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將軍的決定
在宮中混跡多年，那太監自然知道他所求為何，拍拍他的手用尖細的嗓門輕聲道：“楊總兵放心，西北苦寒，皇上自然知道你在這兒的辛苦，待灑家回宮，定會在皇上麵前提及你在西北的功勳，升遷便指日可待了。”
楊青峰頓時笑出滿臉的褶子，一疊連聲道：“那就辛苦公公了，辛苦公公了，若將來有幸在京城相見，本官定不忘提攜之恩。”
話音落時，軟轎落地，那公公立時一本正經地收回手，斂去麵上笑色，一邊下轎一邊將那些快兜不住的的銀票往袖中塞了塞。
這麽浩浩蕩蕩一批人馬鬧出的動靜自然大，早已有將士在他們落地前跑進營中傳話了。
“什麽？宮裏來的人已經到了營外？”
聽到侍衛的話，坐在帥位上的沈光濟尚有些不可置信，將目光猶豫地轉向一旁的赫連欽。
算著日子，離匈奴單於傳書進京，已經過去近一個月了，皇上這時派人傳旨，莫不是……
雖然不想接受這事實，但眼前的情景卻由不得他不信。
赫連欽麵沉如水，右手緊緊握著腰間的劍柄。雖然早已從肖常修的書信中得知和親之事已成定局，可此刻他還是深覺憤怒和恥辱。
堂堂大宣，竟要以和親之名換取片刻安定，實在可笑！
還有宣景帝，棄忠臣於不顧，是為不仁，賜婚他與秦珂後又要他委身匈奴當駙馬，是為不義。如此不仁不義的君主，如何配得他赫連家的赤膽忠魂誓死相報？！
在他氣憤的同時，一旁沈光濟也心思百轉，麵露同情地看著他。
俗話說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眼前隻是聯姻而已，赫連將軍就算再不願，也勢必要答應啊！
京中派人傳旨的消息不翼而飛，赫連欽尚未出帳，周子明和趙大強便帶著一幹副將趕了過來，個個眼睛發紅情緒激動。
“將軍！外麵的太監真的是傳旨的麽？”
“將軍，難道皇上真要你同莫雅公主和親？”
“簡直欺人太甚！男子漢大丈夫，豈能靠討好女人來平息戰火？將軍，我等願追隨你戰死沙場，絕不願你受此折辱！”
聽到副將們義憤填膺的話，赫連欽臉色緊繃地沉默了片刻。他唇角緊抿著，淩厲的麵容露出蕭然殺氣，一貫平靜的眼中也溢滿失望之色，雙拳緊握，似乎在做最後的掙紮。
“赫連將軍，請三思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為了遼城的百姓和天下蒼生，你也要慎重啊！況且不過是同匈奴公主聯姻，待到邊境和平之後，你想對她置之不理也無人敢管，何必為此動怒？”
沈光濟雖能理解赫連欽的心情，卻沒想到他竟會因此生出反意。
“這次聯姻確實辱沒了你和國公府的忠烈之名，那匈奴公主也太過彪悍，難以與你相配，但你也不至於製服不了她啊，何必為此生出不該有的念……”
他苦口婆心的話尚未說完，赫連欽便已下定決心抬手阻止他。
“沈將軍不必再勸了，這道聖旨本將軍不會接，若不想受牽連的話，還是盡快帶著你的人馬離開此地吧，遲了隻怕就來不及了。”
沈光濟聽得一驚，方才看到赫連欽的表情他隻是猜測，沒想他為了秦珂竟真的棄大宣而不顧了。
“赫連將軍不可！一旦你抗旨，可曾想過赫連家的百年清譽？可曾想過遠在京城的親人？皇上的為人想必你也清楚，若無絕對把握，定不會下此旨意，難道你真的想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害了他們麽？”
聽到這話，赫連欽才露出一抹猶豫之色。
確實，宣景帝向來是個狡詐之人，要不然當年也不能順利奪得帝位，現在他想逼自己就範，肯定不會打沒準備的仗。
但那又如何！宣景帝有奸臣出謀劃策，他亦有益友隨機應變。相信以肖常修的能力，定能護得國公府和秦家一時周全。
待到乾坤倒轉，江山易主，那時……
時間仿佛靜止，先前還群情激昂的眾將士聽到沈光濟說的話後，也頓時呆住，麵麵相覷不敢多言。
就在眾人陷入沉默之時，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突然從外麵傳來。那聲音雖輕，卻仿佛每一步踩在人心坎上，尤其是在每個人都心弦緊繃的情況下，似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赫連欽循聲抬頭，便見秦珂慢慢掀帳而入，一身素衣淡雅，麵容也靜淡從容，仿佛不知營外來了何人。
赫連欽繃得如弓弦一般的神經便瞬間鬆了些，但他還是不敢徹鬆懈。
她來了，就表明她也知道了，那她會生氣麽？會覺得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大，才會讓兩人陷入今日這般境地麽？
在他這般想著時，秦珂已經走到近前，目光輕輕地朝他臉上看了看，道：“將軍為何還在此處？聽說宮中傳旨的公公已經來了，為何還不出帳相迎？”
赫連欽疑惑地看著她：“阿珂……”
他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如何說出口。他所下的決定應由他一人負責，切不可讓阿珂來與他共同承受。那後果不是一個弱女子能背負起的。
“將軍還是別說了，先出去聽旨吧。”
她邊說邊伸手把赫連欽的手牽了起來，才觸到男人的指尖，便感覺到明顯的抗拒。赫連欽的精神繃著，人也繃著，整個人就像一支蓄勢待發的箭，若沒人阻止，便要不顧一切的疾飛而出，做出些傷人傷己的事情來。
秦珂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那令折不彎的性子。
若赫連欽是一把會傷人的劍，她寧將自己化作一把劍鞘，用溫柔和堅韌去包裹住他，平息他心頭的怒火，拂平他身上的創傷，將俗世的汙名和有心人的摸黑都抵擋在外，護他一世清白，萬古流芳。
“將軍？你不願同我一起去麽？”
她邊說邊抬眸看向他，目光柔柔的，聲音亦柔柔的，盈盈的雙眸就像兩隻篩子，過濾掉了人世間所有的紛擾和不快，隻將帶著暖意的柔和光澤呈現在他麵前，讓他瞬間卸去了防備。
“可是阿珂……”
他欲言又止地看著她，神色焦慮而熱切，漆黑的雙眼中閃過太過複雜的東西，寧他苦悶掙紮的心情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