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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七章 泰山……崩於前

  「嗯,純潔的男女關係?」聽到吳良的話,和潤中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那是什麼關係?」


  吳良一驚,心裡暗道不好。


  平時和直播間里那群夯貨口花花慣了,沒想到一順口,就在和潤中面前說了出來。


  這位大佬,跟直播間里那群傢伙可不一樣,在他面前不能開玩笑啊!


  吳良連忙收斂心神,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就是,那種,很純潔的友誼,沒有其他的。」


  「當真?」和潤中眯起眼睛,演縫裡射出兩道攝人的光芒。


  「當真!」吳良趕緊把頭啄得跟小雞吃米似的。


  和潤中抬起一隻手,覆在了嘴上。


  「聽說你們倆上個月底一起去買家電了?」他問到。


  「呃……,是。」吳良眨了眨眼,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聽說你這次幫她寫了一首歌,是為了替她抵擋輿論的壓力。」和潤中又問到。


  「呃……,可以這麼說。」吳良又點了點頭。


  「聽說你們同居了?」和潤中皺起了眉頭。


  「沒有,這個絕對沒有!」吳良趕緊跳了起來,用力地解釋到:「她連我家裡都沒來過,這純粹是媒體在造謠!」


  「哼。」和潤中冷冷地說道:「我當然知道,要不然的話,你現在還能囫圇的站在這兒跟我說話嗎?」


  吳良翻了個白眼兒,奶奶個熊,你既然都早知道了,那還問個毛啊?

  嚇老子一跳很好玩兒吧?


  不過這些話,他當然只能憋在心裡,哪敢當著和潤中的面說出來?


  卻只聽到和潤中突然又問到:「你和阿雪的關係,很不錯吧?」


  「啊?」吳良楞了一下,想了想回答道:「應該,還好吧。」


  「那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和潤中渾身的氣勢突然收斂起來,露出了一股疲憊的神色。


  「嗯?」吳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到了,不明白他剛剛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怎麼樣突然間又求起自己來了。


  這麼一個位高權重的大佬,還有什麼事需要拜託我這樣的小角色的?

  他小心謹慎地說道:「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


  「你可不可以幫我勸勸阿雪,讓她退出娛樂圈,趕快回家來?」和潤中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啊?」吳良驚訝地發出了聲,問到:「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她現在這個樣子!」和潤中的臉色重新變得嚴肅,之前那股氣勢又漸漸回來了。


  「她是我和潤中的女兒,堂堂東北軍區司令員的女兒,卻偏偏要去當一個戲子,這不是在丟我的臉嗎?」和潤中憤怒地說道。


  聽他這麼一說,吳良原本佝僂的身軀突然一下子挺直了,原本小心翼翼地面容也變得平靜下來,兩條眉毛漸漸擰在了一起,不悅地看著和潤中。


  「和司令,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他鼓起勇氣,平靜但很堅定地說道:「阿雪她現在是一個歌手,而不是一個戲子。」


  他身上突然發生的這股氣勢上的變化,也被和潤中察覺到了。


  不過和潤中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為了這點兒小變化而產生慌亂?

  「歌手和戲子,有什麼區別?」他輕蔑地說道。


  「歌手是歌手,戲子是戲子。」吳良毫不退避地回答道:「再說了,現在都什麼社會了,哪還有戲子這樣的說法?現在的人,都稱呼他們叫明星了。」


  「哼,在我眼裡,他們統統都是戲子!」和潤中不屑地說道。


  吳良無語。


  在舊社會,戲子的確是一個不怎麼受尊重的稱呼,人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三教九流中,戲子連下九流都算不上。


  可那畢竟是舊社會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戲子這種稱呼?


  如今的戲子,統統都變成了明星,他們的地位,也跟舊社會的時候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現在的明星,出入的是高級的名流場所,穿著引領著時尚,一舉一動都被萬千人所模仿,他們渾身上下,可都散發著金光閃閃的光芒。


  這位和大司令,卻還在用舊社會的眼光看待他們,這傢伙該是有多守舊啊?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和路雪的父親,吳良都差點兒想跳起來跟他爭辯一番了。


  他忽然明白和潤中為什麼要拐彎抹角讓他去勸和路雪回家了,估計按照他這脾氣,和路雪早就跟他鬧掰了,然後自己孤身投入了娛樂圈吧?


  其實他猜得也沒錯,和路雪跟和潤中的父女關係,的確是不怎麼樣。


  只聽和潤中繼續用他威嚴的聲音說道:「如果你能幫我把阿雪全回家,我答應你,我欠你一個人情,怎麼樣?」


  他目光爍爍地看著吳良,似乎認為這個條件吳良肯定沒法拒絕。


  哪知吳良卻不置可否,忽然扭頭問他:「你平時在家裡,也這樣跟阿雪說話的嗎?」


  「嗯?」和潤中目光一沉,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我想,你跟阿雪的關係,一定很不好吧?」吳良又問。


  和潤中這次臉臉色都沉了下來。


  「這和我們說的事,有關係嗎?」他冷冷的問到。


  「很有關係。」吳良點點頭,淡淡地說道:「我既然是阿雪的朋友,就不會勸她做不喜歡的事,我想,她一定很不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和潤中鼻孔微張,感覺有兩股熱氣從他的鼻孔中噴了出來。


  「因為我也不怎麼喜歡你。」吳良毫不畏懼,勇敢的盯著他的眼睛說道:「說實話,我們倆雖然才談了幾句,但你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就像是個獨裁者,高高在上的那種,完全不顧及人家的感受,只想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別人身上。」


  「你這種人。」他指了指和潤中,說道:「通常是電視劇里的大反派,孤家寡人,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


  「夠了!」和潤中狂怒地大叫一聲,門突然被撞開,那個年輕軍官出現在了門口。


  「司令,怎麼了?」年輕軍官警惕地問到。


  「出去!」和潤中一聲怒吼,那軍官面色一僵,趕緊退出房間,順手拉上了門。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和潤中指著吳良,面色潮紅的問到:「你信不信我派人把你抓起來,關你一輩子!」


  「我信!」吳良咬咬牙,卻毫不退縮地說道:「但我還是要說,就算你把我抓起來,我也不會去幫你勸阿雪的!」


  「你……」和潤中倒退兩步,腳後跟撞到了身後的床上。


  他的臉色鐵青,喉嚨不斷在收縮,看上去就像一隻擇人慾噬的雄獅。


  但過了良久,他的臉色最終還是恢復過來,急喘的胸膛也漸漸平息,只是用陰冷地聲音問吳良道:「為什麼?難道身為她的朋友,你不明白,她回家之後,可以過上更好的生活嗎?」


  「什麼叫更好的生活?」吳良反問他:「吃得好,穿得好,這就叫更好的生活嗎?還是說永遠躲在你的羽翼之下,變成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富家女,這就叫更好的生活?」


  「那不然呢?」和潤中陰沉的反問到。


  「我覺得,阿雪現在過的,說不定才是她喜歡的生活。」吳良微笑著說道:「要不然她幹嘛從家裡跑出來不回去呢?」


  「你怎麼知道?」和潤中眼中射出一道寒芒,盯著吳良問到。


  「因為我能感受到,她現在很開心。」吳良回答道:「我想,應該比她在家裡的時候開心,對不對?」


  「哼,你懂什麼?」和潤中不屑地說道:「人生不只是開心,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你這個年紀的小娃娃,什麼都不明白。」


  「人生除了開心,還有什麼呢?」這次輪到吳良反問他了:「人生短暫,猶如白駒過隙,如果活著不是為了開心,那為什麼還要活著?」


  「活著還有責任,擔當,付出,傳承,這些東西,你明白嗎?」和潤中氣勢一震,猶如一頭髮怒的雄獅,喝問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只懂得享樂主義,哪知道活著的真正意義?活著如果只是為了開心,那這個世界就徹底亂套了!」


  「呃……」吳良一時辭窮。


  不得不說,和潤中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不過這個時候,他可不能示弱。


  「你說的不錯。」他點點頭,對和潤中的說法表示了贊同,但同時又反駁道:「但你說的那些東西,和開心有什麼衝突呢?難道為了責任和傳承,就不需要開心了嗎?還是說只有不開心的人,才懂得責任和傳承?」


  「我……」和潤中一時語結,想了好一陣,才氣憤地說道:「我懶得和你廢話,你就告訴我,你能不能幫我把阿雪勸回家吧?」


  「她要是想回家,自然會回去。」吳良從容地說道:「但她如果不想回去,誰勸也沒用。」


  「那你是鐵了心不肯幫這個忙了?」和潤中語氣凝重的問到。


  「抱歉。」吳良點頭道:「恕晚輩無能為力!」


  和潤中的雙肩一下子垮了下來,頹然地坐回了椅子之上。


  「這……」他這般突如其來的變化,卻反而打了吳良一個措手不及。


  看他現在的樣子,哪還有之前虎踞龍盤的氣勢?完全就是一個被生活給擊垮了的老年人吶!


  這又是怎麼了?

  吳良一時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頓時感覺十分尷尬。


  哪知這時候,和潤中卻突然再度開口了。


  「坐。」他嗓音沙啞的指著床角,對吳良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你有沒有興趣聽一聽?」


  吳良想了想,依言在床角坐了下來,正對著和潤中的正面。


  「98年,抗洪救災,」和潤中突然閉上眼,緩緩說道:「那時候我還是個師長,在東北軍區某獨立師任職。」


  「當時我們接到任務,要求去到抗洪搶險的第一線,搜救群眾,幫助當地政府圍堵紅河缺口。」


  「那次我在紅河岸邊一待就是大半月,天天跟著戰士們背水泥,扛磚石,搜救受災群眾,加固河堤河壩。」


  「那時阿雪剛滿六歲,跟她的母親一起,來前線探望我,我把她們安排在軍營裡面暫住。」


  「結果那天晚上,河壩突然決堤,河水倒灌,軍營連同周圍數百公里的窪地,全都被淹沒。」


  「我被安排去另一個村子搶救受災群眾,結果等到我回來的時候,阿雪的母親……她已經不在了。」


  說到這裡,和潤中眼裡淚光隱現,堂堂七尺男兒,竟有一種窮途末路的蒼涼之感。


  「阿雪被裝在一個木盆里,隨著洪水飄了幾個小時,根據救回她的戰士講,要不是因為搜救及時,她恐怕也保不住了……」


  「從那以後,阿雪就一直很恨我,她始終覺得,要不是因為我沒有回來救她們母女倆,她的媽媽就不會死,而她,也不會陷入那漫長而絕望的幾個小時……」


  和潤中說到這裡,仰起頭來,似乎在努力讓眼中的淚水收回去。


  「所以後來,她就一直跟我作對,凡是我不想讓她去做的,她都要去試一試,凡是我想讓她做的,她卻從來不願遵守。」他低下頭,沉悶的說道:「她做這些事,只是為了跟我慪氣!」


  聽完這個故事,吳良也有些沉默了。


  一方面,他敬佩和潤中的所作所為,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就被儒家誇耀了幾千年,和潤中這種舍小家為大家的情懷,那更應當無哈可說。


  但另一方面,他卻又為和路雪感到憂心,這個看起來平時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丫頭,沒想到心中還裝著這麼悲慘的往事。


  怪不得她說她家從小就住別墅,卻不願提起她的家人;怪不得她明明有這麼深厚的背/景,卻寧願孤身一人,在一家小小的音樂公司獨自打拚。


  大概她和她父親之間的關係,已經鬧得不可收拾了吧?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覺得和潤中有多麼值得同情。


  關鍵是他一開始說的那些話,就給吳良留下了很不好的印象。


  什麼「戲子」,什麼「丟臉」,就搞得和路雪加入娛樂圈,是一件多麼低賤的事情一樣。


  如此古板守舊的老思想,就連吳良家裡那個老古板,恐怕都比他開明,


  而且吳良自己也是歌手,在他眼裡,恐怕同樣也是「戲子」的身份。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但如果別人看不起我,我又何必腆著臉去巴結他呢?


  所以和潤中說完這番話之後,吳良並沒有接腔,他只是平靜的望著和潤中,看著他眼中的懊悔、慚愧、不屈、倔強。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說的就是吳良此時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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