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斷龍淵> 第157章 心事

第157章 心事

  李隨豫嘆了口氣,忽伸手自懷中摸出個長方的錦盒來,遞到千尋眼前。


  千尋見了那錦盒,伸手接過打開,卻見裡面躺著把五寸來長的匕首。那匕首的刀鞘上刻了尾栩栩如生的雙尾魚,魚尾恣意伸展,纏繞著刀身。千尋來了興緻,輕輕拔開刀鞘,卻見刀身極薄,泛著水色,同她先前所用的匕首很是相似。


  李隨豫道:「我命人去嘉瀾江上的石橋找過,卻是哪裡都不見你那把防身的匕首。我想你出門在外,身上帶的東西本就不多,但凡帶著的,想必都是用得十分趁手的東西,便找了這把匕首來充數。」


  千尋掂了掂那匕首,贊道:「說是充數,恐怕你也費了不少心思,連分量都相差無幾。」


  李隨豫淡淡一笑,道:「在天門山中初遇寒鴉時,握過一次你那匕首,那時已叫我有些驚訝。那匕首看著刀身極薄,卻是鋒利務必,堅固異常,若非北寒之地雪山鐵礦,采不出這樣的精鐵來。想必是你師父知你手勁不足,才給你找了這樣的武器。」


  千尋扯了扯嘴角,道:「他那是知我性子憊懶,身上不願多帶累贅。」


  「可偏巧你那匕首還帶著機關,一則是那刀柄下藏的絲線,二則便是第二截藏於刀柄中的刀身,倘若彈出,這匕首就成了短劍。二者皆有妙用,我這臨時找來充數的東西,卻是遠遠不及的。若你不嫌棄,待我讓人重新做一把一模一樣的給你。現下就先將就著用用吧。」


  千尋搖了搖頭,指尖摸索著刀背,道:「如此便已很好了,也不用再做什麼新的。」說罷,她還刀入鞘,將那匕首收起,臉上多了些柔和的笑意。


  千尋不知道的是,儘管她方才提起刺客時,言語中很是斟酌小心,卻還是掩不住她那心事重重的模樣。即便是她故作輕鬆地同李隨豫玩笑了幾句,可眉間終是不由自主地輕輕蹙起。


  千尋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可看在李隨豫的眼中,便有了另一番意味。相處日久,李隨豫又哪裡會不清楚她的脾氣。她越是憂心,便越會對人笑。即使心裡藏著天大的委屈,也從來不對他人說起。受了傷也是這樣,喊痛的時候那是她還有心思同人玩笑,真痛到骨髓了,卻會說一點不痛。早些時候,李隨豫還只當她孤獨慣了,身邊沒個傾吐的人,便也不懂得如何傾吐。如今他卻發現,越是她看重的人,她越是不會拿自己的苦楚叫人擔心。


  可她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他放心不下。好在送把匕首的功夫,多少能教她分出些心思,那蹙起的眉間也漸漸舒展開來。


  李隨豫慢慢喝著那杯中的熱茶,一邊看千尋小心翼翼地將那匕首別到了腰后。他忽然明白過來,興許給她自保的力量,遠比要事事代勞更讓她覺得安心。


  千尋收了匕首,索性走到屏風後面換起了衣服。等她再出來的時候,已是一副要出門的打扮。


  李隨豫奇道:「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兒?」


  「方才不是說了么,今晚松陽居里有客。」千尋邊說,邊散了頭髮重新束起,也不管李隨豫就在旁邊看著。她有些漫不經心地梳理著發梢,一邊檢查著梳妝台上攤開的針包,手上的發打了結,她也不管不顧地手上使力。


  李隨豫看她如此,不由嘆了口氣,走到她身後,探出手臂握住了她的手。如此,千尋便背對著他,被他環在了身前。


  李隨豫握著她的手,將她的發重新散開,輕輕梳理起來。千尋微微一愣,隨即一笑,索性身子向後靠在了他胸前,鬆手將那把梨木梳子給了他,自己開始收拾梳妝台上的針包。


  李隨豫的臉貼在她耳邊,仔細梳理著她滿頭烏黑的發,一邊輕聲道:「阿尋,你心裡藏了事,不想讓我知曉。」


  千尋手上一頓,隨即想要回頭,卻被李隨豫輕輕托住了下巴。


  「別動,小心扯了頭髮。」李隨豫將她的頭髮輕輕束到腦後,緩緩道,「你要去松陽居守株待兔,倒也不是不行,卻得帶上我。」


  他微微一頓,接著道:「想想自天門山以來,我們相聚的時日寥寥,倒讓我分外懷念那時墜下瀑布被困山洞的情形。」


  千尋看著梳妝台上的銅鏡,裡面映著李隨豫清俊的面龐。


  「那時候,你擔心我腿上有傷疼痛難忍,說起了不少同鬼醫周遊時遇到的趣事給我解悶。其實,自遇到你后,你身上的事總叫我意外。難得由你同我說起往事,我心中便想,原來她還遇到過這樣的事,原來她還去過那樣的地方。這些故事都讓我覺得,眼前的你分外的真切。」


  李隨豫說著,轉向銅鏡中千尋的臉,慎重道:「阿尋,往者不可追,已是遺憾,但來著猶可及。」


  李隨豫這話說得點到即止,卻聽得千尋心頭一震。往者不可追,來著猶可及。過往的那些事,即便再如何令人揪心,那也是過去的事了。人不該向前看么?將來的事不比過去更重要麼?可將來的事,千尋似乎看不到。她失去了大半的過往,過去的空缺留給了她迷霧般的將來。來歷不明的舊傷,隨時可能斷送她的將來。這便是她為何多年來,一直尋找著恢復記憶的契機。現在契機來了,她又怎麼能放棄呢?


  李隨豫見千尋失神,心知他所料不錯。趙清商也好,刺客也罷,想必都和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聯繫模模糊糊地隱在暗中,卻不是什麼好的兆頭。


  他去璇璣閣查過千尋的來歷,卻一無所獲。並非是誰買斷了她的消息,而是因為璇璣閣的卷閣之中,根本就沒有關於她的任何記載。沒人知道白謖從哪裡收了這樣一個徒弟,更沒人知道,當年立誓絕不收徒的白謖,為何就這樣破了自己的誓言。還有她身上那些快要消退的疤痕,雖年歲已久,可受傷時她還年幼,又是什麼樣的境況下,能讓她有這樣的遭遇。


  兩人各自懷著心事,一時間房中靜默。


  恰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聲音不大,敲得極是小心。


  千尋急忙回神,轉頭看向李隨豫,卻見李隨豫正望著房門,眉間輕動。


  那敲門聲再次響起,這次卻有些急促。


  李隨豫將手中的梨木梳子擱在桌上,打算去門前看看。這般敲門的,自然不會是周楓,不然早就出聲說明來意了。不是周楓,更不會是府里的其他暗衛,那來人要找的,就該是住在此處的千尋了。這麼晚了來找千尋,卻沒有驚動掃雪廬外的護衛,難不成是蕭寧淵?

  此刻千尋的動作比他還快些,當先起身到了門前,剛要開門,卻突然手上一頓,隨即扯了扯嘴角,回頭向著李隨豫揮了揮手,還使了個迴避的眼色。


  李隨豫面不改色地看向千尋,兩手一攤示意自己無處可藏。


  千尋看了看房中的屏風,隨即淡淡看向李隨豫。


  李隨豫看了千尋片刻,微微一皺眉,到底還是挪步去了屏風後面。


  千尋一笑,隨即伸手開了房門,卻被門外之人撲了個滿懷。


  來人一把抱住千尋,輕聲喚道:「阿尋,他們說你病了!」


  千尋被那人撲得踉蹌,卻笑道:「阿凌,功夫見長了,翻牆的本事竟連隨豫也騙過了。」


  阿凌抱著千尋的腰,這時卻抬頭仔仔細細地看向千尋的臉。他那雙琉璃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了半晌,這才鄭重地說道:「瘦了。」


  千尋只覺好笑,拍了拍他的背脊,道:「這兩日雖知你在梁州城中,卻也沒來得及去看你,你同你大哥還好么?」


  阿凌不答反道:「阿尋,他們說你殺了人,我不信。我本想去衙門找你的,但大哥不准我去。聽說進了衙門都要挨板子,你有沒有挨打?」說著他忽然探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大包藥品來,塞到千尋的手中。「這些都是我平時用的金瘡葯,還有活血化瘀的,特別好用。阿尋,你要是痛,我就陪著你說話,保管你不痛。」


  「你平時會用這麼多葯?你大哥會打你?」千尋忙問。


  阿凌硬氣地搖了搖頭,道:「男子漢大丈夫,習武受傷不算什麼。阿尋,你還沒說呢,你傷得重不重?」


  不等千尋開口,周楓匆匆忙忙地從掃雪廬外跑來,等見了阿凌在此,無奈地嘆了口氣道:「蘇姑娘,韓將軍正在府中找小公子呢,我一猜就知他這是來看你了。」說著,他轉向阿凌,道:「小公子,早些回去吧。」


  阿凌卻拉著千尋,道:「我就照看你一晚上,明天就要去臨川了,你別趕我走。」


  「去臨川?」千尋問道。


  阿凌點了點頭,道:「阿尋,你知道的,我爹就是韓雲起將軍。他死在了戰場上,卻有人誣陷他通敵叛國,有人說他帶兵不利。他死了才幾天,我娘便帶著我離家逃避追殺。他們都以為我還小,什麼都不懂。但我心裡很明白,我爹和我娘都是被人害死的。那時候你問我為何要去臨川,我沒說。其實臨川有我爹的故舊,我們本就是想去那裡找人打探邊關的事。」


  千尋想了想,道:「還不及問你,聽說你和你大哥被禁足府中,如何便出來了?」


  阿凌伸手抓了抓頭髮,道:「大哥說,是爹在朝中的友人,向天子求了恩惠,特准我們找尋人證,自證清白。我也不知是誰,但大哥說,荊州不宜久留,便帶著我出來了。」


  千尋沉吟片刻,轉向周楓,道:「同韓將軍說一聲吧,阿凌在我這留一夜,明日一早就將他送回。我也算是代涵淵谷收他為徒了,此後他便是涵淵谷的人,繼承我畢生所學。」


  千尋又轉向阿凌,道:「去臨川的路恐怕不好走,可臨川天門派受我涵淵谷恩惠,風自在未曾昭告江湖,心裡卻明白的很。且不說挾恩以報,必要時你可向他們求助。」千尋說著,低頭細思片刻,從袖中摸出塊黑玉令來,遞給阿凌。


  「若有一日,你找不到我了,拿著它去南冥山,自會有人帶你進涵淵谷的。」


  阿凌接過黑玉令,不解地望向千尋。「阿尋,我為何會找不到你?」


  千尋一愣,垂下眼眸,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阿凌,笑道:「我師門中人都是貪玩之輩,遊戲人間以逍遙自居,時常忘歸。彼時,你卻要去哪裡找我呢?」


  千尋說得隨意,阿凌聽得似懂非懂,周楓聞言只得去向韓洵武回話,只屏風後站著的李隨豫,面上的神情晦暗不可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