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氣氛
「蕭寧淵?」一直不吭聲的千尋此刻脫口而出。
「蘇先生可是見過蕭兄了?」宋南陵轉頭看向她。
千尋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道:「他這個大弟子當得辛苦,上回見他還是月余前,他在虞州城給我們送行。沒想到才一個月的功夫,他就走丟了,沒準真是背鍋背怕了,索性帶了師弟師妹私奔去了。」
千尋嘴上打著哈哈,心裡卻盤算著蕭寧淵的行蹤。那日在燃犀閣遇上他時,他還喬裝改扮了一番,想必也是為了掩人耳目,目的自然是為了拍賣會上的那把龍淵劍。說來也奇怪,龍淵劍在天門山上待得好好的,難不成會自己長腳去了燃犀閣?這其中必然是起了變故。但對著宋南陵,她卻不能說出蕭寧淵的下落,只因這事還牽扯著趙清商。龍淵劍現在就在趙清商的手中,趙清商又在高裕侯府上養傷。若是這事傳了出去,連隨豫也要被牽扯進來。這龍淵劍也真是夠邪門的,誰搭上了誰倒霉。
「蘇先生還是這般風趣。」宋南陵聽她這麼說,只淡淡一笑,隨即嘆道:「沒想到為了把龍淵劍,竟賠上了這麼多人。」
李隨豫問道:「怎麼說?」
宋南陵又是一聲嘆息,道:「李兄想必也有所耳聞了吧,月余前,天子派了內侍來天門山宣召韓大將軍的佩劍。」
「確有耳聞。」
「雖說龍淵劍是天門道人的遺物,但天子下了旨意,江湖中人也不好違抗。因此蕭兄一路護送龍淵劍,跟著那幾個內侍一同進京去了。」
「難道蕭兄未能抵達京城?」李隨豫問道。
宋南陵看著李隨豫,沉默了片刻,才道:「舅父孟庭鶴同蕭兄有個約定,便是出發后每日都要放一隻信鴿回去。鴿子一共回來了六隻,之後便再無消息。天門派的弟子下山打聽,但沿途的百姓都說不曾見過這行人。這群人出了虞州城后便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那……這幾個內侍可曾回到京里?」
宋南陵搖了搖頭,道:「宋某識得幾個在朝中當差的朋友,都說不曾見他們回來。」
李隨豫問道:「那宋兄為何篤定蕭兄就在梁州?可是尋到了什麼線索?」
宋南陵依舊看著李隨豫,似要從他面上看出寫什麼來,半晌,他才答道:「三日前,我手下的人打聽到消息,說是在廬楊城外的密林里找到了蕭兄的佩劍。劍被削成了兩段,切口平整,想必是柄削鐵如泥的利器所致。」他微微一頓,又道,「密林通往的正是梁州,而廬楊城裡的一家酒樓那日也遭了洗劫,有百姓親眼見到成群的黑衣人從那酒樓的後院出來,一路混戰,向著密林的方向追逃。李兄,你坐鎮梁州,想必對邊鄰廬楊城也很熟悉吧。你可知那座酒樓叫什麼名字,它背後的東家又是誰?」
李隨豫笑道:「宋兄真是高看我了,才三天前的事,我還不曾聽聞那酒樓的消息。」
「無妨,宋某今日見到李兄,真可謂是遇上了及時雨。據宋某所知,那酒樓叫做神仙居,它背後的東家便是天下糧倉的會老之一裴欒義,也正是此間花間晚照的東家。」宋南陵說罷,等著李隨豫答覆。
千尋在旁聽了宋南陵的話,心中訝異。那拍賣的地方本該是在燃犀閣,怎麼就變成了神仙居?她隨即便想到,那日她沿著地下通道出來,確實是到了神仙居的後院。若說有人看到黑衣人從神仙居出來,倒是符實。只是她原先還以為神仙居和燃犀閣背後是同一個東家,現在看來竟不是的。那這個姓裴的又是什麼人?若是天下糧倉的會老,便同高裕侯府脫不了干係。這麼說,這個宋公子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不,這事恐怕不簡單。按宋南陵所說,龍淵劍是天子要的東西,若有人膽敢中途劫道,犯的便是欺君之罪,這要是被搭上了,隨豫恐怕也得遭殃啊。
李隨豫聽罷,面色如常,道:「那神仙居確實是裴家的產業,裴會老我出門前也才見過。倒不曾聽說裴家同黑道有往來,想必宋兄今日來到花間晚照,也是為了一探究竟。不知可找到了些什麼?」
李隨豫這麼說,便是將問題丟回給了宋南陵,既擺明了毫不知情,也說明了沒有包庇的意思,一切就看宋南陵是不是有站得住腳的證據了。
宋南陵嘆了口氣,道:「宋某愚鈍,尚未看出端倪。聽聞裴欒義是去了高裕侯府上議事,宋某也未能同他當面詢問一二。」
李隨豫爽快地答道:「原來如此,宋兄是想同裴會老見上一見。這個簡單,宋兄若是不急,明日可到府上一敘。明日正是家母壽辰,幾位會老也是在的。到時候宋兄來了,我來給你引薦。」
……
從花間晚照出來的時候,天色有些昏暗。
冬日裡本就晝短夜長,加上還在下雪,陰沉沉的竟像是到了黃昏。
千尋一天沒能吃東西,走起路來腿腳都是軟的,只能靠周楓在一旁扶著。
馬車停在門口,李隨豫自隨從手中牽過一匹馬,翻身而上,伸手帶上了斗篷的帽子擋雪。千尋走在他身後,聽了動靜要去扯他衣服,一伸手卻是抓了個空。
只聽李隨豫淡淡道:「周楓,你照顧她。天快黑了,想出城還是等明日吧。」說著,他便拉了韁繩輕拍馬尾。
千尋急忙上前牽住了他的馬,卻被那正要行進的馬匹推了個趔趄。李隨豫急忙止馬,喝道:「不要命了!被馬踩了你要如何?」
千尋皺了眉仰頭道:「你要將我送走?送去哪裡?」
李隨豫拉著馬,心裡沒來由地煩躁,卻只淡淡道:「你不是想去京城么,我讓周楓送你去。」
「京城?」千尋眉間皺得更深了。「去京城做什麼?李隨豫,你下來說話。我一整天沒吃東西,脖子都快仰不起來了。去京城做什麼?還跟我裝,你當我不知道他還在你府上么?」
李隨豫聞言,轉頭看向周楓,可眼前哪裡還有周楓的影子。
千尋不耐地扯了扯馬頭,引得那匹馬也煩躁地跺了跺蹄子。李隨豫怕這馬真踢著了她,只好翻身下了馬,從她手裡扯出了繩子,問道:「你幾時知道的?」
「什麼我幾時知道的?我才出來辦件事,你便對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若是煩我了,你便直說,拐彎抹角的給我臉色看,是怎麼回事?」千尋越說,臉色越是陰沉,話里透著骨子委屈。
突然她身上一輕,隨即被人打橫抱起。她連忙伸手圈住了李隨豫的脖子,才勉強穩住。李隨豫抱著她躍上馬車,自車廂內輕擊兩下車壁。那車夫會意,立刻趕著馬車走了起來。
車廂里,千尋還圈著李隨豫的脖子,正要開口,卻聽李隨豫道:「今日放你走,你不走,將來你想走只怕走不成了。」他說這話時嗓音深沉,像是從喉嚨里壓出來的一般。
千尋心裡還有些氣惱,李隨豫的冷淡讓她摸不著頭腦,她皺了眉別開頭答道:「我想走便走,你管不著。」
沒想到李隨豫卻笑了,將她攏到了懷裡,又將她冰涼的手拿了下來,捂在自己的手心裡。
「笑什麼?小爺我餓了一整天,心情很不好,你剛才還使壞讓周楓把那碗粥給喝了。要餓急了,我連你都咬!」千尋氣哼哼地說道。
千尋看不到的地方,李隨豫正深深地看著她,目光一派柔和。他低低地「嗯」了一聲,嗓音醇厚帶了點笑意,說道:「是我不好。」
千尋聽他這麼說,心底瞬間軟了下來,歪頭枕在他的肩窩上,鼻間全是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她低聲道:「嗯,就是你不好,氣量也小,還拿清商的事來蒙我。」
她在這個時候提了趙清商,李隨豫心頭一緊,隨即將她從懷裡扯了出來,問道:「說起這個,既然你不是去追他,今日出門又是為了什麼?忘了我同你說的話了么,你的傷是真的耽誤不起,你自己是個大夫,也該知道。還背著我讓周楓帶你去了辛通當鋪,這又是為什麼?」
李隨豫一說辛通當鋪,千尋心裡立刻「咯噔」一聲。
「我……」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卻是沒找到合適的說辭,她本想胡扯一通糊弄過去,可想到早上才因胡扯的事被李隨豫咬了,再要是胡扯豈不是又要讓他欺負?越是如此想,她便越不知該如何解釋。
李隨豫見她擰了眉毛,一張臉都快皺了起來,嘆了口氣,將手伸進懷裡,摸出個物件塞到她手中,冷冷說道:「是為了這個東西吧。」
千尋摸著手裡那個物件,觸手溫潤,刻著深深淺淺的紋路,正是那枚白澤紋的羊脂玉佩!她脫口而出說道:「啊,原來在你這裡!難怪那夥計跟我說不見了!」
說罷,她才想起李隨豫怕是一早就知道她當了玉佩,想想自己要是李隨豫,只怕早被氣死了。她連忙賠笑,伸手圈上了李隨豫的脖子抱著,軟軟地說道:「隨豫,別生氣,是我錯了,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敢了。」
李隨豫被她抱著,也是沒轍,心裡軟得像是化成了水,可要是不讓她長長記性,難保將來是不是還會犯傻。他索性圈著她的腰,道:「阿尋,這玉佩你當了多少銀兩?」
千尋委屈地說道:「嗚嗚,才一百兩。辛通當鋪的那個掌柜簡直黑心,一塊上好的羊脂玉,雕刻還如此精細,怎麼會只值一百兩。那時我便想,到底是逃命要緊,以後等我發達了,不僅要將玉佩贖回來,還要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往那掌柜的頭上套一麻袋,胖揍一頓!」
李隨豫聽罷,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他伸手往她屁股上一拍,道:「這玉佩你若是拿去寶瑞軒銀號,一次便能支取兩千兩銀子,還無需抵押。就算是拿去回春堂,哪裡的藥材也能隨你使用。」
「什麼?!」千尋一驚,鬆開了他的脖子坐直身體,道:「這種好事,你怎麼不早說?為了這一百兩,我遭了這麼些罪,到底為什麼!」
李隨豫看著她一臉懊惱,伸手颳了刮她的鼻子,道:「我看你這蒙古大夫一路招搖撞騙,也沒缺過銀子,哪裡想得到你會打這玉佩的主意。」
千尋氣急,直接向他嘴上一口咬了上去,卻被他就勢按住了后脖頸,兩人額頭相抵,鼻尖擦著鼻尖,氣氛正好。
千尋突然伸手一拍腦袋,「哎呀」一聲,隨即伸手將李隨豫推開了一些,面色鄭重地說道:「我好像忘了最要緊的事。我出來是要給阿凌寄信的,聽說韓將軍府上又出了變故,這次我從敬亭山莊出來,便是要往荊州去的。隨豫,我們去驛站,我得想法子將阿凌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