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唐嬌想,端木景毓一定是聽到了什麼,如若不然不會是那副見了鬼的樣子。
只是,聽到了又如何呢？
她清淺的笑,越發的覺得自己當初的推斷沒有問題。
這要是北方赫赫有名的端木景毓,她的名字倒著寫。
「阿呦想什麼呢？」唐太太看她回來就坐在那裡發獃,心裡有些擔憂。更讓她擔憂的又是自家哥哥,她輕聲道：「也不知道你舅舅那邊談得如何了，是老爺子都過來了么？」
唐嬌點頭，她含笑道：「娘你不相信我,難道還不相信舅舅的為人？舅舅會搞定的。」
話音剛落，就看沈青進門，他問：「搞定什麼？」
唐嬌笑盈盈：「我娘擔心唐家的人吃了您呢！」
她揚揚手中的蘋果,問道：「舅舅要吃嗎？」
沈青搖頭拒絕：「舅舅不喜歡吃水果。」
他坐在了椅子上,認真道：「我剛才幫你請了兩個護工，她們會二十四小時輪班照顧你。」
唐嬌點頭,連忙說：「對的對的,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娘一個人可不行的。」
唐太太本想拒絕,但是想到唐嬌一直來來回回的,晚上都不肯休息，她想了想也是應了。
「你也放心,他們唐家的人是萬萬不敢過來折騰你的。至於那個胡如玉，我也不會放過她。」沈青冷冷言道。敢這樣欺負他妹妹,真當他沈青是個軟柿子了。
唐太太幽幽嘆息一聲,面色有些悵然，成親了這麼多年，她和唐志庸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總是說不出是個什麼樣的心思。
她也不是沒有閨中密友，只是時代就是如此，總歸對女子還是要求多了一些。
而且新□□，男子女子一起讀書，總歸是容易產生感情的，她們這樣舊時的女子哪裡還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她輕輕嘆息一聲，說道：「我和他本也沒有什麼情分了，不過是顧及阿呦這個女兒罷了。」
唐嬌看著唐太太帶些愁苦的眉眼，沉默了半響，突然開口：「若是母親要跟父親離婚，我也是不介意的。娘親總不能一輩子就這樣被困在唐家這潭死水裡，暗無天日。」
唐嬌的話讓唐太太吃了一驚，沈青也詫異的看向了唐嬌，並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可也不過是那麼一瞬間，唐太太想也不想就拒絕：「我不離婚。」
唐嬌默默的看著母親，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唐太太果然並沒有沉默，反而是繼續說道：「我不能離婚。我怎麼樣都無所謂。總歸唐志庸這個性格，他也不敢真的對我如何。今次其實是個意外。原來他不敢，現在大哥回來了，他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的。」
停頓一下，拉住女兒的手，唐太太語重心長：「可你還小，如若你的父母離婚，你將面臨什麼是不好說的。將來嫁人都要受影響。娘是斷然不會讓你被這些狗屁倒灶的事兒牽連的。」
唐嬌微微蹙眉，其實她猜得到母親不離婚的緣由，畢竟這個社會離婚還是極少數的，就算是二十年後亦是如此。
多少這樣的情況，那有一紙婚書的正房還是要忍氣吞聲。
畢竟，這世道對女子總是不公。
可是她自己倒是渾然不在意的，什麼嫁人呢！
她嗤笑了一下，她本就不想成婚，成婚又如何！
她輕聲：「我不嫁人，如果因為我的事情讓娘要忍著父親，那麼我寧願一輩子都不嫁人。」
唐太太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隨即再打量閨女，竟然發現她好像沒有一點說笑的意思。
她呵斥道：「你胡說什麼，女兒家哪裡有不嫁人的道理？我也不會和你爹離婚的，反正我就算是離婚了也不能再找，倒是不如留著他。只要我是唐太太，其他人都別想進門。什麼真愛，我倒是要看看他們能堅持多少年。」
唐太太支棱著眼睛，帶著些氣惱。
唐嬌還想再勸，只是這個時候沈青卻按住了唐嬌的肩膀，他說：「聽你娘的。」
唐嬌咬唇。
沈青：「我這次回來不打算在離開，住在酒店總歸不是長遠之計，我打算尋一處合適的地方。只是我長久不在上海，倒是有些生疏。不如阿呦陪舅舅四處看看可好？」
唐嬌知曉舅舅有話要私下與自己說，乖巧的應了好。
唐太太倒是不放在心上的，她是樂得女兒與哥哥好好相處。
其實唐太太又有自己的私心，總是希望哥哥能多教導教導阿呦，這段時間阿呦的行事越發的激進，當娘的總是擔心的。
「出門在外，你多照拂一些你舅舅。」唐太太倒是難得的也會開個玩笑的。
唐嬌仰頭，十分的瞭然，說道：「放心放心。若是有什麼壞人，我就幫舅舅打走。」
唐太太：「……混丫頭，竟是胡說，去吧去吧。」
唐嬌哎了一聲，跟著沈青出門，沈青提著箱子，他說：「我尋到房子之前肯定還是先住飯店的，我在錦江大飯店定了房間，等我給箱子放過去，我們就去吃飯。「
唐嬌說了好，笑眯眯：「那舅舅想吃什麼呢？」
沈青：「都行，我不挑。」
船上呆的久了，陸地上不管什麼都是美食。
雖然現在這個年代大家都很喜歡西洋玩意兒，但是唐嬌倒是不覺得舅舅會喜歡。
她跟在沈青的後面進了房間，探頭探腦的。
沈青哭笑不得：「怎麼？我還能藏了人？」
唐嬌點頭，一本正經的，笑盈盈：「難保呀，舅舅這麼好。」
沈青倒是並不往心裡去，只當小姑娘開玩笑，箱子一扔就走。
「舅舅等我。」
唐嬌噠噠噠的跟上，自己終於忍不住了呢！
她嘟嘴兒：「不行，我鞋子還是得換，這整天跟馬撂蹄子一樣。」
沈青低沉的笑：「等舅舅帶你去買鞋子。」
唐嬌點頭，高興：「好呢好呢！我自己的錢被我偷偷用來買勃朗寧了，後來又給周姍姍買禮物，結果都沒錢咧。」
她在自家舅舅面前倒是實在的。
沈青微笑：「有個木倉防身也好。」
唐嬌忙不迭點頭。
她拐了拐，似乎沒有走錯，看看牌子，點頭高興：「這裡這裡，我同學周姍姍說這裡很好吃。」
唐嬌其實沒有來過這家店，但是周姍姍倒是不至於胡說的。
兩個人進門的時候店裡已經差不多快要滿了。
唐嬌抬頭點菜：「草頭圈子、松鼠黃魚、蝦子大烏參、八寶鴨，梅菜扣肉，再來一個酸辣湯。」
唐嬌將自己知道的這家特色都點了，又補充：「再來……」
瞄一眼舅舅，食量有點驚人的樣子。
她微笑：「四屜小籠包，兩屜生煎。」
唐嬌撐著臉蛋兒問：「舅舅還需要什麼嗎？」
沈青搖頭。
其實他和外甥女兒真的很久也不見了，原來也沒有什麼親近的感覺，但是現在看唐嬌這樣一點都不隔閡，心裡還是格外的舒暢的。
他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只剩妹妹和外甥女兒，他是個粗人，都是不知如何才能表示親近。
唐嬌這樣，他心裡是感動的。
「阿呦性子和之前有些變化。」果然是長大了。
唐嬌倒是並沒有什麼異樣，她提起水壺將所有的餐碟都燙了一下，隨即規整到一個碗里，又燙了燙筷子。做好一切，抬頭認真：「沒辦法呀，玉姨來了嘛。」
不過是這麼幾個字卻讓沈青心裡一陣抽疼，他低語：「你放心，這事兒我會處理。」
唐嬌不知舅舅要做什麼，她笑眯眯：「舅舅身邊有能用的人手嗎？其實沒有也沒有關係。有很多私家偵探社的。舅舅找一家，好好調查一下胡如玉。我覺得她的背景有問題。」
沈青點頭：「好，交給我。」
唐嬌垂首笑，隨即又說：「舅舅再調查一個人。」
她就像是討論晚上吃什麼一樣呢。
「父親的市府的同事，叫盧雨霖。調查一下他和胡如玉有沒有關係。」
唐嬌總歸覺得，他們能在父親死後半年內就結合在一起，不太像是剛剛初識，雖說都不是什麼有節操的東西。但是按照胡如玉那個小心翼翼的性子。可不太對吧？
她其實一直都懷疑他們早就有勾搭的。
沈青揚眉，聲音啐了冰：「盧雨霖？」
唐嬌：「舅舅認識？」
沈青的手攥成了拳頭，冷冷一笑，臉上的傷疤都帶著些扭曲：「認識，太認識了！」
沈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指著自己的臉：「我臉上這道疤就是他做的。」
頓了頓，他冷冷的笑：「還有……殺妻之仇。」
唐嬌一愣，她小心翼翼的問：「殺妻？」
沈青並不欲多說，總歸是怕嚇到孩子，他收斂了一下自己周身的寒意，沉默半響，說道：「既然胡如玉與他扯上關係，那麼倒是針對我們沈家來的了。」
他冷冷的笑：「過往種種，舅舅不想多說，但是你要知道，他是一條最毒的毒蛇就好。」
適逢上菜，唐嬌沒有言語，待到跑堂的下去了，唐嬌笑盈盈的，她輕聲問：「毒蛇又怎麼樣呢？難道是不會死的嗎？」
沈青認真：「你不知道他的厲害……」
唐嬌夾了一口菜放入沈青的吃碟，微笑：「舅舅，沒有什麼人是無堅不摧的。」
她緩緩靠在了椅子上，笑容燦爛，軟糯中透著一絲絲寒意：「這是上海灘，再牛逼的人也未必就能笑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