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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秋蘭彎著身子,趴在地上不敢抬頭。她在徐姜氏跟前伺候,自然明白姜氏與二小姐平日里是死對頭,這回二小姐召見她,想來不會是什麼好事。


  前頭徐芷朝她朝朝手,「過來。」語氣柔和,透著善意。


  秋蘭這才敢把憋在胸腔的一口氣長長地舒出,心中祈禱二小姐千萬不要找她的麻煩。她保持著跪的姿勢,一路向前穿過珠簾,在徐芷鞋前停下。


  徐芷蹙眉,似乎不太喜歡秋蘭過於卑微的表現,她微微眯著眼,想要仔細打探秋蘭,手指不自覺地敲起案桌,一下一下,驚得秋蘭心頭一顫。


  她誠惶誠恐的樣子映入眼帘,徐芷眸子里多出幾分笑意,這樣也好,卑微有時候也是種活命的本事。


  「地上涼,你起來說話。」


  秋蘭戰戰兢兢地起身,腰卻始終沒有直起,一直彎著,像是個佝僂的老太太。


  徐芷開口問:「嫂嫂在娘家過得可好?」


  秋蘭不知該如何回答,生怕回答錯了惹徐芷不高興,一雙手搓著,衣袖邊角都被揉皺了。「回、回二小姐的話,夫人過得、過得還行。」


  徐芷噗嗤笑出聲,也虧得她能想出這樣折中的回答。隨手拿了一塊點心,揮手讓她上前,「紺香去了后,嫂嫂身邊就只剩你一個,你平日伺候嫂嫂也不容易。」


  「秋蘭應該的。」秋蘭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接過點心,瞄了徐芷一眼,見她笑臉盈盈地瞧著自己,嚇得一縮,警惕地看著點心,不知道該不該吃。


  徐芷一挑眉頭:「怎麼,怕我下毒?」


  秋蘭搖頭,哪敢怠慢,趕緊將點心往嘴裡塞,嘴角邊滿是粉末屑子,笑容憨憨地想要討好徐芷。


  徐芷滿意地收回視線,唇齒輕啟:「剛才的點心已經被我下了毒。」


  秋蘭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待反應過來時她將手指伸向嘴裡,試圖將剛才吃的點心摳出來,手卻被人擒住,抬頭入眼是徐芷溫柔的笑容。


  「不用怕,我會給你解藥的,只要你為我辦一件事。」


  秋蘭嚇得哭出來,抱住徐芷的腿求道:「二小姐,求求你放過我,我只是個不起眼的奴才啊!」


  徐芷撈起她,並不打算拐彎抹角,像秋蘭這種人,平日里看著卑微,但其實最是怕死。人只要一怕死,就很容易妥協。


  她捏住秋蘭的下巴,眼神像刀一樣鋒利,「現在的徐府後院是我在掌管,你爹娘以及你弟弟的賣身契都在我手上,就算你不顧自己的命,也得為他們著想。」


  秋蘭癱在地上,像是一團軟泥,六神無主地顫抖著。


  徐芷放開秋蘭,轉身冷冷地說道:「當然,你也可以拒絕我。徐府的丫鬟不差你一個,我另外找人頂上就是。」她居高臨下地瞄了秋蘭一眼,「只是,拒絕我的只有一種人,那就是死人。」


  秋蘭哆嗦著,試圖上前跪求徐芷,手剛觸到徐芷的衣角,便被她銳利如冰刀的目光嚇住將手縮回。


  秋蘭咽了口唾沫,環顧四周,突然就要往外跑。她雖是個奴才,但背棄主子的下場她是知道的,徐姜氏平日那麼惡毒,若是被她發現自己聽從了二小姐的話,只怕不會放過自己。


  徐芷鼻間輕哼一聲,沒有去攔,只在秋蘭踏過門檻的那刻忽然開口道:「你還記得紅香的姐姐紅月嗎?她以前是我身邊的大丫鬟,後來活生生被你和秋茗投到井裡死了,秋茗已經被我打死,你想怎麼死?」


  秋蘭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徐芷。怎麼可能,二小姐怎麼知道紅月死時她也在跟前?她是無辜的,一切都是秋茗逼的!她不是故意要害死紅月!

  屋裡,徐芷已經端正坐下,端起一杯茶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葉。她甚至不用抬眼皮都能知道秋蘭正一點點地崩潰。毒藥和家人的性命她都可以置之身外,但是另一個人的性命卻能讓她念念不忘,甚至成為心中的包袱。


  人可以卑微,但是信念卻不會瓦解。有了信念,也就是有了牽挂。任何牽挂都可能成為致命的弱點。


  她輕抿一口茶,抬頭秋蘭已經跪倒在跟前。徐芷揚起笑容,像是早已料到一樣,滿意地將手放在她的頭上,緩緩道:「秋蘭,贖罪吧。」


  秋蘭抬起頭,像中邪一樣痴痴地問道:「紅月會原諒我嗎?」


  徐芷咧開嘴笑,臉上的笑意愈發濃厚,「會的,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紅月會原諒你的。」


  ········

  姜府大院,姜昭陽推著輪椅進了屋子,屋裡暖香襲來,徐姜氏斜躺在榻上小憩。


  已是四月的天,天氣漸漸回暖,但徐姜氏的屋子卻仍然燒著地龍,姜昭陽輕輕出聲:「姐姐。」


  徐姜氏被驚醒,抬眼看見姜昭陽笑容淡淡地在不遠處,身邊沒人伺候,正艱難地推著輪椅上前。徐姜氏蹙眉,一巴掌扇向旁邊跪著為她捶腿的秋蘭,罵道:「小姐進屋,你也不知道上前扶一下!」


  秋蘭捂著臉,連滾帶爬地應下,戰戰兢兢地為姜昭陽推輪椅,姜昭陽拍了拍她的手,溫柔一笑,轉過頭柔柔地問道:「姐姐昨夜沒睡好?」


  徐姜氏扶了扶髮飾,惺了惺眼皮,笑道:「許是春困,這陣子我總覺得身子乏。」


  秋蘭將姜昭陽推到跟前,走到隔壁屋取一碟酸杏,半跪著呈給徐姜氏。徐姜氏抬了抬眼皮,撿了一枚杏子往嘴裡嚼,露出滿足的神情。


  自從吃了徐芷拿來的葯后,她每日午睡起嘴裡都發澀,想要吃點酸果子解饞。原本害怕葯里有毒,特意讓秋蘭試吃了七天,見沒有什麼副作用,且秋蘭吃藥後也變得愛吃酸的,她索性就不再懷疑。


  反正那賤蹄子也使不出什麼招,以前在徐府都奈何不了自己,更別提現在是在姜府是在她的地盤,量徐芷也不敢做什麼。


  姜昭陽微微凝思,視線在酸杏上停留了一會,抬頭笑道:「要不讓我為姐姐把個平安脈吧?」


  「不用,不過就是發困,沒什麼大不了。」徐姜氏漫不經心地說著,眼神卻小心翼翼地瞄了姜昭陽兩眼,生怕她看出什麼紕漏。


  她這個妹妹從小殘廢,整天研究醫書,醫術倒是高明,就是因為太過高明,才讓人不得不防。雖說昭陽每日笑容滿面,沒什麼壞心,但保不準就被她發現自己在吃徐芷送來的葯。


  不僅如此,她身上的傷痕還未徹底癒合,若是一不小心被姜昭陽看見,她真是十張嘴也說不清楚。


  姜昭陽笑了笑,沒有繼續堅持,天真無邪地問道:「姐姐什麼時候回徐府?」


  徐姜氏被問得猝不及防,有些慌亂地往嘴裡塞了個酸杏,含糊不清地答道:「快了……我再待上一個月就回去。」


  姜昭陽點了點頭,沒有接話,靜靜地待在一邊,笑著看徐姜氏吃果子。


  她臉上的笑容完美得無可挑剔,卻偏偏讓徐姜氏覺得後背發涼。徐姜氏吐出果核,隨手從盤裡拿了一個遞給姜昭陽,「妹妹吃嗎?」


  姜昭陽禮貌地搖頭,徐姜氏將果子塞回自己嘴裡,半倚著扶手閉上眼,假裝休憩。


  屋子裡沉默了好一會,直到傳來輪椅滾動的聲音,徐姜氏這才將眼睛睜開。一見姜昭陽離開,她便趕緊招手讓秋蘭過來,「侯府那邊有沒有派人來?」


  秋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疑惑地搖頭,「沒有。」


  徐姜氏憋了悶氣,一巴掌甩過去,「沒用的傢伙!」她盯著地上匍匐的秋蘭,突然想起拿秋蘭撒氣也無濟於事,這個丫頭毫不知情,她急也沒用。


  她揮了揮手,示意秋蘭上前,秋蘭一臉惶恐地趴上去,臉被徐姜氏掐住,「我記得你爹娘養老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完,這樣吧,你提前回府一趟,就當是你辛苦伺候我的賞賜。」


  秋蘭趕緊點頭,徐姜氏鬆開她,拍了拍手,道:「路過睦翠院的時候,記得去和二小姐打個招呼,就說多日不見我想她了。」


  她必須讓徐芷加快速度,若再拖下去,只怕哥哥和昭陽都會起疑心。


  徐姜氏躺回軟榻,鬆了松肩膀,拾起最後一個酸杏往嘴裡扔,唇齒間滿是酸甜,她悠悠地閉上眼,鼻間輕哼一聲。想不到最後能幫自己一把的,竟是那個一無是處的賤人。


  秋蘭回府時,徑直拐彎進了睦翠院,將徐姜氏的情況一一報告給徐芷。


  「夫人的月信已經兩月未至,我按照二小姐的吩咐,頭天往夫人換洗下來的褻褲上塗了些許豬血,夫人的小日子一向不長,所以只當是經期不調並未起疑心。」


  徐芷勾起嘴角,讚賞般地拍了拍秋蘭的手,示意她繼續。


  「小姐拿給夫人的那些葯,夫人每日都吃,最近夫人越發愛吃酸的,我怕人懷疑,每次去廚房拿零嘴都不敢多拿。」秋蘭蹙眉,有些疑惑地問道:「小姐,夫人她是不是懷孕了?」


  徐芷笑而不答。之所以布下秋蘭這步棋,就是為了應付今日的情況。


  她本來是這樣想的,若是徐姜氏被那群死士輪了之後沒有懷上,那麼她就使計讓徐姜氏繼續給徐方戴綠帽子,之所以讓徐姜氏回姜府待著,一是為了觀察她肚子里的動靜,二是肅清徐府姜氏遺留下來的勢力。


  現在可好,徐姜氏的肚子爭氣,第一次竟然就懷上了,也省得她之後再費心思。


  徐芷轉眸笑看著秋蘭,「是啊,也不知道是哪個野男人,堂堂侯府夫人,竟干出這種不要臉的事來。」


  秋蘭臉上神色變了變,由義憤填膺到恍然大悟:「小姐,你早就知道夫人對侯爺不忠對不對?之所以脅迫秋蘭聽從吩咐,是因為想要保全侯府名節對不對?」


  徐芷笑得溫柔似水:「是啊,我都是為了大家好。現在你所做的事是正確的。」


  聽到這話,秋蘭很開心地笑了,她覺得自己終於做了一件大事,像她這樣身份低賤的人,竟然能夠挺身而出保護侯府,這無疑讓她覺得既滿足又期待。


  徐芷望著她幾乎病態的笑容,想起她在威脅面前不顧自己的性命以及親人的性命,單單是為了心中所謂的道德觀念而妥協,這種人的三觀不謂不正,只是正過頭了,已經發展成為小人物的扭曲英雄情結。


  她掏出一顆藥丸,告訴秋蘭這是解藥,讓她吃下。秋蘭乖乖地吃下藥,想起一事,像是背負了重大責任那樣悄悄地說道:「昨日姜府二小姐來看夫人,盯著夫人觀察了好一會,還說要給夫人把脈,夫人拒絕後,她就笑著離開了。」


  徐芷點點頭,斂起神色嚴肅道:「秋蘭,你想不想成為侯府的大功臣?」


  秋蘭迫不及待地點頭,她這輩子一直在等一個機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所有人都誇讚著她,而現在,只要能挽回侯府的名聲,不僅是那些下人,連侯爺和老夫人也會對她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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