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沙子

  所有民屋很快在後勤的參與下，都已經將人清理出來，然後迅速的開始修理房屋，修理好了的，也就讓百姓搬回了家裡。


  陸方醒來時，才發現城中不光開倉放了糧，按了人頭分了糧食，還發了飯食，很多百姓都去領了飯食飽腹。


  郡守府病號多，特意也弄了一個大灶在此，飯都是伙頭兵盛好了送來的。


  書童見他盯著飯菜發著呆，便道：「晉陽十分富庶，聽聞他們的糧食很多，這些飯用的米不是雍城的，是軍中的軍糧，還有這罐頭，少爺，你嘗嘗！」


  陸方端著飯，吃了幾口，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裡雖然亂，但卻十分有秩序，晉陽處理這些事方面真是極有一手。


  「你醒了？！」有一個小兵過來笑道：「城主說若你醒了，讓我背你去見他。」


  陸方有點詫異，卻還是起了身，道：「不用你背，我自己走便成。」


  那小兵卻笑嘻嘻的道：「沒事，我背你，你一個書生能有多重？！」


  「……」陸方還想推辭，小兵卻已經將他背了起來。原來人雖不高，身上卻全是犍子肉，也對，晉陽軍吃的這麼好，能不壯嗎？！

  書童想跟過來，陸方擺手，示意他照顧荊叔，書童這才停下了步子。


  荊叔看他擔憂的不行的樣子，便道：「莫憂心，是好事呢……」


  「好事？！」書童道，「少爺真的會當官嗎？！」


  「應該會吧，這是先生的志向，」荊叔道：「晉陽城主如此禮遇，想必是真的會用先生的。這樣的仁主，若能得其所用，是好事。」


  書童還年少，不比老漢遇事多。老漢對這一切發生的事看的分分明明，真真的，他道：「能善待百姓的人，心胸大，放心吧。」


  書童這才漸漸鬆懈下來，他過來幫他蓋緊被子，道：「荊叔，我喂你吃飯。這伙食極好的呢，這罐頭我都沒吃過。」


  荊叔笑道：「被子也暖和，晉陽的條件想必是極好的，這棉花是新棉。不過條件再好，也要捨得才能拿出來給百姓蓋，晉陽，不負盛名。」


  他吃了一勺子飯與肉，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來。


  周圍的百姓也漸漸的恢復了些笑臉，有些失去家人的人家，雖然紅著眼睛，但卻都是鬆了一口氣的，逝者已矣，至少爭取來了新的生活，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外面有人進來了，是安排安葬逝去的人的事，叫來家屬一一的確認可有少了人的。可見一直在清點人數了。


  荊叔直到此刻才道：「……苦盡甘來了，至少，以後不必再提心弔膽的過日子了……」


  陸方到的時候，見帳外全是從雍城軍中被救回來的女人和孩子，一大群人，有些被折磨死了的，家裡也負責安葬了，或是軍中安排人葬了。


  他進去了，正想行禮，卻見一個兵士進來道：「主子，有些女子和孩子不願意再回家了，這……」


  馮璋道：「人之常情，告訴她們若是不願意回家的，先開闢一個帳蓬住下來，有傷的先養好傷，若是願意去晉陽的，傷好了便派兵送他們去晉陽進工廠……」


  「是。」兵士出去安排了。


  「城主，」陸方定了定神道：「拜見城主！」


  「快快起來。」馮璋抬起他的手臂，道：「不必多禮，坐。」


  陸方略有點不安的坐了，卻是打量著馮璋，見他身量雖不高，身形身姿卻極好，可見自小到大教養的極好，光坐那裡都自有一股氣勢。


  陸方聽著外面女子的泣音，有點分心。


  「可是有疑問？」馮璋道。


  「這些女子不回家中，能去哪兒，安排軍中，不怕城中百姓遲疑的說些難聽話嗎？！」陸方道。


  「晉陽治軍嚴明，就算軍中有女子，也絕不會有侵害行徑，」馮璋道：「世情艱難，這些女子，想回家是難了，她們自己想必也知道回去后，要麼尋死，要麼苟且偷生的活著，一輩子被人看不起，一輩子連累家人被輕視，還不如不回去……」


  陸方默然，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說不出來。現在百姓們是顧不上覺得恥辱，覺得難過，但是，等日子安穩了，他們就真的高興這些女子回去嗎？！


  馮璋考慮到了她們日後生活的艱難，所以哪怕不惜軍中名聲，也願意照顧她們。


  見陸方沉默，馮璋道：「百姓愚昧，這些事，並非是她們的錯，是這個世道錯了，你若有志，願與晉陽一同改變這個世道嗎？！」


  「怎麼改變？！」陸方一想到這個都默然了。


  「改變，不是殺盡恥辱，而是包容，況且，她們並非恥辱，一代人的三觀形成，很難改變了，至少，下一代，下下一代，通過教育，通過我們的努力，總能獲得些許改變。以後再有這樣的事與人，這些受害者也能在事變之後獲得平靜，而非責難……」馮璋道：「現在叫她們回去，是叫她們去送死，有些活下來了，也不過是生不如死，在家中只怕活的連明女支也不如……」


  陸方側耳聽著這些女子的哭聲，眼露嘆息。


  「很多事不是一蹴而就，每個志者都做出一點努力，加起來就是真正的改變，力量雖小，眾生之力卻並不小，」馮璋道：「你很驚訝？！」


  「我原本以為城主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陸方並不避諱，他覺得馮璋不會生氣，馮璋果然沒有生氣，「傳聞晉陽每得一座城，城中有罪者，都要流盡血而死，殺人如麻。」


  「原來我的名聲傳的這麼遠，」馮璋頓了頓，道：「可她們不是沙子。」


  是啊，她們不是沙子。


  若是強大的人，連這樣的人也包容不了，以後這樣的事還會發生的時候，豈不是，更加的墮落。


  「晉陽一直設有女支院，只是管理十分嚴格，你知道為什麼我要保留這些東西嗎？！」馮璋道：「原本以我的本性，這些都是不應存在的，可是，一個社會不是理想，不只是我們想象中的應該的樣子，它有善與惡，它有陽光與黑暗面交織，邪與惡，正與義，彼此交替，才是社會。若是一味的只知消滅，是管理不了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