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空蔚藍, 悠悠的飄著白雲, 如片湖水般的安靜,濃郁的樹蔭從高牆中投影出來, 遮蓋了飛檐聳立的閣樓, 帶來了股清涼的綠意。


  拿著手裡這本名冊, 坐在明黃色的御座上,岩泉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逐個逐個的念著冊子上的人名,有些印象深刻, 有些模糊, 但最後彙集的, 是心裡一片怒火, 這麼多, 居然這麼多密謀反他。


  最後,目光在一個叫柳言庭的名字上停留,國子監司業從四品講授。


  心情彷彿被雨水打濕, 深深淺淺的煩躁,這個人是柳館館的父親, 要殺嗎, 整個人為自己的拿不定主意而懊惱。


  殺, 為什麼不殺,名冊上的人,統統都該死。


  他忍不下去了,也不想忍了, 俊美的容顏似覆蓋了層冰霜,唯有那雙眼睛,明亮的可怕。


  當蒼穹宛如帘布般換了種顏色,點點繁星亮起,照亮這漆黑一片時,錦衣衛已經舉著火把,把丞相府邸包圍了。


  「我要見皇上。」


  站在大門口跟這幫錦衣衛對峙著,王丞相消瘦的臉龐上面無表情,他目光沉穩的看著潘峻俞,語氣不急不躁。


  「皇上想見你自然會見,但現在請王丞相您屈尊去錦衣衛詔獄一趟了,這可是皇上的聖旨,要不然,落個抗旨不尊可不好。」


  「請,丞相大人。」


  腰間圍著玉腰帶,下半身是端莊繁麗百褶裙,魚尾服上層層密密的金絲錦繡,把潘指揮使身姿襯托的分外挺拔,對著昔日重權在握的丞相,說出的話,也格外有氣勢。


  王丞相知道現在是沒辦法了,這個詔獄,自己怎麼樣也要走一遭了,甩了下袖子,他告訴自己不急。


  皇帝這麼做,說明皇帝對整個局勢的掌控欲迫切起來了,心裡急,便有破綻,而且沒確鑿的證據,諒他也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昭儀不好了,您父親司業大人被下詔獄了。」


  盞盞宮燈在走廊兩側懸挂著,長長的似乎看不到盡頭,穿著宮女服飾的女子在走廊上腳步飛快的走著,額間滿是汗水,眼裡有無法掩蓋的驚慌失措,她跌跌撞撞的跑進宮殿的西廂房內,跪在門檻邊喊著。


  「你說什麼。」


  已經上床歇息的柳館館顧不得穿鞋,只披著身素色的寢衣從室內跑了出來,陣陣寒氣從腳底升起,心彷彿被凍結了般,她對著跪在門檻的宮女把話又重複了遍,只希望自己聽錯了。


  「司業大人被下詔獄了。」


  昭儀臉上的神色實在可怕,宮女小小聲的,又把話重複了遍。


  「替我更衣,我要去見皇上。」


  寢宮內被熄滅的宮燈重新亮起,貼身的宮女慌張的替柳館館穿戴起來,烏黑的發間簡單的別了金寶簪,隨意拿了件寶藍暗花卉紋的長襖穿上,下半身是流光雲霞紅緞裙,腰間別著白雲紋玉腰帶,顯得整個人很是淡雅別緻。


  柳館館趕到皇帝的重華殿時,才發現皇后已經在殿門口的石階上跪著了。


  夜露繁重,淡淡的月色下,顯得皇后的身影格外蒼白單薄,柳館館只看了眼,便覺得心酸,平時那麼飛揚跋扈的皇后,但她也顧不得了可憐別人了。


  「請公公通報聲,臣妾想見皇上。」


  按捺住心裡的害怕,柳館館客氣的對圓臉太監說道,她知道知道希望不大,但是還想著試試看。


  「皇上說今晚,誰都不見,請不要為難咱家,昭儀娘娘。」


  看著皇上的貼身太監對自己笑的客氣的,柳館館心裡往下沉了沉,這個時辰,皇后都在這裡跪著。


  「那我就在這裡跪著,皇上什麼時候見,我就什麼時候起,只麻煩公公通傳聲。」


  並不多說什麼,柳館館選了個靠後的位置便跪了下去,很冷,但比不上心裡的冷。


  詔獄,那是進去一遭,出來便是個死人的地方,她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去死,而且,她連父親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道,她怎麼可能不慌。


  嘆了口氣,圓臉太監看了眼已經跪下的柳昭儀,想著好歹也是皇上最近放在心上寵著的,通報聲也沒什麼大錯。


  不過,他估計是懸,今後有沒有柳昭儀這號人,也是說不定的。


  重華殿內,明晃晃的宮燈很亮,投下的陰影照在穿著明黃服飾男子臉上,俊美的容顏有種濃郁陰暗的冷硬感。


  提著毛筆,站在案桌前正在走神的岩泉聽到響動,抬起頭來,便看到跪在跟前的貼身太監。


  「皇上,昭儀娘娘,跪在外頭了。」


  連聽到皇后跪著的都沒什麼表情的男子,在這刻,眉心深深的皺起。


  他目光沉沉的望了眼漆黑的窗外,想著那跪在外頭的女子,心裡擔憂,但他什麼都不能做,這個位置賦予他的,只有這條路可走,他對自己說,沒有什麼是不可犧牲的。


  冷清的詔獄,在這一晚,熱鬧的讓人覺得詭異害怕,站在樹梢上的夜鶯,眨著明黃色的小眼睛,看著一批批喊冤被拉進去的人,咕咕咕的叫著,彎起的紅色小嘴似乎慶賀著什麼。


  在詔獄陰暗潮濕,緊閉的房間內,放在木桌上的孤燈照亮的不大的地方,這間專供錦衣衛休息的房內,葉令寒穿著朱紅的宦官服,身姿筆直的坐在簡陋的椅子上,他目光深沉的看著手裡的厚厚的一疊名錄。


  明天早上要處死的名單,皇上害怕夜長夢多,打算把證據確鑿,重要的先殺了再說。


  都是跟王丞相關係密切的,不是姻親就是門生,不多,連在一起湊了湊也就三千來人,沉吟了會,把名單交給身邊坐著的潘指揮使。


  「掌印看著沒問題,那我就吩咐下去了。」


  那張端正的臉孔,在陰暗的燈線下,似乎蒙著層層的寒氣,眼裡有種無法壓抑的興奮,這算是這麼長久以來,他們錦衣衛做的最大動作了。


  「去吧,做的好看些,不要給皇上添堵了。」


  低啞的聲音,彷如靜寂夜中抖落的雪花般輕忽寒冷,那身朱紅,紅的,似乎預示著滿城鮮血的不祥。


  天空剛剛露白,平日里喧囂的都成,顯得一片壓抑,已經上了名冊的人,被押著,來到了城西的菜市口處。


  那是片寬敞的廣場,由石板鋪成,不知道多少年歲了,漆黑冰涼的石板上爬滿苔蘚,犯人穿著單薄的囚衣跪在上面,膝蓋都冰冷的。


  第一個被處死的,是王丞相,他穿著白色的囚衣滿臉驚駭,似乎沒猜到皇帝的動作這麼快,又或者是別的,在這一刻,他才正真認識到皇權的可怕,不管平時自己有多大的權勢,統統土奔瓦解。


  等到王丞相的人頭落地,接下來便是那些親眷門生了,一個接一個,不管男女老少,被劊子手按著,哭喊掙扎被砍下頭顱,因為人數比較多,又要在吉時砍完,劊子手動作變快了,到時辰沒砍完,有罪過的就是自己了。


  前面力道足砍的重的,一氣呵成,掙扎了會便斷氣,後面人數實在太多了,一刀砍下去人沒死,皮連著筋,勉強沒死的,便要死不活的喘氣。


  心善不錯的便會補上刀,不想浪費力氣的,但不管了,往下砍,血流了滿地,浸泡著黑色冰冷的石板,圍觀的百姓鴉雀無聲。


  股股寒氣從心底冒起,在這一刻,眾人才發現這些穿著華麗魚尾服的錦衣衛的恐怖,那是由鮮血譜寫成的恐怖。


  等到案台上的香燭燃燒的差不多時,場上已經沒有活人了,坐在台上的監斬官員閉了閉眼,他發現自己喉嚨有些發乾。


  「全部屍體拉走。」


  喊完這句,才發現整個人虛脫的厲害,這麼多人,他簡直有些不敢去看,但他又不得不看完全場。


  一輛輛的馬車從城西的入口處進來,屍體一具具的往上拋,有些砍的不重,皮肉還相連的,這麼拋過去,便散架了,頭顱滾了下來,那雙大大睜開的眼睛,泛著血絲的瞳孔里有著沉重的怨恨。


  站在城牆上,黑色的斗篷被風吹起,葉令寒漆黑的雙眼看著城樓下的這一幕幕,白皙的手腕上纏繞著一圈圈玉質的佛珠,他看著那一具具被拉走的屍體,手中的佛珠被握的很緊。


  在這一刻,他才知道,他也是怕的,緊張的,他不是怕自己得了什麼報應。


  坐在他位置上了,已經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了,還在乎什麼報應,他就是怕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會報應到放在心裡的那人身上,那雙嬌俏的桃花眼,他並不想讓她沾染上任何哀愁。


  嘴裡沙啞的默念地藏經,聲聲的經文,伴隨著一車車的屍體,滿地流不盡的鮮血,化作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吧,爭取完結這個副本,么么噠,(>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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