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查案(重寫)
興許是寒熱反覆的緣故,千尋在房中走了幾步便再支持不住,腦袋沾著枕頭就沉沉睡了過去。也虧得她這一夜老實,當真罷了拖病去松陽居守株待兔的念頭,天一亮她便見到了候在門外的周彬。
周彬一開口便是帶了松陽居的消息來,可這消息卻讓千尋聽得一頭霧水。
「你說沒人來是怎麼回事?」千尋手裡捏了把湯匙,正攪著桌上的一碗小米粥,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事要做,這一想便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來。
周彬立在桌前,垂眼看著地面,只乾巴巴地將方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主子命屬下轉告蘇姑娘,昨日夜裡,松陽居一切太平,並無宵小造訪。」
這一遍千尋倒是聽明白了,原來是那人未上鉤。昨夜本是最好的時機,誰也不會想到偷劍賊會在得手后的第二夜返回原處,若星河要回來找那個同她長得七分相似之人,選在這個時候再好不過。可他並未現身,難道是發現松陽居有異了么?
「周彬,你家主子昨夜安排了多少人守在松陽居外?」千尋問道。
周彬聽了這話並未回答,倒是周楓端了碗黑色的葯汁進來,走到千尋身旁,道:「蘇姑娘,這話你可問錯人了,周彬昨日可不在侯府,哪裡知道這些。」
千尋覷了一眼那碗葯汁,攪弄粥碗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又接著攪了起來。「不問他問誰,難不成你知道?」
周楓笑道:「蘇姑娘是擔心松陽居外人一多,教那賊人察覺了不妥吧?嗐,這事是周楓辦的,蘇姑娘還信不過嗎?安排的人都在暗處躲著,都是當影子一般訓過的暗衛,比主子身邊的阿爻差不了多少,即便是松陽居里住著的那位蕭大俠,也未必清楚昨晚他被多少人給守著。」
千尋索性棄了手上的湯匙,指尖一下一下地輕敲著桌面。昨夜不來,卻也未必不來。依她在夢裡零星見著的那些記憶,星河待她該是有些特別的,雖不知為何會失散了這許久,她更想不起星河到底是她什麼人,但失而復得的心緒早就先於記憶瀰漫開來。昨夜她睡得如此沉,便是因為在夢中又見到了同星河一起練劍的情形。
她出神地想了片刻,忽向周楓道:「周楓,幫我個忙。」
周楓忙道:「蘇姑娘同我客氣什麼,但說無妨。」
「我記得梁州城裡也有一家回春堂,今日你便親自跑一趟,買支千年老山參回來。」
周楓奇道:「蘇姑娘要千年老山參?這等精貴藥材可不多見,回春堂的分鋪雖說遍及各個州縣,稀缺的藥材卻是要找金掌事調取的,只怕今日是拿不到了。」
千尋搖了搖頭,道:「非也非也,我要的可不是千年老山參。這樣吧,你便去回春堂走一趟,就說高裕侯府里住松陽居的那位,即將命不久矣,須得有千年山參續命。若掌柜的說無貨可出,你便請他賣些天山雪蓮給你,若天山雪蓮也無,就向他要鬼谷老靈芝,再不濟,就要些東陸雷公泉產的麒麟竭。」
周楓苦了臉道:「蘇姑娘,你說的這些都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寶貝,哪能說要就要的。周楓要是真同掌柜這般說了,只會被當作鬧事的潑皮無賴趕出來。你若當真想要,周楓這就去同主子說一聲,但凡有的,讓人快馬加鞭地給你送來,如何?」
「笨!要的便是你教那掌柜的趕出來,山參靈芝的我不會寫信讓涵淵谷給我送么?」
周楓聞言,面上一抽,卻也學乖了,忙問道:「蘇姑娘你這葫蘆里又賣什麼葯?」
千尋托腮又敲了兩下桌子,道:「總之松陽居里的那人病得甚重,若有宵小還想來見上一面,不趁早可不行。」說著,她將那碗小米粥同那黑葯汁一同推到了一邊,取了塊手巾擦過手,忽騰地站起身來,呼道:「糟了!忘了阿凌!」
千尋以為,將阿凌綁了一夜,此刻前去,他必會哭得十分委屈。是以她跑去客房的路上匆忙想了些認錯的說辭,還吩咐掃雪廬的婢女去準備些松子糕和芙蓉餅來。可當她到了客房中時,卻發現房中早就空無一人。
周楓匆忙跟了來,手上竟是將那黑葯汁端了來,他此刻才道:「韓小公子天未亮便走了。」
千尋瞧著阿凌昨晚被綁的那根柱子,怔愣起來。昨夜還說好今早會給他送行的,他怎麼就自己走了?莫不是生氣了?惱她不守約,昨晚沒再回來看他?
周楓見狀,忙道:「韓小公子走前,在姑娘房外站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周楓以為他想同姑娘道別,他卻說怕擾了姑娘休息。」
千尋垂眼,揉了揉發脹的額角,輕聲道:「他一直很懂事,反倒是我對他不夠上心……」
周楓看了千尋片刻,道:「也怪不得姑娘,韓大公子卯時未至便來府上候著了,小公子不敢耽誤上路的時辰。不過他倒是寫了封信給姑娘,說是這樣便不算不告而別了。」說著,他自胸前掏出個信封來,遞給千尋。
千尋接過,取了信紙展開一看,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將信紙塞回信封中,大步出了房間。
她一路走至掃雪廬院中的一片雪竹林下,四顧片刻後果然見到了一株方形枝幹的細竹,因混在了成片的雪竹中,千尋倒是頭一次發現這與眾不同一株。她快步走至方竹旁,蹲下身撿了塊石子輕輕鬆土。不多久,她自土中挖出了一隻錦袋來。那錦袋上綉著雲雷雀紋,長尾雀正昂首展翅,爪上四指微曲,尾翼分三股散開。
千尋將錦袋上的泥土拍去,扯鬆了上面的錦繩,自袋中倒出了一枚四指長的血色玉石來。她仔細看時,見那玉石被雕成了盤龍的形狀,龍目微睜,像是一覺方醒的模樣,倒是十分有趣。
周楓因端著葯,來得晚些,見她在地上翻土,雖不明所以,卻也不好打攪。此刻才道:「蘇姑娘,瞧你這麼高興,這韓小公子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麼?」
千尋將那玉石放回錦袋中,一邊整理著身上的衣服,一邊道:「他呀,人小鬼大。說是隨豫送了我一塊玉佩,我便天天帶在身上。他小氣一些,借我塊玉來賞玩,待下次見面了須得當了面就還他,也好知道我是不是時常心裡惦記著他。」
周楓聞言失笑,心道韓小公子果然是孩子心性,同自家主子較個什麼勁。他一笑,手上的葯汁差點灑出來。
周楓急忙收笑,向著千尋肅然道:「小姑奶奶,這一大早里裡外外都跑了,跑得葯都涼了,你這躲葯也不是辦法,不如趁早喝了,藥到病除的,到時候就算是要把掃雪廬的竹子統統挖出來也無妨。」
千尋收起錦袋正要抬步回屋裡找周彬,卻被周楓堵了個正著。她皺了皺鼻子,接過碗,仰頭一干而盡,將碗拋回給周楓,抹了抹嘴道:「以前身邊只有一個盈袖,如今個個都成了盈袖!」
千尋喝了葯,周楓倒也沒再糾纏。待她回到屋裡,見周彬果然還等著,便也不再耽誤,問起了孫驁的事。
若說孫驁之死有什麼蹊蹺的,便是他屍體腸胃中程度不輕的炎症了,炎症又往往與毒物相關。因此,即便千尋尚不能斷定孫驁是否當真中毒、中了何毒,也需從他死前入口所有東西查起,而孫驁死前又偏偏昏迷不醒、任人擺布,那麼每一個接觸過他的人,都有可能是向他灌下毒物之人。
追查這等瑣碎之事極為不易,好在周彬雖不似周楓那般腦筋靈活懂得察言觀色,答話時卻也一板一眼說得清楚細緻。
「孫驁失了雙腿后,便在侯府西處的客院養傷,由孫會老和孫二一同照看。但這兩位時常會往外跑,都不在的時候便由一位被喚作老三的人照管。」
千尋問道:「除了這三人外,可有其他人出入過客院?」
「因孫會老看得緊,並無閑雜之人進出,除了每日問診的荀藥師外,便只有夫人房中的婢女槿娘。」
千尋奇道:「夫人房中的婢女如何會去客院?」
周彬答道:「是夫人遣去照料孫驁飲食起居的,說是孫會老等人皆為男子,不及女子細心周道,孫驁重傷未醒,照料時需事事有人想在他前面,是以孫會老便默許了。」
千尋微微一點頭,道:「這麼說來,孫驁昏迷期間,能接觸到他的人只有五位。你方才說的這位槿娘,會照料孫驁的飲食起居。那孫驁每日的吃食,都是由她置辦的么?」
「這倒不是,孫驁每日只吃流食,還不能與藥性相衝,因此葯與飯食皆由荀藥師擬定,再由廚房的人置辦。槿娘只從廚房領上三餐,送去客院。」
千尋細思片刻,接著問道:「那孫昊等人的飯食呢?」
「孫會老三人的飯食亦由槿娘自廚房領取,侯府的其餘僕從都進不得客院,為了此事,那位孫二還鬧去過夫人那裡。」
「哦?孫二鬧過,具體何事你可知曉?」千尋問道。
千尋這般問,周彬竟遲疑了片刻,卻還是說道:「周彬只在院外守著,不知裡面發生了何事,只知孫會老等人住進客院的第二日,槿娘傷了手,換了莫娘來送飯,卻被孫二堵在了院外,說是非得讓槿娘回來服侍孫驁。」
千尋聽到「莫娘」二字,眉間一挑,卻只是問道:「後來呢?」
「後來夫人出面,讓槿娘回了客院,一切照舊,只其他仆婢再沒有靠近過客院。」
千尋又問:「孫驁死的那晚,槿娘可是在客院過的夜?」
周彬道:「是,槿娘便在孫驁房中照料,便也是她發覺孫驁斷了氣。」
千尋斂眉細思,隨即道:「如此便該去見一見這位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