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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情斷

  楚洛驟然盯住長安,眸色有一絲的傷懷,更灼灼燃起暗紅的憤怒。


  他忽然走近她,麵上寒意逼人,但更多的,卻是無限的感傷,“長安,朕一直以為,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是真心對朕的,難道事到如今,竟是朕錯了嗎?”


  長安冷冷失笑,眼波卻如同碎冰一般迫視著他,“臣妾與江陵王並無私情,如果皇上執意不信,那臣妾也無話可辯。”


  “並無私情?”楚洛的唇角有冰冷的弧度,聲線陡然淩厲起來,“起初她們跟朕說的時候,朕也不信。就算那日在你的寢殿裏遇到了九弟,朕也選擇相信你。可如今,你居然藏有他的信物,這一樁樁,一件件,你又從何解釋?!”


  楚洛的字字句句如同鋒利的刀刃,生生刮進長安的耳膜。她幾欲泫然,可話到嘴邊,卻又戛然而止。


  沒有什麽話說了,早就已經沒有話說了。


  她與楚洛之間的隔閡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了,她為了他,幾乎可以放棄一切。可事到如今,他卻不能信她。


  “臣妾再說一次,臣妾與江陵王之間並無私情。”


  語畢,有長久的沉默鋪天蓋地地襲來。


  他狠狠攥拳,良久,又微微鬆動。


  好像是過了很久很久,又好像隻是順然,她聽得他緩步離去的聲音,夾雜著窗外樹葉的窸窣聲,一齊入耳。


  長安看到寒煙和晚香跪在楚洛的身邊,哭著哀求他,卻被成德海一把推開。


  殿門在她的身後沉沉關上了,與之一同關閉的,還有兩人之間的所有情分。


  原來事已至此,她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十年了。


  她所期待的一切,所有的天長地久,所有的濃情蜜意,到頭來,都隻是她的癡惘罷了。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長安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隻任淚水肆意而流。


  明德宮內香氣嫋嫋,皇上近日來情緒不佳,總是無緣無故地發脾氣。晚上更是不翻任何的妃子的牌子,隻允許皇後與鍾昭媛進禦前侍奉。連一向親近如成德海的大太監,也不由得為求自保而避之三尺。


  成德海站在殿內,眯了眼睛,凝神遠眺,看著不遠處走來的一對身影,心中陡然一跳。


  皇帝端坐在上首,執了禦筆,卻半天也沒有落下一個字。成德海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冷汗,求救似的望向皇後,輕聲開口道,“皇上,娘娘,江陵王和王妃來了。”


  楚洛聞言,手中筆墨忽然一滯,大滴大滴的墨珠全然落到了紙上,他的麵色越來越冷,最後竟是駭人得可怕。皇後見狀,連忙從他手中奪下筆墨,溫言向外吩咐道,“請他們進來吧。”


  楚瀛與蘇宛瀅相伴入內,彼此神色卻是極為疏遠。皇後看在眼裏,心下卻已是駭然。她望了一眼皇帝,見他依舊麵色沉沉,不動聲色,便先開口道,“王爺與王妃路上也來得辛苦。成德海,去給王爺和王妃上一壺好茶。”


  說罷,她轉而望向蘇宛瀅,莞爾道,“王妃是第一次進宮吧,等下本宮與你一同去轉轉。”


  蘇宛瀅聞言,不禁惶恐抬首道,“何必勞煩皇後娘娘如此大駕,宛瀅自己去看看便是。”


  皇後微微一笑,“正好本宮坐著也有些乏了,出去一同遊園正好,王妃就當是陪本宮一同,可好?”


  宛瀅麵上一紅,低首下去,“如果皇後娘娘有興致,那真是再好不過。”


  皇後笑意盈盈,起身時,忽然聽得皇帝溫言一句,“皇後有心了。”


  皇後心中一暖,不覺抿唇笑道,“為皇上分憂,是臣妾的責任。”


  皇帝的緊蹙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他握一握她的手,沉重而緩聲道,“淑慎,辛苦你了。”


  這一句辛苦,差點要把皇後的眼淚逼了出來。她已經三十歲了,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再聽到皇帝這一句,卻還是忍不住動容。


  隻要是為了他,做什麽都不算多的。


  她溫婉起身,攜了蘇宛瀅一同出門去了,臨走時,還刻意屏退了四下的宮人。


  彼時大殿之中,隻剩下楚洛與楚瀛兄弟二人。


  很多年裏,兩人都沒有這樣同處一室了。


  父皇去世的那一年,楚瀛還隻有九歲。十六歲的楚洛就這樣握著他的手,跟著皇親國戚的隊伍走在棺木後,送葬的隊伍見首不見尾,兄弟二人默默無言,卻在不知不覺間,有了相依為命的共存感。


  他是楚洛最小的弟弟,也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弟弟。


  可漢霄蒼茫,繁華過往,縱有一世的功名,在此時此刻,也抵不過紅顏的相伴。


  “皇兄……”


  楚瀛沉沉出聲,話音未落,一枚白玉盈然滾落到他的腳下,楚洛的聲音確實淡漠而又冰冷,“撿起來。”


  楚瀛彎下腰的一刻,看清了那枚白玉佩的樣子,心頭忽然劇烈一跳。


  “你把這個送給貴妃,到底是存了什麽心思?”


  楚洛的語氣冷冽如冰,眉眼之間露出森冷的寒光,與他溫潤的麵龐毫無一絲相稱之處。


  “臣弟前些日子將此玉佩遺失了,或許是……”


  “她已經承認了。”


  “什麽?”楚瀛的聲音微微有些啞然。


  “你們之間所有的事情,她全都對朕說了。”


  楚瀛微一凝神,唇邊忽然挑起冷冷的笑意,“臣弟與貴妃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皇兄從何談起?”


  楚洛聞言,眉心重重皺起,“你說沒有,貴妃也說沒有,可有人卻是親眼看到了,人證物證俱在,你讓朕怎麽能信?”


  楚瀛目光瞬間失去了溫和的溫度,陡然失笑道,“皇兄的身邊人存了別的心思,刻意栽贓陷害,皇兄若是輕易聽信他言,自然也是落了旁人的圈套。”


  此話一出,楚洛的心頭倏然一怔。


  他微微訝然,卻仍是不肯輕易信服,“你若說與貴妃毫無瓜葛,這玉佩之事,你又怎樣解釋?”


  “臣弟方才說過了,前月在宮裏時不小心將玉佩遺失了,讓貴妃撿到了也未可知。如今,臣弟倒是要感謝皇兄,讓物歸原主了。”楚瀛略一沉吟,心念一動,忽然笑道,“況且臣弟是已經有了家室的人,皇兄如此誤會臣弟與貴妃,也當真是委屈了宛瀅。”


  說罷,他微微頷首,恍若無事般要從楚洛的身前退去,卻聽得身後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響起。


  “楚瀛,誰都可以,獨獨是沈長安,你不可以對她動半分的心思。”


  楚瀛麵上清冷,不置一言,闊步離去。


  剛出門去,卻見蘇宛瀅站在廊下,眉目盈盈地望著他。


  楚瀛眼角餘光掃到身後投下的頎長身影,心下已經了然。他快步走到宛瀅的身邊,用身體替她擋住直射下來的陽光,溫聲道,“怎麽站在這裏?”


  “王爺去了這樣久,妾身擔心王爺……”宛瀅微微低下頭,眼神錯亂地不知道該往何處看去。


  楚瀛輕笑,憐惜地替她攏一攏垂落下來的碎發,眸中情意溫存,“別在這裏站著了,走吧,我們回王府去。”


  宛瀅用力地點一點頭,她執過楚瀛的手,靠在他的身側,相伴而去了。


  楚洛立在當下,看著兩人相偎離去的背影,心中竟蒙了一層蔭蔽的傷感。


  楚洛,長安。


  仿佛也是這樣的時候,他執著她的手,她滿麵皆是春色笑影,他望著她,溫潤含笑。


  那曾經一點一滴的回憶在此刻忽然一齊湧上楚洛的心頭。一樁樁,一件件,竟是清晰無比。


  他曾經難以想起,卻從來不曾忘懷。


  一瞬間,他的心底竟湧起難言的愧疚。


  當楚洛來到重華殿的時候,門口竟是空蕩蕩的,沒有一個宮人。


  他再往裏走去,看到了寒煙。


  寒煙卻是微微一怔,即刻俯身下去,“皇上萬福。”


  他輕輕點頭,語意溫存,“長安在裏麵嗎?”


  寒煙心中一震,忽然想起那年剛入宮的時候,皇上每日都來重華殿,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可是想來卻已經過了這麽多年了。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這樣想著,寒煙溫靜頷首,沉聲道,“主子在裏麵。”


  殿內,長安一人在獨自下棋。


  自從那日楚洛離開重華殿後,她這裏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此時突然聽見動靜,她驀然回首過去,看到的卻不是希望之人。


  她情願不是他,情願不是。


  “長安。”他低沉了聲音,溫聲喚她。


  她卻隻是又轉回身去,獨自落下一枚黑子,“你走吧。”


  “你還在怪朕嗎?今日朕見了九弟,他都向朕說清楚了……”楚洛俯下身去,輕輕吻著她的麵頰,長安轉身避開,眸中冷漠得沒有一絲溫度,“我說了,你走吧。”


  “長安……”


  “我不想看見你。”


  她果然沒有抬頭,一刻也沒有。她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棋盤上,卻似是要將棋盤看透一般,生冷的語氣更是令他心中沉沉一顫。


  “長安!”


  楚洛的這一聲不複平常,是夾雜了些許慍怒在其中。長安聽得明明白白。


  恍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整個人生都在圍繞著他轉。從進宮之日起,她就沒有一天睡得安穩過。就算是睡在他的身邊,也沒有一刻是安心過的。她總是患得患失,害怕他下一秒就會去別人那裏。他有太多種選擇了,而她卻隻有唯一一個。


  這種日子,過得太累了。


  “你走吧,以後也不要來了。”終於沒有任何言語,長安站起身來,緩步離去。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她以為自己會掉眼淚,可事實沒有。原來心痛到極處,是流不出一滴眼淚的。


  她靜靜地立在當下,看著曾經的一切,看著年少時的長安和楚洛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某一個盡頭。


  曾經怎麽會想到,原來如此癡狂的愛戀,也會有歸於平靜的一天。


  那一日,她不知道楚洛是怎麽離開重華殿的,她隻知道他離開的那一刻,帶走了重華殿所有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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