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 論職業的危險性
吳良很想知道病房裡在吵什麼,不過看那幾個警衛員圓瞪的眼神,估計是不會放他進去的,於是只能在門口裝模作樣地晃悠了幾圈,試圖從門縫中聽到一點兒隻言片語。
可很快,門就被人打開了,然後和潤中一臉憤然的走了出來,臉色通紅,好像剛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他正好看到吳良站在門口,於是毫不猶豫地對他說道:「你,跟我來!」
「啊?」吳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示意是不是搞錯了,但和潤中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越過長廊,徑直走向了陽台的方向。
吳良沒辦法,只得屁顛屁顛的跟了過去。
兩人來到陽台上,和潤中扶住欄杆,望向外邊的萬家燈火,也不知道是在心煩什麼,點了一根煙,叼在嘴裡。
吳良等了半天,見他沒說話,於是硬著頭皮上前問道:「和司令,那個……」
「太不像話了!」哪知他不說還好,一說話和潤中就像是被點燃的炮仗似的,立刻就爆發了出來:「你說,我當初早就勸她別做這一行,你看看現在怎麼樣,我的話應驗了吧?這個圈子,又臟又亂,她早就該聽我的話,別當什麼歌手了!」
吳良眨了眨眼,皺起眉頭說道:「和司令,聽你的意思,你這是在怪阿雪啊?」
和潤中氣憤地說到:「不怪她怪誰?她要是早聽我的話,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吳良不置可否地問到:「那按你的意思,那個王局長就該無罪釋放咯?」
和潤中夾住香煙,眼神隱晦不定地望著他:「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不明白。」吳良攤攤手道:「徇私枉法的是王局長,色膽包天的也是王局長,怎麼到了你這兒,卻變成全是阿雪的錯了呢?難道她不是受害者嗎?」
「你少跟我繞彎子!」和潤中不客氣地說道:「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阿雪要是不幹這一行,那會遇到今天這種事?」
「真的嗎?」吳良也不客氣的回到:「你的意思是阿雪要是做了軍人,政客,或者是畫家,醫生,就不會遇到王強這樣的人?」
「當然……」和潤中只說了兩個字,就說不下去了。
潛規則各行各業都有,王強這種雖然是極端了一點兒,但其他行業難道就真的這麼乾淨嗎?
政客就不用陪領導出席應酬了?
畫家就不會遇到吃拿卡要了?
醫生就能幹乾淨凈兩袖清風的治病救人了?
這個社會,哪裡沒有「王局長」這樣的人呢?
雖然他們當中,或許絕大多數不像王局長這麼肆無忌憚,但該有的小動作,該講的潛規則,他們可是一點兒都不會含糊的。
就算是和潤中自己的司令部,難道就沒有一些私底下見不得光的事?
和潤中這句話,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啊!
不過他在意的,顯然不是其他的東西,他在意的只是和路雪拋頭露面做了一個「戲子」,會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
就像是古代的某個大將軍,或是某位堂官,知道自己的女兒竟然做了花魁,那種心情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在這裡說明一下,古代的妓和娼是不同的,妓是指賣藝的那種,娼才是賣身的,所以才有所謂的名妓風流,絕不是現在大家想象的那種只賣身,不賣藝,特講職業道德的女子。)
但吳良討厭的也恰恰就是他這種心理。
因為他自己也是一個歌手,用和潤中的邏輯來說,那他豈不也成了一個「戲子」?
新華國那些老藝術家,用了幾十上百年的光景,才把藝人從人們心目中的「戲子」變成了「明星」,可這和潤中,看上去最多也不過五六十歲的樣子,哪兒來的那麼遺毒思想,居然還殘存著「戲子」這中貶義的念頭?
這不是擺明了職業歧視嗎?
難怪和路雪跟他說不了幾句,就要吵架呢,哪怕是自己,跟他說話的時候不也是一開始戰戰兢兢,隨後就忍不住想要辯駁兩句嗎?
這位和司令,看起來思想比年齡更加的老邁呀!
所以吳良也就懶得跟他再哼哼哈哈了,直說到:「和司令,你叫我過來,到底有什麼事?」
和潤中聽他的語氣,已經知道他心中不悅,而且從兩人剛才的談話,他也明白了吳良的態度。
只聽他丟掉了手中的香煙,在地上用力地踩滅了火頭,這才幽幽地說道:「我知道你肯定覺得我很古板,阿雪也是這樣說的,不過你不明白,我這個當父親的,到底有多不容易……」
「我明白。」吳良點點頭,表情平淡的說道:「一個人又當媽又當爹,把孩子拉扯大,的確是很辛苦,電視里都是這麼說的。」
「不,你沒當過爹,所以永遠不會明白。」和潤中擺擺手道:「我之所以不願意讓阿雪幹這一行,不是因為我看不起娛樂圈,而是因為我害怕她受到傷害,你明白嗎?」
「就好像今天的事。」他又掏出一根煙,煩躁地點上了,卻根本沒放到嘴邊,望著遠處幽幽地說道:「你不知道,當我聽到阿雪差點兒出事的時候,我的那顆心,有多麼的緊張,哪怕當年在戰場上,面對敵人的炮口,我都沒有這麼害怕過。我是真的擔心她萬一出了什麼事,我該怎麼向她死去的媽媽交代呀……」
和潤中這番話,讓吳良也情不自禁的有些動容了。
他之前還以為和潤中是那種古板、固執的老古董,之所以不讓和路雪混娛樂圈,純粹是為了自己的面子著想。
哪知道和潤中這一番剖心的話,卻讓他看到了一個鐵骨錚錚的總司令身子里的另一面。
或許正是如同和潤中所說,他沒做過父親,所以永遠不能理解一個父親對待兒女的心理。
那是一種寧願我去死,也不想讓你受半點兒傷害的舔犢之情啊!
一想到這裡,他對和潤中頓時又有些敬佩起來。
或許他說話是有些難聽,思想也比較守舊古板,但他對和路雪的那顆心,卻是純粹而毫無雜質的。
他或許只是還沒弄明白該怎麼做一個好父親而已。
吳良撓了撓頭,對和潤中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問到:「那你現在想讓我做什麼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想讓我去勸勸阿雪吧?」
「對。」和潤中毫不猶豫地點頭道:「這次的事,相信讓她也明白了這個行業的危險,所以阿良,我希望你能幫我勸勸她,讓她別做歌手了,好不好?」
吳良細細思考了一下,沉住氣問到:「那你覺得她要是不做歌手了,又該去做什麼呢?」
和潤中立刻回答道:「部隊,政府,不管什麼職位,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和潤中的女兒,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那她為什麼就不能做歌手呢?」吳良又問到。
「……」和潤中一下子語塞了。
不過他反應很快,立刻怒氣勃發的說道:「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做這一行,風險太大!」
「難道做其他的行業就沒有風險了嗎?」吳良反問到:「做空姐隨時可能從天上掉下來,做醫生隨時可能傳染絕症,當戰士隨時可能上戰場,做政客也隨時可能跟那個王局長一樣,突然就因為得罪了人,結果前程盡毀,這些危險,難道不比做歌手更大嗎?」
和潤中眼角抽搐了兩下,想要辯駁,卻發現吳良說的好像都有道理,他竟然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辯駁。
細細想來,跟吳良說的那些風險相比,歌手恐怕應該算是一個最安全的職業了吧?
可和潤中就是過不去心裡那個坎,要說他對歌手真沒有一點兒歧視,那顯然是他在自吹自擂。
他被吳良給難倒了。
「我……」他的嘴唇幾度張開,卻又半天說不出話來,最終,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句:「你說以後要是再發生這樣的事,那該怎麼辦?」
「我想不會了。」吳良冷靜的說道:「經過今天這件事之後,還有誰不知道阿雪是你和司令的女兒呢?難道這個圈子裡,還有誰敢去招惹她嗎?」
聽他這麼一說,和潤中就更加無話可說了。
他能用的理由全被吳良給堵上了,他還能怎麼辦?
難道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剛剛還說不是因為看不起「歌手」,結果一轉眼就反悔了,說出去的話跟放出去的屁一樣?
那不是和潤中的為人,也不是和司令平日里做人的原則。
於是和潤中只能鬱悶地深吸了一口氣,對吳良嘆道:「你這孩子,就是這張嘴皮子厲害,行了,我不想跟你再爭了,以後你們倆想怎樣就怎樣吧。」
吳良聽了前半句,還暗自竊喜,但聽到後半句,突然就覺得有些不對味了。
什麼叫我們倆想怎樣就怎樣?
喂,我跟你女兒可不是一頭的,我只是站在道理這邊說話呀!
他看著和潤中,無限委屈的說道:「和司令,其實我和阿雪真的是清白的……」
「行了行了!」和潤中煩躁的擺了擺手,再次把手中的那根香煙熄滅,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總之你以後替我照顧好阿雪,千萬別讓她再經歷今天這樣的事了,其他的東西……我不會再管了,你明白了嗎?」
「呃……」吳良剛想說我可不可以不明白,結果和潤中一隻手已經搭在他肩膀上,用力地壓了兩下,然後大踏步的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望著和潤中瀟洒離去的背影,吳良一時間陷入了獃滯之中。
看這意思,自己是被他給賴上了?
不對呀,劇本不是這樣寫的,我和阿雪之間,真的是清白的呀!
和司令,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