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紅塵
馬兒在他臉上蹭了蹭。
遠遠看去，打著布丁的衣服里的人，帶著喪氣和茫然，一瘸一拐的馬，哪裡又有半分的英雄之氣呢。
買了稍大一些的船，馬兒找了甲板卧下休息。
定遠侯從身上掏了掏，沒掏出銀子，也沒有銀票，只有一些佩飾，還是從鎧甲上鑲的寶石摳下來的。
「這玉當了，想必也夠咱們一路前行的了，」定遠侯道：「你再忍一忍，待到了下一個城鎮，我便買些草料，雜餅子還有吃的喝的到船上來，可好？！現下，倒不怕被人追。到了水路上，反而自在了……」
馬兒很乖，坐著船，竟也不懼。
一人一馬，很快就到了下一個城鎮去了，彷彿京城中的事，早已經被拋到了腦後。
定遠侯只是在想，若是當初……他征戰功成后，沒有娶妻生子，只是功成身退，去尋那個她負過的女子，是不是，人生就完全不一樣呢。
繁華過後的寥落，似乎格外的寂寞。
江上很大，很寬闊，彷彿與岸上隔絕成另一個世界，能讓他更多的反思自己。
京中的家眷，可如何是好？！只怕要被太子殿下一直捏在手裡了。
長長的，幽幽的嘆氣聲……
路過一個碼頭，讓碼頭上的人看著船，他牽著馬去了當輔，當了些碎銀子，買了不少草料和吃的喝的，以及爐子上了船，打賞了看船人，便匆匆的順江流而下了。
一開始，他是沒怎麼發現不對的，只是越是往下，越覺得繁華若錦。竟然漸漸的覺得活力不輸京城。
一問才知此處是晉陽漕運管脅之地，所以商客雲集，盜匪無跡。
似乎從這裡開始，將他從浩渺絕跡之處，一下子就拉回了人間紅塵。
王公公帶著路顯榮往宮中趕時，其實是非常害怕的，然而當走了一半路程，路兩邊突然有兩隊人馬出現時，他是真的嚇的禁不住了。
「屬下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來迎接陛下回宮！」前面將領道。
後面將領道：「這段時日盜賊肆起，陛下受驚了，臣等來遲，還請不要耽誤，立即回宮。」
王公公牙齒都在打架，道：「……是，是……」
就這麼被護送著，其實是被看視著回了宮城。
宮門大開的時候，王公公想，原來太子早知會如此……早知會如此……是了，陛下有心疾，這麼久都沒能氣死，已是奇迹，似乎中風，還算是好跡象了……
他往宮中行去，臉越來越麻木，腦子裡也越來越通透。
終於到了殿前，太醫們迎了上來，將路顯榮給抬進了顯德殿。
王公公一見太子的四爪袍服，想也不想就跪了下來伏在地上，道：「參，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道：「這段時日勞苦大監照顧父皇了，以後還望大監繼續好好照顧父皇。」
「是，是，謹遵太子殿下之命。」王公公茫然的道。
「進去服侍吧……」太子道。
王公公起了身，往殿內走著站到了一側看著太醫給路顯榮診治的時候才緩緩的想了起來，太子殿下還沒有登基，他穿的也沒有越制，一直都是太子冕服……
王公公一時摸不清太子到底存著什麼心思了。
他往外看了一眼，發現太子將跟著路顯榮回來的降將降兵也全部赦免了……
他們在回來的時候，已經認了命，現在撿回了一條命，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這個太子，有點恐怖啊，如此隱忍，為著大事。只怕，背後要藏著大事件。
是為著什麼呢？！
是了，是了……是傳位詔書！太子要的不是逼宮奪位，他是要名正言順，父死子繼，而不是像路顯榮當初那樣名不正言不順的繼位……
王公公手心裡不斷的冒著冷汗。
很快太醫們就診治完了，見太子進來，便忙跪了過去道：「回殿下，陛下中風了……只怕，只怕……命不久矣。」
太子嘆了一口氣，走到榻前，看著流著口水卻哆嗦著唇的路顯榮道：「父皇這又是何苦呢，明明祭了天還遲遲不回宮，叫兒臣好生擔心。」
路顯榮一副要吃人的目光瞪著他，卻苦於無法移動半分。
太子道：「好好給父皇開幾副葯，王公公，你好好照顧父皇！」
「是。」王公公忙應了。此時他竟有點怕這個太子。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想怎麼樣。
太醫們似乎也鬆了口氣，不敢看路顯榮，開了藥方，又匆匆的下去了。
王公公一臉茫然的吩咐人去煎藥。
正坐到路顯榮榻前說話，卻聽到外面的呼喝聲，「陛下，臣妾終於等到您回來了……」
殿前的侍衛和太監宮人正在攔她。
林皇后哪裡理會他們，撥開他們就衝進來了。畢竟是太子的生母，他們也不敢狠攔。
「陛下……」林皇后一見路顯榮就淚如雨下，道：「陛下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以後跟著臣妾在後宮好好過日子，其它的事就莫要管了，由著太子去吧，他是咱們的兒子呀……」
林皇后心疼之中卻雜了複雜的心情，好像叫慶幸，還有鬆氣的感覺。
若是陛下安然無恙，太子必與他你死我活，與其如此，還不如……還不如這樣癱了也好。
林皇后道：「臨到老了，才等到陛下待在我身邊，我已經滿足了……」
她卻嫌氣不倒路顯榮似的道：「以後再沒有旁人了，如貴妃那個賤人也逃了，以後後宮只有我們夫妻二人……」
路顯榮臉色白了，眼睛也瞪的大大的，卻沒有辦法叫出一個字來，胸口一直激動的起伏著，顯然氣的不輕。
王公公看著都有些不忍，終究是不敢再看。
林皇後身后的嬤嬤過來道：「娘娘，太子殿下傳話來說不要多打擾陛下休息，還是先回宮吧……」
「對，對對……」林皇后道：「皇兒說的不錯，的確該回宮了。」
她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道：「陛下好好休養，臣妾明日再來看你！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臣妾餘生別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