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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漩渦

  蕭瀾登上二層船艙后,皇親貴族們也依地位尊卑陸續上船,一一落座。


  這船極為寬敞,足可容納數百人,原是始祖皇帝親手設計的第一艘戰船,風帆可橫展開船身兩側,秋季刮大風時可離地飛行,故而被稱作「天舟」,當年南巡之時,這「天舟」載著我們蕭氏皇族一行人飛過平原,想想實在好不風光。


  蕭瀾與皇親貴族們聚坐於船頭談笑風生,我視若無睹,輕搖羽扇,獨自倚欄而立,欣賞河道兩岸的風光。和風習習拂面,也暫時驅散了我心中的煩憂,難得有了些閒情逸緻,見船欄上停著一隻羽毛雪白的魚鷹,便伸出手去逗弄它。


  這魚鷹並不怕人,我戴的銀甲觸到它的喙,它非但不躲,反而親昵的啄了幾下,像是遇見了同類。我生出點玩心,緩緩伸手,容它飛到了胳膊上來。


  「太上皇,皇上請你過去品嘗點心。」


  正在我不亦樂乎之時,身旁忽而響起一個清柔且耳熟的聲音。


  是梁然。我回頭瞧見他那張與梁笙相似的臉,心中那點鬱悶也便散了,一手搭上他手背,一手托著魚鷹,慢慢朝船頭走去。簡單的問候過蕭瀾,我便在他右面我特設的席位落了座。幾月不見,蕭瀾膚色曬深了不少,精神也好了許多,不知還是否偶發癲狂,他神色如常,只是注視我時仍是不懷好意的眼神。


  「太上皇今日心情似是很好?身子可好轉了些?」蕭瀾端起一杯酒,啜飲一口。


  他出征這幾月都沒派人賜我丹藥,我自然好了不少,但好,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我譏誚地扯了扯唇角,用銀甲試過酒液,舉杯敬他:「聽聞皇上大戰告捷,孤是心情大悅,頑疾不治而愈,身子自然是好了許多,多謝皇上掛心。」


  「那便好,朕還擔心烏邪王到來,太上皇不能一顯風采,與他賽上一場!」


  「皇上,說笑了。」


  我臉色一沉,似吃了顆爛酸莓,心情敗了個透。我如今這般身子,哪裡能騎馬射箭,若是蕭瀾逼我與那狂傲自大的烏邪王比賽,豈不是存心令我出醜?


  罷了,不如乾脆裝醉推辭。


  我將酒仰脖飲下,倒了一半在扇上,順手撿了一顆櫻桃喂胳膊上討食的魚鷹,便在此時,一顆葡萄凌空飛來,被魚鷹張嘴叼住。有人吹了聲口哨,鼓了鼓掌,我抬眼一瞧,便見時那已封了西景王的蕭璟,一雙桃花眼滿含輕佻的笑意。


  他近日來身逢劇變,不但沒了孟家做靠山,還被封了個有名無權的藩王,倒像沒人事似的,依舊嘻嘻哈哈的,成天吟詩奏樂,養鳥逗蛐蛐,沒個正經樣兒。可我卻覺得,蕭瀾是很重視這個兒子的,否則又怎會容他留在冕京皇城?


  「皇叔若是不介意,不如把這鷹借我養養?」蕭璟又拈起一顆葡萄,問道。


  「無事,拿去。」我收起扇子,一抬手臂,將魚鷹趕去他那邊,誰知那魚鷹倒不聽話,撲棱著翅膀往他頭上竄,旁邊的北夜王蕭默揮手為他擋了開來,順帶還細心地拈去了落在他發間的幾根羽毛,哪裡像是弟弟,分明是個好夫君的模樣。


  我瞧著心覺有趣,這兩兄弟的私情,遲早紙包不住火。見我盯著蕭璟看,蕭默面色不悅,抓著魚鷹翅膀,「咔嚓」一聲擰折了,揚手扔出船外。


  席間眾人都不約而同露出訝色,我亦吃了一驚,沒看出來蕭瀾這三子性情原來竟如此暴戾,素來只見他寡言少語,不曾料到還有這樣一面。


  此人喜怒不形於色,做起事來卻雷厲風行,倒許是個會成大事的人才。


  「三弟,好好的鷹,我還想養著玩兒呢!」蕭璟慍怒地責怨。


  蕭默垂著眼,不冷不熱道:「魚鷹爪利,萬一傷著皇兄的臉,有損儀容。」


  「你就知道掃興。」蕭璟輕哼一聲,不說話了。


  這小小插曲本有些敗興,蕭瀾卻誇了蕭默兩句,道他處事果決,分得清事情輕重,這話惹得蕭璟不快,拎著一串葡萄跑去船欄邊引魚鷹去了。


  「西璟王倒是少年心性,難得難得。」蕭瞬出來打圓場,「想當年我們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滿腹煩憂了,哪能似西璟王這般無憂無慮,皇上,你說是不是?」


  氣氛當下緩和不少,這幾年不見,蕭瞬已不再是那個尖銳執拗的少年,在條件惡劣的瀛洲做藩王的生活使他變得成熟起來,說話也圓滑了許多。


  「是啊,尤其是太上皇,在我們幾個兄弟中最是早慧,若璟兒有他當年一半懂事便好了。」蕭瀾看了過來,目光隱含深意。我知他又在提我少時老欺壓他之事,展開羽扇,擋去他視線,低頭啜了口酒。


  「此次前來,臣帶來一件寶貝,想要獻給皇上。」


  此時,蕭瞬笑著取出一個精緻的木盒。


  蕭瀾展顏:「哦,是什麼,給朕瞧瞧?」


  一位宦侍接過盒子,將木盒打開,裡面冒出一股奇異的腥味,蕭瞬道這便是榲肭,乃是南海鯨魚的睾-丸製成,以酒吞服,能強精健腎,比鹿莖虎鞭還要滋補。


  因這幾年蕭瀾的妃嬪中誕下子嗣的寥寥無幾,他得了此物自是大悅,當下重賞蕭瞬,賜金幣五箱,又以助戰之功為名封他為和舜親王,並贈冕京內的宅院一座,為舜親王府。蕭瀾此舉,令我著實忐忑。


  我這個人生性涼薄,沒對幾個人真心好過,七弟算是一個。


  我與他年齡相仿,脾氣投契,當年他與五姐私情曝光,是我勸父皇保他皇族身份,登基后也對他手下留情。如今見他回京,我本將他視作盟友,可蕭瀾如此重賞,不知在瀛洲吃了幾年苦的蕭瞬會不會動搖。


  在我思慮不安之時,蕭瀾從盒中取出一塊榲肭,沖我笑了:「太上皇體虛,比朕更需要這個,」說這,他便吩咐身旁的宦侍,「去,呈給太上皇一塊。」


  我擺擺手,想謝絕他的「好意」,但一塊榲肭已遞到面前,我只好收下,泡進酒杯里。以小指的銀甲試了試毒,見沒有變色,我才小啜半口,被刺鼻的腥味熏得險些嘔吐,吞下不過一眨眼功夫,身子便隱約發起熱意,好在沒有別的不適。


  蕭瀾卻還不依不饒:「太上皇這便上臉了?想來較之鹿血酒的確更勝一籌?」


  我蹙了蹙眉,強壓心中厭意,還沒接話,便見蕭獨站起身來向蕭瀾敬酒,算是為我解了圍。他今日穿得也極隆重,一身綉星綴月的深藍禮袍襯得人冷峻而整肅,將他身上那股天然的野性收束了些,顯得極具皇太子的威儀,便連身披龍袍的蕭瀾也遜他幾分風采。金-鱗豈是池中物,當初真看走眼了。我心想。


  似發現我在打量他,蕭獨吞咽酒液的喉結凝停一瞬,坐下之後,斜眸瞥來,倒不像以前那般局促。這次換我將目光錯開,卻撞上蕭煜窺探的眼睛。


  我周旋於這幾人之中,只覺像陷在一張蛛網裡,難纏得很,索性以透氣為由離了席位,去找一旁獨自逗鳥的蕭璟,與他閑聊起音律詩歌一類風雅之事來。


  正聊在興頭上,一串號角忽而響徹雲霄——


  我朝前方橫亘於河道上那緩緩升起的城門望去,見一艘小船徐徐駛來,船頭上立著一鬚髮金棕的高大男子,左肩飾一青銅狼頭,右膀□□在外,正是烏邪王。


  他一左一右二人,一個是烏頓,一個便是近日來在宮中出沒的烏沙。


  我眼皮不覺跳了跳,預感有什麼事要發生,注視著烏沙一行人被侍衛們迎上甲板,走了上來,便回到坐席上。烏邪王大搖大擺地走上階梯,他已年逾五十,卻不顯老態,仍舊威武非凡,顯得我們一眾人都身形瘦小,目光掃過我時微微一滯,眼中有惋惜之色一閃而逝,便轉身面向蕭瀾。他是盟國的王,地位與蕭瀾相當,自不必下跪,只以酒代禮,蕭瀾則也端起酒杯回敬。


  我注意到蕭獨正盯著烏邪看,眼神略有異樣。他們都生著罕有的碧色眸子,如狼瞳一般鋒利而深邃,我心念一閃,會不會,烏沙潛藏在皇宮裡是因為.……

  因為蕭獨?他們之間是否有什麼潛在的聯繫?


  如此一想,我頓覺悚然,又見那隨烏邪來的魑人隊伍中走出一女子,紅衣蒙面,頭髮以骨簪盤起,盛裝打扮,儼然是魑國待嫁的新娘裝束,一看便不是等閑身份。果然,烏邪朗聲笑道:「這是吾之親妹,特來瞻仰冕國國君之威。」


  ——穿著嫁衣來,怕是不止是想瞻仰國君之威,而是覬覦空懸的皇后之位罷。


  如今,蕭瀾還能把這送上門來的皇后賜給哪位皇子?推都推不掉。


  蕭瀾眼神收緊,抬手賜坐:「想來,這位便是貴國天狼教聖女烏迦公主?」


  「妾身正是。」烏迦一口流利的冕語,顯然在來之前做了不少準備。


  天狼教乃魑國國教,聖女這樣的地位,若蕭瀾賜嫁給皇子,只怕要惹惱烏邪王,引起一場戰亂。若烏迦嫁過來,那蕭瀾恐怕要送個皇室女子出去聯姻了,如此一來,冕國與魑國倒真的形成了密不可分的盟約。這實在不妙。我心不在焉的舉起酒杯,沒留神灑了些在身上,便命旁邊站著的梁然扶我去更衣。


  衣袍才剛褪下,梁然便驚叫一聲:「皇上,你的身子怎麼了?」


  我對鏡一瞧,適才發現皮膚泛著異樣的潮紅,小腹處更有血點滲出,心中一驚,想起那塊榲肭。榲肭本無毒性,可許是其他東西有問題。七弟是想對蕭瀾下毒。


  這毒發作得慢,若不脫衣查看,一時半會察覺不出。


  他見我誤服,竟也不動聲色。


  蕭舜,怕是恨著我的。


  我的七弟呵.……我如此待你,你竟對我見死不救。


  你不會以為你當年與五姐的事,是我告密的罷?


  我心下寒意森森,取出白厲予我的丹藥吞下,命梁然取杯水來。他見我神色緊張,慌裡慌張地呈了杯水來,我只顧盯著鏡子,咽下半口,才察覺是酒。


  「孤叫你拿水,你拿什麼酒!」我豁然變色,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梁然被我打了個趔趄,頭撞在牆上,竟一下暈厥過去。我還想叫人,一股熱流涌至喉腔,似一團火炭,我鼻子里猝然流出一縷血來,滴淌到我雪白的華袍上,紅得扎眼。


  「來……來人……!」我扯著嗓子喊,因聲音太微弱,竟無人回應。


  我扶著牆,東倒西歪地走出去,幾個宦侍喊著「太上皇」迎上來將我扶住,此時船航行到了護城河下游的開闊流域,起了風浪,船搖搖晃晃。宦侍們扶著我經過船欄時,不知是哪個將我猛地撞了一下,撞得我一個踉蹌——


  我身子一輕,轉瞬冰冷的水浸沒頭頂,我奮力掙破水面,整個人卻被激浪撕來扯去,眨眼功夫,已被一道大浪推離天舟數十丈遠。我本就沒什麼氣力,水性又自小不好,更別提此時是夜裡,我當下嗆了好幾口水,暈頭轉向,遠遠聽見有人喊著下水救人,我卻辨不清方向,想起這水裡有食人大魚,不禁倉皇失措。


  便在此時,我感覺腿肚似被一條魚尾擦過,我渾身僵住,幾欲溺水失去神志之際,一隻有力的手猛然擒住我的胳膊,游到我下方,將我一下托出了水面。


  「皇叔,抱緊我。」蕭獨厲喝。


  我精神一振,像抓著救命稻草般緊緊纏住了他的脖子。他動作矯健,游速極快,幾個猛子紮下去,乘風破浪,帶著我游到了一處河灣的淺灘上。


  我被他放在一塊平滑的礁石上,似條擱淺的魚,張著嘴卻喘不上氣。


  蕭獨摁了幾下我胸口,見我吐不出水來,便一手捏住我下巴,低頭覆上嘴唇,吮吸我氣管里堵的淤血。空氣甫一灌入口裡,我便猛咳了幾下,蕭獨避之不及,將我嗆出來的血水一口咽了下去。他倒眉頭也不皺一下,將我扶起身,用手為我擦試嘴邊血污。我雖渾渾噩噩,卻也算還有神志,心知我咳出來的血水有毒,忙握住他的手腕,想提醒他快去喝些河水,卻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像是失聲了。


  我咳嗽著,撐起身子,摸索著去扳他下巴,蕭獨似乎也感覺到什麼異樣,蹲下掬了一捧河水喝下,喘了幾口氣,站起身來,將濕透的禮袍褪到腰間,月光下,我見他精實的背上竟有數道縱橫交錯的疤痕,顯然是在瀛洲打仗時留下的戰果。


  「皇叔,你方才喝了什麼東西?」蕭獨聲音嘶啞,已然有些不對勁了。


  我心下焦灼,怕他毒發身亡,便比劃著讓他多飲些水。我方才嗆了許多水,吐出來后,身子好受了許多,現下雖還隱約有些內燥,但似乎已無大礙。


  蕭獨又喝下幾口水,此時,忽聽「倏」地一聲,一道寒光擦著我耳畔而過,蕭獨立時將我撲倒在地,抱著我幾個翻滾,滾入河畔灌木林之中。


  我屏住呼吸,眯起眼睛,瞥見數抹黑影從水裡上岸來,俱拿著弓箭,竟清一色身著青衣紅襟高靴,是隨船的宮廷御衛,卻不是來救我,而是來殺我。


  也不知是受誰的指使。不會是蕭瀾。他若想殺我,早便動了手,用不著等今日。


  難道是七弟的人?本想殺蕭瀾,見我落水,便順手要我的命?還是另有他人?

  蕭獨的喘息很粗很急,我不得不捂住他的嘴,卻被他一把擒住了手腕,扯了開來。他將頭埋在我頸窩處,吞咽了一口津液,勉強抑住了呼吸,不住顫抖的喉結似燃燒的烙鐵滾過我的肩骨,燙得直讓我心悸:「皇叔你……好香。」


  我呆了呆,只以為自己是幻聽了,此時耳根一熱,竟被咬了一下。


  我僵著身子,假作沒有知覺,蕭獨倒變本加厲起來,撩開我的鬢髮往衣領里親。


  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我不敢亂動,已是連殺心都起了,只恨為何方才沒任由蕭獨這野狼崽子毒發身亡,他卻對逼近的動靜置若罔聞,放肆將我頸間親了個夠,等那人只離一步之遙時,才悄然起身,精準地扼住那人脖頸壓倒在地,胳膊一緊,便掰斷了他頸骨,一連串動作又快又狠,活似野狼突襲獵物。


  我暗暗吃驚,這小子這身手,縱是我當年身子骨好時與他單打獨鬥,也不見得能打過。從刺客背後摸出弓,蕭獨伏身潛行,上弦拉弓,一箭一個,例無虛發。


  瞬息之間,周遭便已沒了動靜。


  我正想提醒他留個活口,但見他已折了回來,將我一把扛起,縱身藏入密林深處,遠離了河岸才堪堪停下。雖是夏夜,近水的地帶仍是有些冷,我打了個噴嚏,蕭獨將我嘴巴捂住,聽周圍並無動靜,才鬆開手,來解我的腰帶。


  「皇叔,你衣服濕了,我幫你脫掉。」


  我說不了話,點了點頭,無力地倚著樹榦。


  蕭獨剝去我的外袍,深吸了口氣,接著扯開我的中衣,才脫到一半便站起身來。我以為是又有刺客來了,卻見他拿著我的外袍走進黑暗之中,不知去做什麼,我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再醒來時,蕭獨正背對著我,弓著背,手臂上下抖動。


  這小子,真是無恥至極,竟然當著我的面……

  我正要繼續裝睡,卻嗅見一絲木枝燒焦的氣味,又見蕭獨身前騰起火光,我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鑽木取火。聽見身後動靜,蕭獨回身看來,我立時閉上雙眼,聽見他若有似無地低笑一聲,不知是什麼意思,又轉過去,吹了吹火堆。


  「我這幾月在瀛洲打仗,學到了不少皇叔以前沒教我的東西,受益良多。」


  我輕哼一聲,才感覺自己似乎能出聲了,艱難地咽了口津液,淡淡道:「怕是跟海寇混久了,也學到不少陋習罷。」


  蕭獨沉默一瞬:「方才,我.……」


  我漫不經心道:「方才你誤吞了孤先前服下的榲肭,孤知曉,你認錯了人。」


  蕭獨踩了踩木枝,半晌未語。他到底只有十七,還是個情竇初開的半大小子,及時扼制大逆不道的畸念,也應還來得及。不能任由他如此錯下去,又不能把他推得太遠,實在進退兩難,該如何是好?我矛盾的思考著,又打了個噴嚏,抬眼見他赤著精實上身,渾身潮濕,一身血氣方剛的樣子,實在不想靠近。


  我不動,他倒動了,這一起身便嚇了我一跳——他竟是全身赤.裸,衣服褲子都鋪在礁石上,我不由自主地往下掃了一眼,見他腰身以下雖是半隱於黑暗之中,蠻人體型的雄偉卻可窺見一斑,只讓我這成年男子都要自慚形穢。


  「如何,皇叔?」他走近了些,身體從陰影里全然剝離出來。


  他高高大大,坦坦蕩蕩的站在我面前,狹長俊美的眸子眯起,低頭瞧著我。


  「什,什麼如何?」一股隱形的壓力當頭傾來,我舌頭都打結了。


  他歪著頭,嘴角一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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