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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飛車

  「什麼有意思?」


  李隨豫聞聲回頭,就見千尋緩緩從林中踱出,就像他方才出來時那樣,讓他心中生起了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錯覺。


  千尋一直走至邈邈和李隨豫中間的位置,站在溪水邊深深吸了口氣,身上的衣袋被風一吹,瞬時飄動起來。她就勢伸了個懶腰,嘆道:「快哉!方才吃飽了怎麼就沒想到來此消食。」眼角掃到了邈邈的背影,只覺她身上有些發抖,不由走了過去,脫了件外袍隨手披到她身上,見她躲避般地低下頭,奇道:「咦,怎麼哭了?」


  邈邈自是無法答話,肩上的外袍被風吹起,她不由伸手去拉,看在千尋眼裡,倒真像是畏寒。千尋笑道:「晚上什麼都沒吃,能不怕冷么?先回去吃些東西吧,我給你擱在車裡了。想洗漱的話,一會兒給你燒些熱水。」


  邈邈踟躕了片刻,乖巧地點了點頭,向千尋微微一躬身,也不看她,默默地向林中走去。千尋看著她走遠,剛要回頭,就被人從背後披上了一件外袍,黛色銀紋前襟在風中飄動,她不由也伸手抓了抓。一轉身,就見李隨豫站在身後,眉間微微皺起,說道:「夜裡風涼,給美人送衣也該我來,你今日臉色這般差,自己怎麼也不多注意些?」


  千尋有些愕然,不解地看著他。卻見他無奈地搖了搖頭,片刻后恢復了些笑意,道:「其實一早就想問的,上次在燕子塢一別,就見你氣息虛虧。前日在回春堂遇到,無意間碰到你的手指,便覺得你指尖冰涼。」說著,他又看了看千尋,「知道你懂醫術,才沒勸你找人看看,你……」


  「李兄可莫要小瞧我了。」千尋見他忽變得如此婆媽,有些好笑。「你想說醫不自醫,可大夫也會有個頭疼腦熱的。我這不已經在用藥了嗎?」見李隨豫面上笑得淡淡,她微微一聳肩,說道:「多謝你的外袍。既然蕭公子跟你說了移車歇息的事情,那我晚些時候再還你好了。」


  說著,她已沿著溪水向上流走去,未走出多遠,就聽李隨豫在身後緩緩說道:「夜間溪水涼,你若是想找地方洗澡,不如我讓人給你燒些熱水?」


  千尋聞聲回頭,無語地看了他一會兒,忽向他走近幾步,腳尖向溪中一點,向前踢起,帶著一串水珠飛向李隨豫。李隨豫未料她如此動作,急忙後退了兩步,卻還是被水珠落在了臉上。


  他又好笑又好氣地抬袖擦了擦臉,看了看被打濕的前襟,說道:「你要找人試水直說不就好了,現在我外衣給了你,裡衣卻被你弄濕了。不然你也脫一件來借我擋一擋風?」


  卻見千尋已轉身向上流走去,一手向後揮了揮,說道:「溪水如此涼爽,月色又沁人心脾,燒了熱水關起來洗澡,就太辜負這良辰美景了。」


  ……


  入夜,因邈邈對俞琳琅搬來車中同寢並無異議,千尋將阿凌留在了邈邈車中,自己搬到了李隨豫的車上。阿凌為此苦了臉不說話,被千尋哄了兩句,還是悶悶地應了。


  上車時,李隨豫正在靠在車中看書,見千尋進來,也不起身,只笑著一點頭,道:「沒想到你會答應。」


  他雖這麼說,可車廂中已鋪好了兩床被褥,正好排在車廂的兩邊。千尋的床褥邊還放著白日里靠過的兩個軟枕。她很是滿意的一點頭,說道:「我琢磨著你這裡更舒適些,搬來此處倒也不吃虧。」


  她進來的時候,身上帶著清爽的氣味。李隨豫暗嘆她還是洗了冷水澡,正想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見她已和衣躺下,側身轉向了車壁,很快就沒了動靜。一件黛色銀紋的長袍被折好放在小几上,上面似乎還沾著幾顆細草。他默然起身,取過一塊薄毯,輕輕覆在她身上。轉身回到榻上,熄燈就寢。


  淡淡的火光從窗帘外隱隱地映入車廂,幾名武人和車夫圍在火堆邊安歇。


  千尋夜裡淺眠,但睡得還算安穩,鼻息間雪松的香味若隱若現。進入下半夜后,她緩緩睜開眼睛,對著面前的車壁看了許久,兩耳卻仔細地聽著遠處的松濤。片刻后,她坐起身,微微掀開車簾,看了看圍在火堆邊的值夜的武夫,卻一眼見到了依在樹邊閉眼休息的蕭寧淵。他呼吸均勻綿長,應是睡熟了。四名武夫散開在火堆不遠處,有兩人還醒著,一人向著火堆中添了些樹枝,發出了嗶啵的聲響。


  放下車簾,千尋靠在車壁上坐了會兒。遠處的風聲騷動著山林間的枝葉,颯颯之聲從四周傳來。不久后,千尋忽起身到了李隨豫的身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道:「李兄,只怕是有人來了。」


  李隨豫睜開眼來,一息之間,目光便清明起來。千尋見他醒來,便要轉身下車,卻被他拉住了袖子。千尋回頭,卻見他靠在車窗邊,不知在對誰說話。「阿爻,去告訴周楓。」


  說著,他轉過頭來,向千尋說道:「看來要提前趕路了。」


  千尋細思之下,仍覺不妥。「我還是需將阿凌叫起。」她掀開車簾出去,向阿凌的車走去。未等她靠近,一聲急促的破風聲想起,呼嘯著就到了身前。千尋輕輕一避,就見一支燃火的箭矢釘在地上。她未料到這些人來得如此快,須臾間便動手起來,腳下疾行幾步跳上馬車,掀開帘子就要去拍阿凌。哪知迎面刺來一劍,劍鋒貼著她的臉劃過,寒意滲入皮膚。


  她急忙一把抓住持劍之人的手腕,低喝道:「是我,外間有人來襲。」說著,她放開了俞琳琅,一個錯身到了阿凌身前,搖了搖他,又回頭去搖邈邈。


  邈邈已然醒來,有些愕然地看著千尋。阿凌卻怎麼也叫不醒,被千尋晃了幾下,只喃喃說道:「吃不下了……」


  千尋無奈,用力拍了拍他的臉,卻聽外間已想起了兵刃交接之聲,幾支箭矢射中了車廂,發出了幾聲鈍響,巨大的力道震得車裡微微一晃。俞琳琅已衝出車外,不知在何處與人交起手來,發出幾聲嬌叱,還夾雜著蕭寧淵的聲音。


  不遠處傳來幾聲馬嘶,車廂立刻晃動起來。一人跳上了車前的踏板,馬鞭一抽,車子就跑了起來。千尋打簾看去,見車夫正全力趕著馬,向著山道跑去。他抽了間歇回頭說道:「蘇公子莫慌,且在車中坐穩了。」


  千尋應了一聲,抬眼見李隨豫的車在前方掉了個頭,繞到了後面跟著。釘入車廂的幾支箭矢上還燃著火苗,在昏暗的山道上尤為顯眼。


  千尋探出身去,伸手拔出了兩支,卻聽後方又傳來尖銳的破風聲,幾支帶了火苗的箭矢正飛快地射來。她急忙側身避開,不料車身一晃,車輪滾過一塊山岩,這個車廂向上彈起。千尋站立不穩,抓著車壁的手中忽然鬆開,整個人向外飛去。懸空之時,她腰上用力一扭,兩腿迴旋勾住了一處車壁,支在一點上用力,整個人順勢向車后甩去。她反掌一推,一手已抓上了車壁,錯身一翻從車窗躥回了車廂,將剛剛醒來的阿凌驚了一跳,喊道:「阿尋,你怎麼從窗子跳進來了!」


  千尋在車中榻上坐穩,理了理衣襟,道:「夜間坐一坐飛車,也算是人生少有的經歷了。」


  車夫許是得了命令,馬車在山道上駛得飛快。虧的是老手,車身雖晃得厲害,在山道上卻也是走得如行雲流水一般。沒多久,後方的打鬥聲和呼喝聲完全聽不見了。千尋拉開了窗帘向外看去,周遭的地形變得極為陌生,兩邊的林木變得密集起來,越發不像是車道了。她探頭向後看去,竟是一片漆黑,李隨豫的車已不見,整片林木中只剩下了他們這一輛馬車。


  察覺到不對,千尋打起門帘,正要問車夫,卻見劍光一閃,一黑影持劍橫掃,向著千尋面上襲來。千尋側身錯步,出指點向黑影胸前,眼角一掃,見車夫仍坐在一旁,兩隻手臂卻軟軟垂下,放開了馬韁,細微的血腥氣從他身上傳來。那黑影抽劍疾刺,招招凌厲,直指千尋眉心、咽喉、心口等要害,皆是致命的殺招。


  千尋心中一凜,已發現車夫沒了氣息,她卻完全沒有察覺有人貼上車殺了車夫。車前空間本就不大,兩人一來一往,交手間已過了十招。黑影劍法極快,千尋卻無處躲避,退了幾步后,幾乎進了車廂,心中卻暗道不妙。下一招,那人一劍自下而上斜刺,指向千尋前胸,來勢極快。千尋心中忌憚,不願再退,閃身躲過,腳下向前踏出了半步,想去奪那人手中的劍。不料那人忽然出掌,以極快的速度擊中的千尋的左肩。


  千尋閃避不及,整個人被擊退進了車廂,重重摔在了車壁上,滾落在地。肩上和背上都火辣辣的疼,左肩更是透出些涼意,胸口因重擊氣血翻騰,腦中嗡嗡作響。她急忙起身,卻見阿凌竟在車廂門口與那人對起招來。他手上的招式也快,用的是套掌法,那黑影進了車廂,手中的長劍反而施展不開來,倒讓阿凌擋住了幾招,但他右臂上還是被劃了一道口子。邈邈方才還驚恐萬分地瑟縮在角落中,此時忽然爬來伸手要扶千尋。


  「無事。」千尋已自行起身,將邈邈往身後的角落推了推。她袖中的手微動,凝神看著阿凌與那人過招,忽大喝一聲:「退開!」揮袖而起,灑出了一些晶亮的粉末,另一首掩住口鼻,腳下輕移,身形已如鬼魅般閃至門邊,一把提起踉蹌後退的阿凌,足下輕點,轉瞬間已回到了車廂最裡面。趁那黑影閃避粉末之際,她已塞了兩枚藥丸在阿凌和邈邈口中。回身時,一枚銀針已從袖中射出,正中那低咳著向外避去的黑衣人,下一瞬已欺身上前,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前襟,一把將他拎回了車裡,重重摔在了車廂地上。


  那人在地上痛苦地扭動了幾下,喉間發出了嚯嚯的聲響。千尋不再理會,掀起車簾去抓馬韁,向後一勒喊道:「吁——」


  馬卻似瘋了一般,被勒之下,疾嘶一聲,蹄下卻跑得更快,車輪壓過地上的碎石,從地下彈起,千尋站立不穩,差些被抖了出去。她立刻飛身,跳上馬背,一手拉著馬韁,一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只覺手中觸感黏膩,抬手一看,竟滿手鮮紅。一驚之下細看,只見馬脖子上爬了幾隻極小的蠍子,色彩斑斕,牢牢地掛在皮肉上,身上半透明的甲殼裡隱隱透著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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