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早上好,哈利,嘗嘗我剛摘回來的蘭青果。」一旁的精靈美人兒笑盈盈地塞給文卿一枚碧藍色嬰兒拳頭大小的果實。


  文卿高高興興地收下了:「謝謝!」


  睡了一覺起來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好像只是一夜之間他就變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走在路上總有熱情的精靈向他打招呼,每個人都笑容親切,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文卿還覺得大家看他的眼神很有些寵愛……或者說慈愛?


  「真是受歡迎啊,哈利。」同行的西奧洛感慨道,「不可思議,他們這麼快就接受了你。」


  文卿說:「他們喜歡音樂,我也喜歡——這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所有人都喜歡音樂,只要他們喜歡音樂,當然就會喜歡我。」


  他懷裡已經抱了不少別人送給他的禮物,從散發著奇異香味的葉子、美麗的羽毛、甜美的果實,再到簡單的小手工裝飾品,例如鑲嵌了紅寶石的玫瑰別針,可以系在發間跑起來叮噹作響的銀鈴鐺,還有一把無論是雕刻還是設計的水平都異常高超的小木笛,他把它掛到了腰上——最後這一樣是文卿最喜歡的禮物,他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愛上了它。


  它只有兩根小指那麼長,上面細細密密雕刻著玫瑰、飛鳥和風,線條古拙雅緻、天真質樸,有種童話般的稚氣。單單看外表它就十分不凡,最為難得的是,它不僅僅是一件藝術品,更是一件非常優秀的樂器,文卿試著吹了一下,音色清脆嘹亮,像是小孩子迎著風大聲歡笑。


  清早他起床的時候小木笛就擺在他的床頭,贈送者用絲帶把它和他的頭環纏繞在一起,拿到手上的時候彷彿還有餘溫。


  文卿猜不出小木笛是誰送的,能在靠近后依然讓他毫無所覺的人寥寥無幾,他覺得應該是精靈王,但精靈王的氣質和小木笛不太相符,蒂恩托厚重、浩大,雖然有著精靈天性所帶的輕靈,然而本質上說他是一位「長者」。


  可這支小木笛里的童稚生動得像是風,或者文卿自己。


  文卿只是猜測了一下就把這拋到了腦後,不論如何這都是一件非常用心的禮物,想來送禮物的人也不會希望他受到困擾。


  最多他還是稍稍有些在意小木笛所展示出來的技藝。


  真正的吟遊詩人都會自己製作自己的樂器,這不僅僅是傳統,更是一種儀式。雖然這一點在遊戲沒有強制性的要求,吟遊詩人可以隨意使用以任何地方購買到的樂器,但文卿一貫對這種吹毛求疵的匠人精神心存好感,因此,他在遊戲之中從來只使用自己親手製作的樂器。


  那感覺非常玄妙,你親手處理那些從世界各地取來的古老材料,精靈之樹的一部分或者巨龍的頭骨;你按照設計圖悉心打磨每一個零件,在逐漸成型的過程中調試每一根琴弦每一個孔洞;你在篝火旁、在草原中、在行路時依然握著它,感受它隨著你的心跳一起跳動。


  最終完成的時候你真的會覺得它們是活著的,在你的手裡,在你的心中。


  你熟知它們琴弦的鬆緊,孔洞的距離,你知道怎麼才能讓它們發揮出最好的效果,彈奏的時候你也真的會感受到它們的快樂。


  文卿製作樂器的經驗十分豐富,但他依然沒辦法很好地處理好樂器裝飾和音色上的平衡。對於某些非常精巧的樂器來說,哪怕一點點不平整或者薄厚的不同都會影響到發音,他一向是忍痛捨棄外觀的華麗,更加註重樂器的音色。


  這支小木笛可以稱作兩者平衡的巔峰,至少在此之前文卿從來沒見過誰能在這麼小的樂器上兼顧美感和音感,大概也只有精靈,這種極端龜毛,追求極致的細節的物種,才能擁有如此巧奪天工的技藝。


  他握住掛在腰上的小木笛輕輕摩挲,它細膩光滑更勝過溪流,他還不打算用它演奏音樂,因為他們對彼此都還很陌生。


  「喜歡音樂的人都會喜歡你?雖然我很想說你太自大了,但那是在我昨天聽到你彈琴之前會說的話——我同意,哈利,喜歡音樂的人都會喜歡你。」西奧洛笑著說。


  被誇獎的文卿只關注到另一點:「你笑起來有酒窩誒西奧洛!好可愛!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酒窩的精靈!」


  西奧洛的笑容有片刻的僵硬和定格,他停下來,轉移話題說:「我們到了。」


  他們正在精靈巡邏小隊的某一個出發點,就在精靈國的後方。他們的背後,一條小型瀑布飛流直下,水流極清極脆,被石塊的稜角劃破,碎裂成雪白的飛沫后,又在下方形成的凹陷中重新融合,匯聚成水池。


  水泊澄瑩,在精靈國龐大樹體的掩映下,瀑布也顯得嬌巧和馴良。


  這也是繞過精靈國的小溪的源頭。


  「這就是集合點?」文卿左右看看,「根本沒人,只有我們兩個。」


  「我們來早了,午時才是集合的時間。」西奧洛悠閑自得地靠在一棵樹上,「誰叫你一直催,等著吧。」


  文卿瞪大眼睛看看西奧洛,想說什麼,不過確實是他一直在路上催促,所以又把話咽回去,抱著懷裡的一堆禮物蹲到湖水邊上,對著禮物挑挑揀揀。


  先把所有一看就能吃的選出來吃掉,一邊吃他還一邊問西奧洛:「你要嘗嘗嗎?」


  「你自己吃吧,他們給你的都是好東西。」西奧洛已經在文卿挑選禮物的時候摘了一片葉子蓋在臉上,讓人看不見表情。他的嗓音有些飄忽,「木知蜜不要吃得太多,說不定會長出一嘴的絡腮鬍子,蘭青果最後再吃,先吃的話會嘗不出別的食物的味道……」


  他的話音漸漸低下去,文卿舉起一隻小蜜橘那麼大的透明珠子對著太陽,它被包裹在像是荷葉的大葉片中,剝開之後放在手上,手感像是爆爆珠。


  它看上去太脆弱了,文卿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托著它:「這是什麼,西奧洛?全透明的,好像是水果,捏起來有點軟。」


  西奧洛把葉子掀起來看了一眼,又蓋回去:「那是水凝露,咬開一個口喝裡面的露水就行了,外殼也可以吃。這是釀酒的原料,只要一顆就能讓酒水上升一個檔次,不過產量很低,一株水凝露一年最多也才產出二十顆果子,又必須要有光精靈一直看護著才會結果,所以族內也很少。」


  正要一口咬上去的文卿趕緊又把水凝露拿開:「那把它給我做什麼?我又不會釀酒。」


  「給你喝啊。」西奧洛說,「直接喝也行,兌水喝也行,它的口感獨一無二,非常特殊。」


  「你喝過?」


  「沒有,聽說的,一般沒人會直接喝水凝露,都是用來釀酒。」


  文卿想了想,從背包里取出兩個拇指那麼高的平底白酒杯,捏碎水凝露,均勻地倒進兩個小杯子里,然後把其中一個扔給西奧洛:「接著!」


  西奧洛葉子都沒有取,抬手就穩穩地接住了酒杯。


  「乾杯!」文卿又說,向西奧洛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然後一飲而盡。


  西奧洛拉起葉片的一角,把杯子送到了唇邊,同樣一飲而盡。


  一入口文卿就知道它的口感絕對獨一無二,因為摸起來冰涼的水凝露,包含的液體居然是溫熱的。說是溫熱也不太對,嚴格來說,喝起來像是白酒——在舌頭上的時候還只是溫熱,滑進喉嚨便變成了火燒一般的滾燙,偏偏這種滾燙里也還帶著少許的涼意,就好像是喝的還不是普通的低度數酒,而是最為的烈性的那種,有股刺喉的灼燒和香醇。


  偏偏這玩意兒從味道上說絕對只是水,寡淡,平和,最解渴的、也是永遠都不會被喝膩的那種「沒有味道」的味道,或許稍微有一點點泉水的甘甜。


  文卿喝完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然後他終於想到了,這玩意兒是一種「水酒」,純粹由泉水釀成的酒。


  「還真好喝,有點像是果酒和蜜酒去掉所有味道之後的感覺,而且是濃縮版本。」文卿說。


  他舔著嘴唇,頗有些遺憾水凝露稀少的產量,大概以後再也沒機會能夠嘗到了。不過也沒什麼,這是個全新的世界,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機緣,讓他嘗到以前沒有嘗過的東西,見到以前沒有見過的事物。


  如果總是為某個即將逝去的巧合難過,希望保留自己遇見的所有美好,那新的美好又存放在哪裡?如果沒有遺憾和捨棄,沒有驚鴻一瞥終將相別的意境,旅行又還有什麼意義?

  有時候他覺得這才是他選擇成為吟遊詩人的原因,既不是因為帥氣,也不是因為帶感,起碼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他選擇成為一個吟遊詩人,大概是因為他們從不習慣,從不依賴,並且拒絕任何羈絆;他們永遠在路上,期待任何一種未來。


  而世界永遠那麼豪爽,從不讓他們失望。


  「你說的沒錯,是很特殊。」西奧洛公正地評價道,「你直接把水凝露分給我一半,慷慨得有些……過分了。」


  文卿板起臉:「我假裝沒有聽出來你在『過分』之前頓了一下,也不去猜你原本想說什麼,這才是慷慨,西奧洛——杯子還我。」


  西奧洛丟掉臉上的葉片,把杯子扔給文卿:「接著吧,看你寶貝的。」


  文卿撈回杯子,回道:「你說得好像我很小氣一樣,我剛剛才分給你一半水凝露。」


  他把其他的禮物全都收進背包,坐到一塊稍微凸出的石頭上,在西奧洛回答之前取出一把古典吉他抱在懷裡。


  「這是什麼?改良的魯特琴?」午時也快要到了,安娜正巧過來,就看到文卿擺出要彈奏的架勢,好奇地打量文卿懷中這把與眾不同的琴。


  文卿沒有說話。他翹起一條腿,把古典吉他放在腿部組成的架子上,一隻手輕輕搭住指板。


  他還沒有開始彈奏,可這個動作莫名的,讓安娜失去了聲音。她說不清為什麼,就是那麼忽然感覺到某種她理解不了但又必須要敬畏的存在。她怔怔地看著文卿,感覺一旦文卿把手放在琴弦上,手指微微弓起,好像整個人忽然有了變化,變得格外有力,格外修長。


  哪怕實際上他坐得很放鬆,眼神散漫不知道投向哪裡,可他唇角的零星笑意卻有讓人沉迷的魔力。


  她默默往西奧洛身邊蹭了蹭,西奧洛挑起眉梢露出一個嘲笑的表情,像以往的任何一次一樣,伸手攬住了她。


  「『蒂恩托』對你來說太難懂,你可能會喜歡這首曲子,」他半是嘲笑半是寵愛地說,「聽好了,呆瓜。」


  他的話音剛落,文卿便撥響了琴弦。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大概快要v了。


  多久還不確定。


  *

  略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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