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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計策

  躲在石壁后的俞琳琅聽風紹晏走遠了,才大大喘了口氣,轉頭向陸鳴玉問道:「他是不是發現我們了?」


  陸鳴玉攤手說道:「你是來給他送茶點的,怕什麼?」


  「對對對,我是來送茶點的。」俞琳琅連連點頭,「剛才那是什麼人?我聽他提起大師兄了。」


  陸鳴玉嘆了口氣,答道:「那是桐山派的掌門肖重吟,這你都不知道?南天門,北桐山,劍法雙絕。論起當世劍法大家,除了我們掌門和三位長老外,就數桐山派能與我們分庭抗禮。師姐,戚長老的授業課,你都打瞌睡了吧?」


  俞琳琅聽了,屈指敲在陸鳴玉額頭上,瞪眼怒道:「誰說我瞌睡了!戚師叔的大嗓門裡,誰能睡得著!」說著,她一把奪了食盒,走出石壁,向石階上走去,卻是往清心閣的方向去了。


  陸鳴玉揉著額頭跟上,見她像是真的生氣了,只好苦著臉想著怎麼哄她。才走出幾步,就聽山下傳來馬蹄聲和人聲,他回頭看去,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急忙拉住了俞琳琅,說道:「你看,誰來了?」


  俞琳琅被他一扯,險些栽倒,正要作色,回頭見到了山口前的人,面色漸漸緩了下來。


  山口處,沈季昀跳下馬來,轉身看著後面一人下馬。那人穿著竹青色的長衫,發上簪髻,面目清淡。他下馬的時候身形有些不穩,沈季昀立即伸手去扶他。


  俞琳琅扯了嘴角,冷冷笑道:「我當是誰來了,原來是姚家的那個悶葫蘆。」


  ……


  蕭寧淵見到姚恆的時候,還是暗暗吃了一驚。他聽沈季昀說過,姚恆回了縉川養病,卻不曾料到姚恆病得這般重。三人坐在搖光亭中,山風微涼,姚恆每隔一會兒便要咳上幾聲,身上還披著件斗篷,可就算他穿了再多的衣服,仍能顯出他極度消瘦軀幹。他每咳一次,蒼白的面上便會泛起些病態的紅暈,臉頰微微凹陷,顴骨顯得突兀起來。


  姚恆去京中求學,也不過是年初的事,因長期習武,他體魄還算強健。一年不到的時間裡,竟能使一個人變得如此狼狽。


  蕭寧淵喚了守衛弟子送來些熱茶和屏風,這才問道:「怎麼病成這樣了?」


  姚恆喝了口熱茶,喉嚨一癢,又咳了起來,一口水嗆住,整張臉都憋得通紅,沈季昀連忙拍著他的背脊替他順氣。好容易止了咳,他低眉斂目地捧了茶盞暖手,說道:「有勞大師兄相詢,上個月感染了風寒,拖了些時日。」


  「怎麼說也是個習武之人,況且聽說你年前回縉川行了弱冠禮。」蕭寧淵微微一頓,還是說道:「也該仔細照顧自己的身體,對你母親來說是盡孝了。」


  姚恆低著頭,枯瘦的十指籠著茶盞,骨節分明。茶水端來時還是滾燙的,他卻緊緊攥著杯沿,像是身處寒冬一般渴望著熱源。沈季昀看著有些不忍,正要開口,卻聽姚恆淡淡道:「大師兄教誨,恆謹記在心。」


  一時三人無語,風過石林,搖光亭中的屏風晃動了兩下,從雲夢崖下傳來兩聲山椒雀的啾鳴。


  沈季昀暗嘆一聲,說道:「大師兄,多虧了姚師兄幫忙,袁景異袁師兄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蕭寧淵看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沈季昀道:「我按照卷宗閣的記錄,到了縉川去找袁師兄的家,可那間農舍已經易主,幾番查探才知,姓袁的農戶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消籍了。多虧了姚師兄,我們才能在縣司借閱戶籍冊。原來戶主犯了偷竊罪,被□□半年,沒想到在獄中病死。那家的婦人跟著就瘋了,被人發現吊死在家中。官府查驗是自盡,又無親戚前來收屍,耽擱久了,便道是袁家無人了,所以消了籍。」


  「袁師弟從未提起過這件事,五年前也未曾回去奔喪。」蕭寧淵道。


  沈季昀微微點頭,道:「是,袁師兄的卷宗上確實沒有這樣的記載。我覺得奇怪,便和姚師兄找了鄉鄰詢問,得知袁家人丁單薄,袁家戶主沒有兄弟,老年得子,非常喜愛。這家的兒子十多歲的時候得過一場大病,差點死了,恰巧遇到位遊歷道士,燒了道符說是去了邪祟,把人從閻王那兒搶回來了,還賜名景異。」


  「有意思的是,袁家的兒子被救活了,袁家卻不如先前那般和睦。鄉里人都說,每隔幾天就能聽到袁家夫婦的爭吵聲,袁家的婦人更是性情變得乖張起來,索性就被關在了房中,很少出來。才過了一年多,袁家窮困潦倒,袁景異被送到了天門山學藝。最初兩年,鄉里人還見過袁景異回來,之後就再無音訊。袁家夫婦變賣了不少家當,最後連房契和田契都抵了出去,可以說,五年前袁家已經一貧如洗。有鄉里問起他們的兒子,那家的婦人便會瘋瘋癲癲地摔東西,說兒子早就死了。」


  沈季昀說完,看著蕭寧淵。姚恆依舊低眉斂眉,十指攏在溫熱的茶盞上,指甲上泛著青紫色。


  蕭寧淵沉吟片刻,說道:「此事太過蹊蹺。袁師弟每年確實有半個月的時間不在山上,說是會老家省親,去年也回去了的。沈師弟,你確定縉川沒有另一戶袁家了嗎?」


  沈季昀看了看姚恆,答道:「我也懷疑過,會不會是碰巧弄錯了,磨著姚師兄和我一起去了縉川府尹那兒。也多虧了姚家的面子,找到了幾個老文書,花了兩天的時間將卷宗都翻了。姓袁的農戶在縉川總共就三家,另外兩家確實沒有袁景異這樣一個人,連年紀相仿的男丁也沒有。」


  蕭寧淵面色凝重起來,問道:「給你的錦袋用上了沒?」


  沈季昀從桌上端了杯茶,喝了一大口,說道:「這事便讓姚師兄說罷,布匹的事情我也不太懂。」他放了茶盞,從懷中拿出那隻被疊好的雲雷雀紋錦袋,放在石桌上。


  姚恆緩緩抬頭,見蕭寧淵正看著他,這才將十指離了已有些涼的茶盞,伸手拈起了那隻錦袋展開,又從帶來的包袱中提出一件洗得發白的鴉青色錦袍來,鋪展在石桌上。他等著蕭寧淵將兩件東西細細比對后,才指著外袍說道:「這是縉川氏族子弟通用的官織錦布,每個被記入族譜的男丁每年都能得到一匹這樣的錦布。」他又指向錦袋,「這隻錦袋用的布料雖和這件外袍一致,可上面的雲雷雀紋卻是不一樣的。」


  蕭寧淵順著他指尖劃過的地方看去,只見錦袋上的長尾雀正昂首展翅,爪上四指微曲,尾翼分三股散開。他轉頭再看那件錦袍上的雀紋,同樣是昂首展翅的模樣,爪上四指的動作卻剛勁許多,爪間回勾,尾翼並作兩股,與錦袋上的確實不同。他問道:「這錦袋不是縉川官織的紋樣?」


  姚恆搖了搖頭,說道:「這錦袋也是縉川官織的紋樣,只不過是承德年間的舊物,如今是熙元十九年,從熙元三年起,官織的雲雷雀紋就被改成了這件錦袍上的樣式。」他微微一頓,見蕭寧淵仍有些不解,又道:「官織的雲雷雀紋錦確實珍貴,但若是改了紋樣,官織局便會將先前的銷毀。已經分發出去製成衣衫的,也不會有人再穿。況且,世族子弟得了官織后,多半是製成出客用的禮袍,少數不顧體統的,也有製成別的衣衫,卻不會有人將這樣好的錦布製成錦袋。若是用了多出來的余料,那也是拼拼湊湊的,不會像這隻錦袋一般,用了完整的一塊布。」


  蕭寧淵抬頭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姚恆接道:「單說這隻錦袋,應該是用衣服改出來的。原本的衣服不穿了,便改成了錦袋。但這隻錦袋只能偷偷藏起來,不能拿來示人,否則便是不敬禮法,要受宗族家法處置的。」


  蕭寧淵瞭然,「錦袋是用了十六年前氏族子弟衣袍改的,至少說明袁師弟和氏族中人有關聯,他冒用了袁家農戶獨子的身份來天門山學藝。」不僅如此,袁景異處心積慮進入天門派,熬了多年成為了守衛弟子,目的又是什麼?當晚進入石室盜劍的是他,為什麼還是死了?若是他背後的那人得了劍,便將他滅口,那也說不通。那人在天門派深埋多年的棋子,為何要為了一把龍淵劍就棄了,何況袁景異來到天門派時,龍淵劍還在韓雲起手上,那人不可能未卜先知。再深想一步,那人為何非得到龍淵劍不可,為何又偏偏是龍淵劍?蕭寧淵又轉向沈季昀,問道:「另一件東西可有眉目?」


  沈季昀連連搖頭,答道:「那張拓印可就麻煩了,姚師兄可廢了不少力,查了官府的典籍和氏族的藏書閣。這枚令牌根本不是官府的東西。」說著,他從懷中將那張紙拿了出來,遞給蕭寧淵。「祭劍大會在即,我和姚師兄算著時間趕回來,也沒有再查下去。既然不是官府的東西,也許是江湖上來的。」


  蕭寧淵並不伸手去接,面上淡淡一笑,說道:「你不必急著還給我,既然說是江湖上的東西,沈莊主那兒想必也有典籍可以查閱。」


  沈季昀聽了,立刻垮了臉,說道:「我可看得眼都花了,再也不想去比對什麼紋樣了。」見蕭寧淵端了茶盞喝水,並不理他,只好悻悻地將紙收了回來,放回懷中,嘟囔道:「雲夢崖出了什麼事,你也不告訴我,就知道差遣師弟我跑腿。」


  蕭寧淵不語,放了茶盞。沈季昀又道:「嘿,你不說,以為我就猜不到?」他忽然壓低了聲音,湊到蕭寧淵面前道:「大韓給你的那把劍丟了吧?」


  蕭寧淵嘆了口氣,說道:「你和姚師弟一路趕回來,你不累,他可撐不住。你還是帶他回房間去休息吧,我讓人下山去回春堂請個大夫來。」


  沈季昀坐在石凳上一動不動,兩手抱在胸前,說道:「師弟我這兩天卷宗看多了,眼神不太好,現在看路都是花的。」


  姚恆並不言語,慢慢將桌上的鴉青色衣袍仔細疊好,收進包袱中。


  蕭寧淵有些無奈,看著兩人。沈季昀又道:「師父閉關,俞師叔掌事,還有兩天就是祭劍大會,你卻窩在雲夢崖,多半是俞師叔把找劍的事情丟給你了吧?」他搖了搖頭,「嘖嘖,我可聽說,你請了大韓來祭劍大會的。到時候他知道自己老爹的遺物被你弄丟了,唉,我可不來給你們勸架。」


  想到韓洵武要來,龍淵劍的下落又遲遲沒有音訊,所有的線索加在一起,反讓疑團變得愈發複雜起來。蕭寧淵又嘆了口氣,說道:「這事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要來替我這個大師兄頂缸嗎?」


  沈季昀見他鬆口,騰身站了起來,雙臂撐在石桌上,面上止不住笑了起來,雙目中神采奕奕。「我既然能猜到你丟了什麼,自然能想到怎麼辦!」他看了一眼姚恆,又道:「既然大韓讓你將龍淵劍帶回天門山,你就在祭劍大會上將龍淵劍請入劍祠,讓大家都知道,龍淵劍在天門山。」


  蕭寧淵定定地看著他道:「原本就是要在祭劍大會上請出龍淵劍的,如今你打算請什麼?」


  沈季昀一笑,道:「還是請龍淵劍。只要大韓說,那是龍淵劍,誰會不信?」


  蕭寧淵不語,等著他說下去,卻聽姚恆道:「若是韓大公子也說那是龍淵劍,盜劍的賊人必然心中生疑,以為自己偷了假劍。就算不是全信,至少也會伺機回來看一看,哪把才是真劍。沈師弟果然聰慧。」


  沈季昀含笑看著蕭寧淵,卻見他不動聲色地看了自己許久,不由慢慢擰了眉,問道:「這個計策不好嗎?」


  蕭寧淵淡淡道:「帶你的姚師兄回清心閣好好休息,師父就要出關了。」沈季昀聽了,一時眉毛耷拉了下來,扶了姚恆起來,頭也不回地走出搖光亭,告辭的話也沒說。蕭寧淵見他氣鼓鼓背影,終是笑了出來,說道:「這個計策確實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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