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城
也許上蒼聽到了她的祈禱,裡面立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一下被拉開,露出陸成宇驚訝的臉,「唐心悅你怎麼——」
話沒說完,唐心悅朝著他縱身一撲,陸成宇手忙腳亂接住她,還沒來得及詢問唐心悅急急轉身,「鎖門快鎖門!」
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陸成宇連忙把門梢插上,唐心悅還不放心,焦急地環顧四周,看到門旁邊的柜子就過去推。
陸成宇也去搭手,兩個人把柜子抬到門口堵住門。
「唐……」陸成宇張了張嘴想問情況,唐心悅手比到嘴邊,發出輕微的警告,「噓!」
他立刻閉嘴,看唐心悅趴在門上,用貓眼向外面偷望著,也好奇地探頭去望。
唐心悅竭力壓抑住急促的喘息,大氣也不敢出,死死盯著貓眼。
外面光線昏暗,只隱約看到一抹人影追到門口,四處張望了下,發現沒了她的蹤跡,「媽的!」唾罵了一句,又不死心到處看看,隔了好一會兒才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又等了一會兒,外面已經悄無聲息,唐心悅緊繃的心一下鬆了,整個人力氣殆盡,背靠著門身體虛軟地滑座到地上。
「你怎麼了!」陸成宇嚇了一跳,連忙去扶她。就算一無所知,看唐心悅半夜出逃和剛才的膽戰心驚,他也猜到肯定出了事,臉色頓時不好看,伸手要去開燈。
「別開燈!」唐心悅飛快地抓住他衣服,心有餘悸,「別開,我怕他還在周圍,開燈會吸引他注意。」
陸成宇一聽收回手,蹲在她面前,聲音緊繃,「誰在外面追你?」
唐心悅手腳虛軟,黑暗中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只模糊看到身影輪廓,她咬著唇,想到要不是向陸成宇求救,自己很可能……
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后怕充斥著在心頭,「是馮嬸子的兒子。她之前給我做媒,我沒幹。我剛在鋪子上睡覺,他就偷偷摸摸進來……」
一想到對方那張色令智昏的臉,唐心悅倍感屈辱噁心。抱緊自己的胳膊腦袋埋在其中,再說不下去。
她想到了陳飛。
聽到她這樣說,陸成宇的呼吸一窒,唐心悅只看到模糊人影二話不說轉身進了裡間,幾秒鐘后提著什麼東西出來,咬牙切齒,「我去宰了他!」
一抹白晃晃的光射到唐心悅的眼睛,她才驟然發現陸成宇提了把殺魚的刀!
「不要!」唐心悅驚叫,一把撲過去攔住他,「他是未遂,你要殺了人就是故意!要坐牢的!」
陸成宇一言不發提著砍刀繞過她就要出去,唐心悅死死抱住他,焦急地低喝,「我沒事!你冷靜下!」
陸成宇掙扎了幾下,唐心悅抱的死緊,感受到少年緊繃發顫的肌肉,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平息下來。
一室寂靜,只聽得到男生粗重的呼吸,狠厲道,「他欺負你!我不能放過他!」
離的這麼近,唐心悅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的洶湧怒意,心中一軟又有淚崩之勢,哽咽著,「我沒事、真的沒事!」
無論他們在沒在一起,他總是護著她。
唐心悅好說歹說,陸成宇總算扔了刀,她才鬆了口氣。
「那你怎麼辦。」陸成宇問。
唐心悅喘了口氣,「今晚我在你這裡留一下,等天亮了回去拿行李去市裡。」
陸成宇道,「我陪你去報警。」
唐心悅搖頭,「不行……我不是沒想過報警,但鎮子上人口少,居民都沾親帶故。我之前就聽說派出所里誰和馮淑德是親戚。而且即使派出所受理案件,李原大可以辯駁說自己來鋪子上取東西,是我自己大驚小怪。」
陸成宇憤慨,「那就這樣饒了他?他半夜闖入本來就沒安好心。」
唐心悅,「是沒好心,可我手上沒有切實的證據表明李原對她做了什麼。算了,我不會在他們家鋪子上繼續留下去了。」她心灰意冷,連報復都沒心情,只想離得遠遠的。
陸成宇聽出她是沒辦法必須要吃這個啞巴虧,眼裡劃過一抹狠戾。
空氣中漂浮著一絲血腥氣,陸成宇皺眉,「你受傷了?」
唐心悅捂著手肘,這才感覺到火辣辣的痛,「從窗戶跳出來的時候大概擦傷了。」
一雙粗糙的大掌慢慢摸索著抓住唐心悅的手腕,溫熱熨帖著皮膚,有著灼傷眼淚的熱度。
「別怕,我看看。」陸成宇安慰,未免燈亮引起徘徊在附近的李原注意,領著她摸黑上樓梯到他住的閣樓,拉上了窗帘,這才按開一盞床頭燈。
光亮驟然驅散了一室黑暗,陸成宇這才看到唐心悅的狼狽模樣。
頭髮散亂披在身後,春寒料峭的天只穿著一襲單薄的白色連衣裙,連個外套都沒穿,腳下更是光著連鞋子也沒穿,瑩白的腳上沾滿了塵土。
但是,即使這樣凄慘的模樣,也擋不住少女天生麗質。
單薄的白裙貼著玲瓏的身段,修長脖頸下是小巧的鎖骨,胸口若隱若現隆起,裙子下擺到大腿中部,一雙勻稱筆直的長腿,白的發光,晃得人眼暈。
陸成宇忽然感覺到一陣口乾舌燥,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注意到陸成宇凝視的目光,唐心悅順著他的目光低頭,這才注意到了自己現在的情況,
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發育的時候。她自己在鋪子上睡覺肯定不可能穿內衣,當時逃跑的倉惶,現在就這身洗的發白的棉布裙,這衣服偏又是一年前的,她現下個子長在不少,原本寬大的裙子現在堪堪合適,襯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
她低頭雙手擋在身前,沉默不語。不是害羞,兩人更親密的時候都做過。而是心中艱難掙扎,到底要不要再和陸成宇再扯上關係。
她真的怕了。
「你先坐。」陸成宇硬生生收回目光,從柜子里拿出件外套給唐心悅披上,讓她坐在床邊,自己下去開柜子取了個小盒子抱上來,又下去打了盆冒著熱氣的水,裡面泡著一條白色的毛巾。
毛巾看得出用很久了,都起了毛,邊角還破了洞,但洗的發白,很乾凈。
注意到唐心悅的目光落在盆里,少年臉上浮起一抹羞窘,又很快壓下,解釋道,「沒有別的毛巾,我用肥皂洗過了。」
他的語氣帶著微不可查的緊張,以為唐心悅會嫌棄。
唐心悅心下一澀,「我不介意的。謝謝你今天救了我,給你添麻煩了。」
陸成宇悄悄鬆口氣,「我也不在意。」蹲在她腿邊就要擰毛巾。
唐心悅連忙伸出手,「我自己來吧。」
陸成宇不肯把濕毛巾給她,「你不方便。」說完開始幫她處理傷口。
他的手能夠拿起十來斤重的砍刀,也沒有抖過。現在捻著一塊毛巾,卻微微顫抖,實在是唐心悅身上的傷太觸目驚心。
手肘、膝蓋一大片的擦傷,破了皮,透出絲絲縷縷的血跡,傷口上還沾了泥灰。
他用擰乾了多餘水分的溫熱毛巾,一點點地幫助唐心悅清理傷口的污跡,眼神專註而耐心。
不時把毛巾浸進水裡洗乾淨再來,動作麻利有條不紊,很快清理乾淨,而原本澄澈的水也變得有點臟。
他打開小藥箱,從裡面拿出一瓶酒精和棉簽,棉簽伸到酒精瓶子里,沾濕了棉花,小心地給傷口消毒。
酒精散發著刺鼻的氣息,冰涼觸到傷口很是刺痛,唐心悅咬著嘴唇,忍耐著一聲不吭,陸成宇看她嘴唇都咬白了,「你別忍著,痛就叫出來。」他半跪著,膝蓋壓在冰冷的地面上,腦袋歪著目光專註,這樣固定著身形,讓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了。
「……沒事。」她濕潤了眼眶,堅硬的心臟彷彿被輕飄飄的羽毛掃過,一瞬間柔軟的無以復加。
曾經,她跪坐在地上一次次為他縫合傷口。而他一如既往地護著她、愛著她。
他們曾經那麼相愛。可現在的他,一點都不記得了。
陸成宇餘光瞟到她紅了的眼睛,以為她痛哭了,連忙停下手上的動作,探頭朝著塗了酒精的傷口小心吹氣,「呼、呼。」
酒精散發著陣陣涼意,帶走了絲絲疼痛。在對方的體貼溫柔下,唐心悅反而止不住淚,別過頭胡亂擦了把臉,「不痛了。」
可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就是忍不住,彷彿小孩子找到了大人作依靠,委屈無助一下爆發出來,剛開始還隱忍著,到後來哭的直抽噎。
「唐心悅、你別哭啊。」陸成宇急了,以為自己弄痛她,笨拙而生硬地拍拍她的沒有受傷的肩膀,又不敢給她擦眼淚,手足無措。
「我、嗝、沒事!」一張嘴就打哭嗝,唐心悅捂住臉,指縫中滲出淚水,覺得自己真沒臉見人了。又想破罐破摔,反正哭都哭了,索性哭個痛快,乾脆往床上一倒,抓了被子掩住臉,嗚咽痛哭。
雖然重生帶給她很多非同一般的體驗,賜予她無上的榮耀和富貴,也讓她懂得了如何去愛一個人,可心中懷揣著無法對人言說的秘密,過著沒有未來的日子,掙扎在是否與愛人繼續前緣的深淵中,她真的有些倦累了。
狹小密閉的空間內,唐心悅任淚水肆意流淌。忽然感覺到隔著棉被,身上傳來輕輕拍撫。
——
那是陸成宇在安慰她。
「不怕啊,他進不來的、我在這裡。」少年變聲期沙啞低沉的嗓音響起,翻來覆去只會這兩句笨拙的安慰,手上的安撫倒是一直沒停過。
「我沒、沒怕他!嗝!」她才不是因為那人哭的。
陸成宇一臉「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表情,看她情緒平靜下來,重新埋首給她處理傷口。
唐心悅發泄完了漸漸平靜下來,看著陸成宇小心動作,掃了眼旁邊的小藥箱,裡面各種瓶瓶罐罐,還有繃帶,心裡一緊,難道是賣魚的江師傅虐待他?
她問,「你怎麼有這些東西?」
陸成宇專心致志,眼睛一直注視著她的傷口,手下動作沒停,「殺魚的時候有時會不小心弄傷手。」
唐心悅注意到他手上有些細細的傷口,剛才他握著她胳膊,手上也很粗燥,忍不住心疼。
陸成宇借著燈光仔細查看了她膝蓋上的傷口乾凈之後,才把創口貼小心地貼在比較嚴重的地方,輕輕按壓有膠帶的兩側確定粘牢以後才鬆開手,「好了,平時要注意不要讓傷口沾到水。」
唐心悅收回腿,「謝謝。」
陸成宇默不作聲收起藥箱,又把變得渾濁的水端下樓,不一會兒換了個盆子,重新端來一盆冒著熱氣的水,「你洗洗腳。」
「……謝謝。」心中酸澀,她知道他有多麼細緻體貼,這世上再沒有比他對她更好的人了。
把腳底沾滿塵土的雙腳放入盆中,水溫很舒服,燙的冰涼的腳和身體都暖和起來,「呼」長長吐了口氣發出喟嘆。
陸成宇看她表情,二話不說轉身直接把暖水瓶提了上來,「你燙燙腳。」
唐心悅連忙婉拒,「不用了,你還要用的。」這麼一瓶水想必是他留著明早洗漱的。
陸成宇笑笑,「我是男生,冷水也可以洗的。」
三月時節,乍暖還寒,春寒料峭。唐心悅不願他受凍,只洗了一次就說什麼不肯再用水了。
陸成宇不辭辛勞倒了水,上來看她還規規矩矩坐在床邊,腿懸在外面,肌膚瑩潤如玉,他避開視線,指了指床,「今晚你將就睡一下,我到椅子上。」
唐心悅低聲道,「不用了,已經這麼麻煩你了,我還是去別人家借宿好了。」要不是危急關頭她也不會主動向陸成宇求救,明明打算這一世再無交集的。
陸成宇笑笑,一針見血,「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