樣的武器，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我怕我輸不起，更賭不起。那是璋兒，不是別人……」
王謙吃著菜，低著頭，沒說話。
「送去了我安心，能不能用得上，怎麼用，要不要用，全取決於璋兒自己，也許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壞，根本沒用得上呢？！」路遙道：「新帝應該可能沒我這麼閑，能大批量產這些東西，因為成本真的太大了，而他的財政早就拮据了，以他們的那點子財力去生產那麼多的東西，還要送與各諸侯，不可能，新帝的性格也不是這樣子的，可是，我還是怕呀，萬一新帝一抽風，真的送了呢，我對人性的把握並不敢做的太准，因為，這世間從來沒有能看透人心的人，人做一個決定，也許只是一個瞬間，就有了完全不一樣的轉折……」
「以前我是真沒看出來，」王謙道：「你如此有擔當，如此將事都能攬到自己身上，事無俱細，該想到的你全想到了，你不累嗎？！」
「累是有點累，可是既然做了，總想要做到最好，我不想因為我不成熟的想法和推進的東西，到最後將這世道變得更亂，更麻煩，所以，我根本不敢鬆懈，懈怠，」路遙扒拉著飯道：「越來越多的人因為我而與我有了牽絆，我與這個世界有了更深的聯繫和接觸，我開始了這一切，我至少要讓他們能方向明確，能確實完全把握了一些工業的規律，我才能真正的鬆懈，工業，是個好東西，其實，也是個能將一切催枯拉朽的東西，我是越想越怕，越怕，越要承擔，越要去做，做的更全，更好……」
工業緩解了矛盾，但它也能重新製造矛盾，所以她從不自得，反而因為自己帶來了這樣的東西，更加的小心謹慎，就怕稍有不慎，萬劫不復。
王謙其實現在真的很佩服路遙了，她不做則已，一做則毫無保留。而且從不因為先進的一些東西，而沾沾自喜。
勞工法的推出，就是一個顯例。
路遙因為提醒，才看到了工業內部的一些矛盾，她規範了工業的發展之路，以期在工業的推進中滋生出來的資本，廠主，以及工人之間取得一種利益的平衡。
王謙其實現在也明白了，勞工法，是必須推出的東西，不然，晉陽的光鮮，只怕很快一去不返，因為商人逐利，如同倭人一樣，是充滿了對工人的壓榨的。
路遙創造了一頭猛獸，並且推進立法，將猛獸放在籠子里套住。
保護籠子的威嚴與神聖不可侵犯，將是另一個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