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將軍,藥抓回來了
不多時,赫連欽也聞訊趕來。
他本在寺廟的主殿那邊看公文,卻聽有副將來報說營中出現了大批中毒的士卒,中毒原因尚未查明。
“發生了何事?”
赫連欽一邊問一邊手撫寶劍走進偏殿來,他的目光銳利,淩厲的麵孔盡顯大將威儀,蹙眉朝坐在地上的十幾個士卒看了看,卻發現秦珂竟然也在他們其中。
“稟將軍,聽少夫人說這些將士好像中毒了。”
趙副將最先得知此事,便上前向他稟報。
赫連欽剛剛提起的心立時放下來,垂眸朝秦珂看了一眼,見她正蹲在地上凝神給一位中毒的士卒把脈,認真而仔細的模樣,仿佛沒有覺察他的到來。
赫連欽這才收回目光,朝趙副將吩咐道:“去別的營地問問,看是否還有其他人中毒。”
趙副將領命而去,偏殿中便隻剩下赫連欽和秦珂以及十幾個中毒的士卒。
瓊兒站在門口朝裏望著,她是怵極了赫連欽身穿鎧甲眉眼冷厲的模樣,立在原地頭也不敢抬,隻緊張地不停用餘光去看秦珂。
秦珂將那些中毒的士卒看了一圈,回頭又拿筆在紙上寫道:他們定是晚上誤食了有毒的菌菇,我先前在外麵看到有人采過,不知是何種菌菇,可以拿來看看麽?
此時趙副將不在,其他的將領也在各個營地查看情況,赫連欽朝她寫的字瞅了一眼,就立刻揮手招來一名士卒,讓他去把今晚將士們食用的菌菇取些過來。
士卒領命而去,秦珂又回頭朝那些中毒的士卒看了看,見他們麵露痛苦之色,其中有幾人口唇都發白了,呻吟聲也越來越弱。
於是立刻走到牆角一張爛桌前,提筆蘸墨寫出一劑藥方,然後朝瓊兒比劃道:讓將軍速派人去抓藥,無論他們中的是什麽毒,先清腸胃總是不錯的。
瓊兒一看,立時把秦珂的意思轉達給了赫連欽。
赫連欽朝她看了一眼,沒有多話,迅速派人去了。
少頃,趙副將帶著周副將和一群中毒的士卒歸來,之前還空蕩蕩的偏殿內,一下便擠滿了人。
赫連欽數了數,中毒的人數約有三十多個,症狀看上去都幾乎相同。但秦珂卻並沒馬虎,待那些新來的士卒一躺下,就走到他們身邊為他們一一把脈。
抓藥的人雖已派出去,但此處離城鎮相距甚遠,士卒們毒發,又沒有現成的解藥,隻得躺在地上生生受著。
秦珂見他們滿麵痛苦之色,終是不忍,讓瓊兒去馬車上取來藥箱,打算想辦法為他們緩解些痛苦。
她先是取了些粉末狀的東西出來,化在熱水裏,給中毒的士卒分著喝下,又從藥箱裏取出幾根銀針,給那些士卒一個個紮穴止痛。
見她竟敢在此種環境下替人行針,赫連欽不禁眯眼朝她看了看。
他雖不懂醫術,但醫書卻也看過幾本,要不然平日在軍中給自己包紮傷口時也沒有那麽利索。隻見秦珂先是就著瓊兒端的燭台仔細找到穴位,接著一邊觀察患者的麵色一邊將銀針輕輕旋進去,力道輕得幾乎讓人察覺不到。
因為長途跋涉,她人比之前在京城時瘦弱許多,站在瓊兒身邊,甚至比她還要顯得嬌小。
但她的目光卻沉著,行針時不緊不慢,看著士卒們的目光也充滿關切,一見他們皺眉或是吸氣,便立刻收針,又比劃著讓瓊兒細細安撫。
赫連欽看了一會兒,心裏突然生出一股怪異的情緒。秦珂照顧這些士卒也太細心了,若是他受了傷,她也會這般伺候他麽?
過了約一個時辰後,士卒們的症狀終於減輕了些,一個個捂著肚子靜靜躺在地上,不再呻吟不止。
經這一番折騰,天上的月亮也已升至中天。秦珂累出一頭汗,腰背處又酸又痛,但將士們的毒尚未解,她也不敢大意,隻輕輕舒了口氣,靠著窗邊的凳子坐下。
瓊兒看了心疼得直皺眉,拿帕子給她擦了擦汗,又說出去端些水來給她喝。
但秦珂卻搖頭拒絕,隻借著月光觀察那些士卒的麵色。她的模樣很謹慎,一旦聽到有人呻吟,便立刻過去查看情況,或是用手帕將他們頭上的冷汗擦掉。
赫連欽眯眼看著她。
他從未想過,一個出身高門的閨閣千金,竟會對幾個普通士卒這般用心。往日他一直以為,秦珂在他麵前所有的好都是裝出來的,就像她那兩個庶妹一樣。
但今夜這般辛勞,沒有過人的毅力隻怕裝不下去的。
而且他也覺得秦珂實在沒必要裝,這個女人連合離的事都跟他提了幾遍,隻要他一紙體書下去,她便不再是國公府的少夫人。
既然她連少夫人之位都可以不在乎,又何必在乎他對她究竟是什麽看法呢?
赫連欽覺得,他以往大約是真的看錯秦珂了。
兩人就這樣在偏殿裏呆了好一會兒,秦珂似乎這才注意到赫連欽還在,連忙就著麵前的燭火在紙上寫道:將軍怎麽還在此去,不如先去歇息吧,這裏我來看著就好。
赫連欽低頭看清紙上的字,嘴角立時抽了抽,抬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撫著劍往前走兩步,停在秦珂之前落坐的位置上。
秦珂見他不應自己,隻好放棄此念頭,又覺得兩人這樣幹站著不如談些別的,於是又在紙上寫道:之前秦家的事多謝將軍出手,若是沒有你,隻怕我父親還看不清秦貞和秦芸的真麵目。
之前一直想著合離的事情,秦珂便把此事給忘了。那時若不是赫連欽出手幫她,憑她一人之力根本查不出三姨娘的事情,更不可能揪出她背後的奸夫。
還有回門那天秦貞的事。
秦貞害她多次,雖然詭計未成,卻也讓她吃了不少苦頭,這筆債盡早得要討還的。
看到她這些話,赫連欽才終於開了口,惜字如金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秦珂聞言輕笑,將紙放回牆邊的木板上,同他站在一起朝窗外看去。
夜已深,山中萬闌俱寂,明月清輝瀉地,照得林木深深。成群結隊的螢火蟲在草叢間飛舞著,一閃一閃的光輝就像墜落在人間的星星,看得人眼熱。
秦珂久不曾見過這般美景,忍不住看得有些入迷,直到一隻迷路的螢火蟲突然從窗口飛進來,誤打誤撞在她胸前,才低下頭看那小東西看了看。
一抹瑩亮的光芒在秦珂胸前閃爍著,照得她雙眸盈盈生輝,柔光瀲灩。秦珂不禁眼笑起來,用手指將那小東西拈著,舉到眼前仔細瞧了瞧。
見她這般舉動,赫連欽也抬眸朝她臉上看去,不期然對上秦珂那雙倒映著流光的眼睛,頓時整個人一怔。
大約是察覺到他的目光,秦珂也抬眼朝他看來,兩人的目光對上,赫連欽握在劍柄的手就猛然收緊,一顆向來跳得四平八穩的心,也像是被什麽東西牽住似的,漏了一拍。
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赫連欽立刻眉頭一皺,用力將頭偏開。但方才不經意間瞧見的那雙眼睛,卻像是印在他腦子裏似的,揮之不去。
見他這般模樣,一旁的秦珂不禁有些悻悻。方才赫連欽一定是嫌她幼稚吧,一把年紀了還玩螢火蟲。
於是秦珂便將手輕輕一抬,將那小東西放走了。
直到看著它飛遠,秦珂才收拾回目光坐回凳子上開始寫字:此次回西南之後,若將軍沒有改變心意,能不能盡快與我合離?
她把寫好字的紙拿起來給赫連欽看了看,不等他回答又繼續寫道:秦珂說想與將軍合離,是發自肺腑之言,並非欲擒故縱,還請將軍信我。
一看那肺腑之言四字,赫連欽立刻情緒一躁,心頭也像是被針紮了下,皺起眉正要說什麽,便聽得外麵一陣腳步聲傳來,接著有人道:“將軍,藥抓回來了。”
秦珂一聽,立刻轉過身,畢竟替將士們解毒才是目前才要緊的事。
但情急之時,她卻忘了自己麵前正立著一張凳子,被那凳子一絆,整個人朝前撲去。
即將跌倒時,秦珂忍不住腹誹自己,一把年紀真是活到狗肚子裏去了,怎的還這般毛毛躁躁呢?
但沒想到的是,一隻手卻突然從她腰間橫過來,攬著她往後一帶。
待秦珂反應過時,才發現自己正靠在赫連欽的鎧甲上。那泛著寒意的鐵甲並不溫暖,還硬得很,撞得秦珂肩膀發痛。但她不及顧及這些,隻看了赫連欽一眼,便急忙從他懷裏掙了出來。
方才一瞬間,抬頭看到赫連欽那雙倒映著燭火的幽深眼眸時,秦珂心中立刻一顫,亂成一團。
她知道,她這是對赫連欽情根未斷。這人生就一副好相貌,她前世便陷在其中無法自拔,如今重生而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爭氣了。
赫連欽在一旁自上而下覷她,臉色也好不到如兒去。
方才這女人是怎麽回事?他救了她,她卻如此著急地從他懷裏跳開,莫不是她對他竟這般厭惡,連碰都不想讓他碰著!
這麽一想,赫連欽臉上便瞬間罩了一層寒霜。
方才在殿外喊話的士卒已經衝將進來,將一大包藥材放在地上半跪著道:“報告將軍,屬下將解藥買回來了。”
赫連欽沉著臉朝他看一眼,冷聲命令道:“讓人去取水來,即刻煎藥給他們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