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父與子
浩然閣紫薇苑中，玉離默默的拾起一根又一根紫薇花樹枝，扶起一顆又一顆倒下的紫薇花樹，並親手為其埋上泥土；看到血跡也會細心的用荷花池中的水將地面清洗乾淨，白凌玥為了毒暈金毛而留下的毒氣，他也用法力使毒氣消散於空中，池中之前被黑鷹毒素傷害的荷花，他雖然沒辦法使它們立刻恢復生機，卻也為它們補充了些許靈氣。
不多時紫薇苑雖說沒有恢復原狀，卻也不再那麼狼狽了。
他安靜的站在紫薇花叢，看著依然微風吹過便隨風飛舞的紫薇花瓣，不由開始了思念，思念那個溫柔的女子，他的母親；
在他的記憶之中，母親一直都是笑臉迎人，對他也是極盡溫柔；他還記得有一次，看到別的小朋友脖頸之上帶著一隻小葫蘆，他羨慕極了，可想到母親身體不好，不可能帶他上街購買，故而悄悄將這個小小的羨慕藏在心底，偷偷找到了一小塊木頭，拿著一柄小刀，希望可以憑藉自己的能力，雕刻兩隻短劍，一隻給母親，一隻給自己；卻不想弄傷了手，又被母親發現了，原以為她會生氣，卻不想她只是溫柔的將傷口包紮，然後親自雕刻了兩柄短劍，繫上紅繩，帶在了他的脖頸之上，從那之後，這兩柄再普通不過的短劍便成了他思念母親時唯一的寄託。
玉無言修復好洞府，走出之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沒想到你會留下來。」他略感詫異，卻也有些驚喜。
「雖然我沒看到娘親在這裡住是什麼樣子，可她喜愛紫薇花我還是知道的。」他沒有轉身，只是專註的看著飛舞的花瓣，好似看到了他逝世多年的母親。
「是啊！紫薇花對於她來說就好像是親人一般，就連修鍊途中的感悟大道，她也選擇感悟紫薇花！」他回想到了過去，為她的任性而幸福的笑著。
「與娘親生活了五年，她從不與我提起修鍊之事，在我看來，她就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愛著自己的孩子，養家糊口；那個時候日子過的很是清貧，然而卻很快樂，很幸福！直至你的到來。」他聲音平靜，看似沒有任何情緒，可恰恰這種安靜令玉無言深感悲傷。
「離兒……」他想要說些什麼，可終究只是複雜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你來了，她就走了！其實我三歲時就知道她身體不好，有性命之憂，所以我珍惜與她在一起的每一天，她也為了能夠讓我多一天平安快樂，而與命運戰鬥著，可是你來了，她的心就放下了，她也認命了！」他依舊平靜的敘述著，好似在講著別人的故事。
「離兒……，你要知道，你娘她之所以放下了，是因為……」他為他的平靜而越發感到不安。
「因為你是我的父親，她心愛的道侶！她認為只要我呆在你的身邊就一定會平安長大！可是對於我來說，你是陌生人，即便你是我的父親，我也只想要我的母親。」他猛然轉身，激動的看著他。
「可我畢竟是你的父親啊！」他眺望遠方，無力的勸說著。
「是嗎？可你真的將我當您的兒子嗎？你的心中從來就沒有怨嗎？如果沒有我，至少你可以與她相守三年，而我卻生生阻斷了你們的相守！」他越來越激動，直至最後竟忍不住的嘶吼著。
事實上他的內心一直在煎熬著，他曾經無數次的想：若沒有他的出生，或許她還能活的更久，即便不能活的更長久，可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她也應該會覺得很幸福吧？可偏偏他出生了，毀掉了一切的美好可能。
「一開始我的確怨，甚至是恨；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才發現，我走錯了路：一切都怨不到你的身上，畢竟若沒有我，又哪來的你？若真的要怨，那麼該被怨恨的應該是我自己，而不是你！」
玉離沉默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將他帶進浩然閣后便不管不顧的親生父親居然也會有自我反省的時候。
他還記得，當年他母親離世后，他很是悲傷，可是想到擁有一個厲害的父親，他的悲傷就會少一點，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在他的目光中看到的是怨恨與憎惡，這在他小小的心靈上留下了很深的傷痕，漸漸的他沒有了笑容，也沒有了孩童應有的天真，他開始拚命的修鍊，好在他的天賦驚人，不過短短十幾年，就做到了大部分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金丹期，直接從浩然閣普通弟子一躍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大師兄。
「為什麼非要金毛不可？」
他終究狠不下心真的不認他，想到了藥名若有所指，與他無奈的堅持，最後卻因為他而放棄了天狗這件事。
「五百年前，在那場爭奪中，我也受了傷，雖然不致命，修為卻再難精進，後來藥名在古籍中看到了名為無為丹的丹方，據記載，無為丹為九階丹藥，效用等同仙丹，是治療我傷勢的最後機會，而那裡面有一種藥材便是天狗精血，為此我找尋了五百年，直至白凌玥的出現。」
「精血之事我會想辦法，你不可以強行出手，金毛於她來說，是比她命都重要的生死之交，我不希望看到她不開心，更不希望看到你與她的碰撞。」
「有生之年若能聽到你喊一聲父親，這傷治與不治都無所謂了。」
「結是你親手系下的，我也不再是孩子了，若想解開心結，讓我接受你，不是說做到便能做到的，至少現在於我來說你只是浩然閣閣主。」
「我明白！」玉無言苦澀而笑，他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如今他能如此平靜的與他說這許多話，他就已經激動萬分了，如何再敢強迫其他的呢？
玉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向他躬身施了一禮，方退出了紫薇苑。
「離兒——」他忽然喚住了他。
他停下了步伐，卻沒有轉頭，而是靜靜的等待。
「我很了解婉婷，她最後的時光能夠與你一同度過，是她這一生最幸福快樂的事情，之前我對你的怨恨其實最大的原因是：我發現你佔據了她所有的心，她竟連一塊地方都沒有留給我！」
他一直都知道他心中最大的悲傷，以前他因為嫉妒，不曾對他說這樣的話開解他；後來想要說出，卻說不出口了，今日他終於說出來了，感覺就連呼吸都輕鬆了許多。
玉離沉默了片刻，依舊抬腳離開了，然而他卻從他的腳步中看到了輕盈，他明白，多年的自責讓他的生活一直都很壓抑，如今他終於可以坦蕩的生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玉無言激動萬分，手扶著紫薇花樹，露出了如孩童般開心的笑容：「婉婷，他會喊我父親的，對嗎？」
紅霜閣，南宮琉琦正咬著一顆青草，躺在楓樹之上，眯著雙眼看著越來越暗的天空：「玉離，你什麼時候來？再不來我可不幫你守著了，我的師妹們可都等我等急了。」
「那你就走吧！」玉離一身紫袍，瀟洒走來，直接進入了紅霜閣之中，看也未看他一眼。
他氣急，跳下楓樹，緊跟而入，想著：「讓你總這麼口臭，好話不好好說，今日就再給你個教訓！」
白珏站起身，走出白凌玥休息的石室，揮手間石門應聲而關，他如門神般站在了門前，靜等玉離二人的到來。
「當年的臭小子居然也學會了霸道，還真是不可小覷！」玉離看著守在門前的他，感慨萬千。
「你究竟是誰？」他為之疑惑，卻搜尋不到關於他的信息。
「普陀寺，杏花林！」他微笑提醒。
「原來是你？」他恍然大悟。
「看來你還記得我！」
「如何不記得？那次回去以後妹妹昏迷三天，差點兒就丟了性命！」他回想過往，便覺心痛難忍，身體更是因仇恨而抑制不住的顫抖。
「怎麼可能？沒聽小師妹提起過呀？」他驚訝，更是心有餘悸，他從來都沒想過，他的小師妹在他們第一次見面之後，就面臨了如此險境。
「都過去的事情了，想來她也不願提起吧！只是沒想到，當年的冒犯者居然是個修真者，難怪當時尋遍京城也沒有找到你的身影。」
「冒犯？難不成玉離當年就對小師妹起了心思？那他這心機可是夠深的！」南宮琉琦眼波一轉，立即笑著開口。
「不知二位所來何事？」白珏沒有理會他，而是出言詢問。
「想來看看小師妹，她現在怎麼樣？」玉離狠狠瞪了他一眼，方回白珏的問話。
「鐵面長老說家妹並無大礙，二位不必憂心！」
「那我進去看看她！」玉離言罷便要進入。
「不可，家妹現在正在療傷，不方便見客！況且二位均為男性，家妹又是未出閣的女孩子，不適合與二位走的過近。」
「你這是什麼話？修真界什麼時候忌諱過這些事情？你妹妹也沒有在意過啊？」南宮琉琦此時已顧不上給玉離添亂了，他覺得有必要給面前的小男孩上上課，和他講講修真界自由戀愛的事情。
「妹妹不在意，是因為無人替她出面，如今我是她哥哥，已經守在她身旁了，自然要為她著想。」白珏絲毫不退讓。
「我覺得她並不在意這些事情！」玉離理解他想保護妹妹的心情，耐心勸說。
「這不是她在意不在意的事情，而是必須遵守。」然而他卻依舊堅持，使的玉離二人皺起了眉頭。
「那等你走了呢？她要怎麼遵守？」南宮琉琦似笑非笑。
「我已經決定等她醒來，就帶她回古劍門，這裡我實在信不過。」他語出驚人之語，令玉離瞬間變了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