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花謝花飛飛滿天 中
榮姑姑亦步亦趨地跟在晚香身後,走到明德宮門前,她卻突然有些躊躇了,猶豫著不肯往前。
晚香見她沒有跟上來,不禁蹙眉道,“你愣著做什麽?還不快來。”
榮姑姑搓搓手,表情都有些扭曲,“我……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
晚香迫近一步,盯著她厲聲道,“事到臨頭,你該得的好處都得了,還想要做什麽?”
榮姑姑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晚香的眼神駭人得厲害,她靠近榮姑姑身前,低聲道,“把你知道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跟皇上說清楚,別忘了這些年我們娘娘是怎麽保你的。”
榮姑姑滿頭大汗,恭首道,“是,是,奴婢不敢忘。”
晚香微微斂容,抬眼卻見賀昇已然立在門口,她頷首為禮,轉身帶著榮姑姑進殿內去了。
“皇上,皇後娘娘,人帶到了。”
榮姑姑恭謹福身,“奴婢榮氏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皇帝略一頷首,轉而向成德海道,“去把淑妃請進來吧。”
鍾毓秀得了皇帝的通傳後,便一直候在偏殿,見成德海進來,心頭沉沉一顫。
“淑妃娘娘,跟隨奴才來吧。”成德海的臉上淡漠得沒有一絲表情,鍾毓秀見了,在心底也隻是謂然冷笑。
風水輪流轉,今日,終於也輪到她了。
進了正殿,她一眼就望見了跪在地上的榮姑姑,頓時嚇得一個踉蹌,長安瞥她一眼,隨聲吩咐道,“給鍾淑妃看座。”
“不必了。”皇帝的眼皮微微一抬,“就讓她站著聽吧。”
語畢,他的目光落在了榮姑姑身上,沉聲問道,“朕聽皇後說,你是當年的證人,關於宋昭儀的事,你知道些什麽,現在就在這裏說給朕聽吧。”
“是。”榮姑姑暗暗呼出一口氣,緩緩出聲道,“回皇上,奴婢是當年宋昭儀宮裏的宮女,負責昭儀膳食的。昭儀孕中六月時,淑妃娘娘身邊的宮女有一天來找奴婢,讓奴婢在昭儀的膳食中添加相克的食材,並加入紅花等活血之物,一開始她們給了奴婢一百兩銀子,想要買通奴婢,可這種害人的事情,奴婢實在是不敢做啊,後來淑妃娘娘又拿奴婢在宮外的家人要挾奴婢,奴婢實在沒有辦法,隻能遵照淑妃娘娘的意思做了……”
皇帝聽著,臉色一分一分地蒼白下去,還沒等榮姑姑說完,便立刻打斷道,“你可知道淑妃為何要這麽做?”
榮姑姑小心地覷了鍾毓秀一眼,大著膽子道,“淑妃娘娘當年膝下無子,又妒忌昭儀娘娘得皇上寵愛,身懷龍裔,所以才會出此下策,要宋昭儀母子俱亡……”
“你滿口胡言!”鍾毓秀霍然睜眸,手指顫顫地指著她道,“本宮什麽時候要宋昭儀母子俱亡!你分明就是在誣陷本宮!”
“住口!”皇帝的麵色徒得淩厲,“這裏還沒你說話的份兒!”
“皇上!”毓秀盈盈跪下,淚眼婆娑,“這賤婢分明是在誣陷臣妾,臣妾沒有這麽做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啊……”
皇帝以手扶額,帶著滿麵的疲憊,而眸光卻不肯暗淡下去一分,“一麵之詞,確實不足以為信。成德海,去太醫院傳朱政來。”
長安的心中突突一跳,她並未想到皇帝此刻會突然傳朱政,因此也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隻得道,“皇上,當年負責同心殿的太醫是杜仲,這朱太醫恐怕不會知情啊……”
“無妨,當年朕擔心杜仲醫術不精,便讓朱政輔佐,昭儀的事情,他應該知道大半。”
長安的麵色頓時如數九寒冰,思忖間,已見成德海匆匆忙忙地出去了。
她的一顆心沉沉跳的厲害,胸口也是一陣的窒息。
朱政來了,他又會說什麽呢?當年他要為宋燕姬翻案,是她一麵攔了下來,她隻是堵住了他的口,卻並沒有阻止他將此事再查下去。可如今東窗事發,到底如何,誰又能說得準。
長安暗暗瞥了一眼鍾毓秀,她的整張麵孔已然是死灰般的哀寂。
而此時沈長安的麵色,也並沒有比她好看多少。
不過多時,朱政便從太醫院趕來了。
他一進門,首先恭恭敬敬地請了個安,恭聲道,“微臣給皇上,皇後娘娘,淑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皇帝的臉色冷得厲害,口吻中不帶一絲情感,“當年昭儀宮裏的宮女指證淑妃利用食物相克和紅花等藥材謀害皇嗣,毒害昭儀。關於昭儀的事,你也知道不少,那麽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朱政聞言渾身一凜,神色便有幾分難看,“回皇上,依微臣所見,昭儀日常膳食雖由小廚房準備,但並未食用多少,大多食用的都是藥膳。且紅花雖有活血的功效,也會令孕中婦人墮胎、中毒,但宋昭儀身體強健,孕中並無不適反應,並不至於難產身亡,微臣認為,導致昭儀難產而亡,三皇子夭折的最主要原因,是有人在昭儀每日所用的藥膳中,加入奎寧與朱砂這一類致毒的藥物,奎寧毒性大,易吸收,加在食物之中不易被人發覺,昭儀日日所用,積毒已深,所以才會在生產之日,血崩而亡……”
話音未落,皇帝的眉頭已經緊緊蹙起,臉色因憤怒而暗沉得不見光影。
“陰毒!簡直是陰毒!”皇帝怒極起身,渾身不住地發顫,“這到底是誰做的!朱政,你告訴朕!朕的後宮裏有如此陰險狠毒之人,朕定然不會輕易饒恕她!”
楚洛的眼神如明亮的鋒刃,直直劃入長安心底,她心中的徹痛如數九寒冰,生生被人從裏到外揭開了傷疤。
她望向楚洛,唇齒間的血腥氣味蔓延到喉中,而眼中卻無半分的淚意。原來心痛到極處,是流不出眼淚的。
朱政深深地凝了長安一眼,突然發覺她的麵色一片鐵青,他的心裏頓時大震。
空氣似是在這一瞬間凝住了。
長安望向朱政的眼神裏,帶著迫切、哀戚、怨艾又惶恐的神色,這一點,朱政看的明明白白。
沉吟良久,他忽然低首道,“昭儀孕時所用的藥物一律由杜仲負責,微臣隻是從旁關照,並未插手,此事也是微臣事後查看記檔和所用藥渣之後才發覺的,若說是誰在藥膳中動了手腳,微臣實在不知。”
皇帝驟然冷笑,卻是冷意徹骨,“照你這麽說,杜仲早已被趕出宮去了,如果朕想翻查當年之案,豈不是還要翻遍整個楚國把他給找出來?”
朱政眉心一皺,沉默片刻,忽然進言道,“皇上,您方才說,是昭儀宮裏的宮女指證淑妃娘娘謀害皇嗣,在昭儀娘娘的日常飲食中添加藥物?”
皇帝的目光冷冷一掃,榮姑姑立刻恭首道,“是,淑妃娘娘命奴婢在膳食中添加相克的食材,加入紅花等藥材,以致昭儀娘娘生產不利。”
朱政思忖半晌,默然道,“此人加入奎寧與朱砂的手法,與指證淑妃娘娘的說法一致。且同心殿嚴加看守,能接觸到膳食的人並不多,微臣思來想去,此人必然是在小廚房內動的手腳。所以微臣鬥膽猜測,此事就算不是淑妃娘娘所為,娘娘與此事也定有聯係。”
“朱政!你血口噴人!你這樣汙蔑本宮,不怕本宮革了你的職位嗎!?”鍾毓秀立刻膝行上前,聲音淒厲而破碎,“皇上,您相信臣妾,這種下作陰險的手段斷斷不是臣妾所為啊,定是他們合謀起來陷害臣妾!朱政……朱政是皇後的妹婿,一定是受了皇後的指使,才來汙蔑臣妾的……”
“住口,皇後是你隨意可以妄議的嗎!”皇帝的臉色不斷地灰敗下去,神色冷冽如冰,“淑妃,有這麽多人證都在這裏,朱政與你素日毫無瓜葛,如果這件事不是你做的,他為什麽要白白汙蔑你!”
鍾毓秀的一張秀容上沾滿了淚水,她哭得淒然,口中不住地念叨著,“皇上,真的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沒有能力弄來朱砂和奎寧這樣的東西啊,求皇上明察……”
話音未落,門外的簾子一動,卻是賀昇閃了進來。
“皇上,榮華殿宮女絳心求見。”
皇帝微微抬眉,“讓她進來。”
絳心緩緩走進殿內,望見地上跪著的三人,心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毓秀一望見絳心,像忽然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著她道,“絳心,你跟在本宮身邊的時間最長,你跟皇上說,說不是本宮做的,都是她們冤枉本宮的!”
皇帝不去理會她,隻抬眼看了看絳心,“你方才在門外,可是都聽見了?”
“是。”絳心恭敬頷首,“奴婢都聽到了。”
“你還有什麽說辭嗎?”
絳心淡然望了鍾毓秀一眼,眸中半點漣漪也無,“奴婢沒有什麽可以辯駁的,此事的確是淑妃娘娘所為。”
“絳心!”
鍾毓秀瘋了一般地上前拉扯絳心,卻被身邊的侍衛狠狠拽住。
絳心微一沉吟,接著開口道,“皇上,皇後娘娘,淑妃娘娘謀害皇嗣的事情,做的不止這一件,奴婢有證人為證。”
說著,她擊掌兩下,緊接著從殿外盈然走進另一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