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將軍的過往

  秦珂邊說邊截住他的動作,動作輕柔將紗布從他胳膊上解開,重新包了一遍。


  她的眉眼明麗恬淡,在燈光下清麗柔和,就像天上最美的月華,悄然靜謐,卻能不知不覺滲到人心裏去。


  赫連欽征征地望著著,想起兩人今日下午在園中的談話,又有些沉鬱地蹙起眉。


  若是可以,他一輩子都不想再提起那件事的。但秦珂為了給他解毒,已經耗費了不少功夫,他實在不能再袖手旁觀。出於私心,他就想自己能活得再長些,與秦珂長久地廝守下去。


  可是像他這樣的人,真的能得到救贖麽?那些無辜的生命,那些赤誠的鮮血,本應該敬獻給大宣,拋灑在沙場上的。可因為他的疏忽與大意,一夜之間,全都灰飛煙滅。


  浩浩黃沙,累累白骨,成了他一生的夢魘。


  秦珂卻不知他在想什麽,細心地替他將傷口包紮好,又倒了一杯熱茶遞給他:“好了,你先喝盞茶吧,這茶是我讓朱紅用藥材泡製的,對你的身體有益,平日無事當茶飲即可。”


  赫連欽回過神,將她倒的茶端起來抿了一口,猶豫著該從何處講起。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但對他來說就如發生在昨日一般,每個細節都曆曆在目,每個片段都清晰可見,不需要去回想,因為從來不曾被他遺忘。


  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秦珂不由道:“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赫連欽搖搖頭,將茶杯放下,眼神清明地望著她道:“你方才不是說,要我把身上這毒的來曆告訴你麽?”


  秦珂點點頭,知他在猶豫此事便蹙眉道:“你我都不知你身中之毒為何物,我查遍所有的醫書也沒有記載,若是能從中毒的地方查起的話,或許找到的可能性更大,也能替你早日解毒。”


  聽到她的話,赫連欽笑了笑,拉起她的一隻手道:“阿珂,你知道麽?認識你之前我有時候也會想,其實這毒不解也挺好。”


  秦珂瞬間皺起眉:“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毒發之時那般痛苦,這人怎可以說不解呢?而且若再不解的話,這毒必定會危及到他的性命,屆時就太晚了。


  “你別急,先聽我說。”


  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微涼的指尖握在掌心,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著。


  “我十三歲的時候便上了戰場,那時候爭強好勝,打過兩次勝仗之後便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向父親討要一支精騎,想要去沙漠深處追剿逃竄的蠻夷人。”


  秦珂點點頭:“這些事我在西南聽何伯講過,他說西南那些被土匪和蠻夷占領的城池都是你帶人搶回來的。”


  “不錯,亦城一帶的城池,確實是我帶人一點點收複回來的,那時西南的環境比現在還要惡劣幾十倍,我們白天打仗,晚上露營,還要防備沙漠上的狼群偷襲,每天都過得特別辛苦。”


  雖然隻是短短幾句話,但是秦珂完全可以想見當時的情景。年少的小將軍還沒長大,在貧瘠的戈壁灘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但是以赫連欽的聰慧,也定不會一直處於被動,狼群和敵人,遲早會被他殲滅的。


  “我帶著五千人馬利用地形和計謀在亦城一帶圍追堵截,先是將外敵和土匪全都趕走,又幫鄉親們播種糧食修建房屋,既改善了他們的生活也讓他們不再擔心家園再被人搶走。”


  秦珂笑著點點頭。


  “我將亦城徹底收複的時候,鄉親們都特別高興,他們高喊著我的名字,匍匐在地上感恩,我實在很激動,每每想起當時的情景,就感覺渾身熱血沸騰。”


  年少英勇,血氣方剛,建功立業後激動高興那都是理所當然的。


  赫連欽一邊說一邊揚起嘴角笑看著她:“父親得知此事,在軍中給我辦了慶功宴。他在西南多年,知道與土匪和蠻夷人周旋有多費勁,若不是我頻頻用計,絕不可能在兩年多的時間內收複亦城。”


  秦珂點點頭,同時回想起赫連欽十六歲那年回京受封,她在城門口看到他的情景。


  那時他正值青春年少,眉眼溫柔,相貌秀雅,笑容肆意張揚,穿著鮮紅的披風從長街上打馬而過,整個人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印亮了京城所有閨中女兒的眼睛。


  其中也包括她。


  從那之後,她眼裏再沒裝下過別人,一心一意,隻有赫連欽!


  但這時,坐在她旁邊的赫連欽臉色卻沉了下來,因為接下來的事情,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去講。


  秦珂在往事在沉浸了一會兒,發現他臉色有異,立時忍不住伸手在他額頭探了下:“怎麽?可是夜涼身體不舒服?”


  赫連欽將她的手抓下來扣在掌中,麵上鮮見的掙紮了一番:“阿珂,若我說我不是好人,你信麽?”


  秦珂愣了下,旋即蹙眉望著他道:“這是怎麽了?方才不還好好的麽?”


  這時,她突然想起初到西南將軍府那一日,她和何伯張媽在府中秉燭夜談,何伯好像也曾提起他在西南軍中經曆過的往事。


  他說赫連欽雖是常勝將軍,但也打過敗仗。那一仗就敗在他十六歲回京受封之後,且敗得十分蹊蹺。


  這麽想著,她驚疑地朝赫連欽看了看,莫不是那一次戰敗便是赫連欽中毒的根源,要不然他怎會如此猶豫不安呢?

  這時赫連欽也低著頭,聲音變得有些低,不似方才那樣輕快飛揚,透著誌得意滿。


  “我十六歲那年回朝聽封,成了大宣朝最年輕的定國將軍,那時我母親已經病得很重,我知她半生操勞,為我和父親擔驚受怕,但是馳騁沙場乃是我的畢生夢想,也是我的責任,我不能做個懦夫。”


  秦珂默默地聽著,未發一言。孩子對母親的眷戀,她重生之後較前世感觸要深得多,若是可以的話,她也願國公夫人能長命百歲,一直陪在赫連欽身邊。


  “她去世的時候,我消沉極了,還違反軍規喝了不少酒,後來是姐姐將我罵醒的。她說西南八萬將士,難道就你一人沒了母親麽?我刹時清醒過來,第二天酒醒,便帶著人回西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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