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76 章 第2276章
☆、09188-一句話解決不了
我:「我跟易道友以前沒什麼交流。」
李再:「很正常,除非公事所需,易戊於向來都跟別人——包括外門派道友,也包括鍾粟門弟子——沒太多交流。她非常嫌棄日常交流的低效率。」
我還就喜歡在低效率的嘮嗑中散亂地收集各種信息。所以我與易戊於道友大概算是有本質的談不攏。
李再完成他的談話工作后,一邊離開,一邊通知了易戊於。當李再徹底從我的視線範圍消失的那一刻,易戊於飛到了我面前。
我:「監牢範圍內——哪怕是偽裝成監牢的待客處——一般禁飛吧?」
一瞬間,易戊於好像有掉頭飛走的衝動,但她忍了忍,可能是對比了一下飛走、雇一個人繼續消磨我的廢話欲、自己重新再來一趟的時間,與她現在直接與我談的時間,然後覺得就這麼直接聊應該相對更有效率,於是她皺眉開口:「待會兒你去藏書閣領取一塊問答玉簡,然後把裡面的問題都答了,這事就算揭過。如有異議請立刻提。」
我:「玉簡內有多少問題?覆蓋了多大的範圍?我需要回答到什麼深度?」
易戊於:「你拿到玉簡后自然會知道。」
我:「那我的異議也只能在拿到玉簡后才提得出。」
易戊於:「我是問你對這種贖金形式有無異議。具體的贖金金額之後還可以討價還價。請不要明明能聽懂卻故意歪掉話題。」
我:「不對,我雖然是能猜到一些你的意思,但那只是猜,在得到你的親口確認之前,我並不能肯定。我不可能只基於猜想便對你做出承諾。我們現在在談的是一件直接關係到我利益的事情,不是隨便怎樣都可一談的學術假說。利益之事向來必須在開頭之時便說得明明白白,才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後續出現各種傷害事件。」
我:「實際上,很多時候,即使在一開始便談清楚了利益分配、交換,但當利益從紙上預測變為實際物資時,貪婪、後悔、不甘等情緒也會促使交易雙方撕破初始協議,甚至兵戎相見。」
☆、09189-思路
易戊於:「我最討厭在談實際要做的事情時,別人給我扯大道理。」
我:「那你可能當不上掌門了。我原以為你當鍾粟門掌門最大的障礙是你的劍修氣質,但現在看來,你簡直缺乏掌門的基本素養。作為一個掌門,你可以寡言,可以把你不想做的事情扔給別人做,可以只專註實事,可以不提理論……但你不能阻止別人做你不喜歡的事情,更不能一遇到別人做你不喜歡的事情你便立刻表現出厭煩。」
我:「你這樣子上談判桌能談出什麼來?還是你覺得以鍾粟門的江湖地位,你到了談判桌上能拿到一錘定音的權利?崑崙都做不到。」
我:「崑崙化神期掌門在面對七大元嬰期掌門時,被懟得說不下去話又不是什麼稀奇事。全十大都盯著的談判會議,崑崙掌門修為在會場內最高又怎麼樣?他是能動手砍人,還是能迷惑其他掌門的心智、讓他們在協議上簽字?崑崙掌門還不是只能憋著氣聽和說各種繞彎子、挖坑下套的廢話。」
易戊於:「我不一定要當掌門,但我一定會找機會揍你。」
我:「多說兩句廢話就要挨揍,這……等你打得中我再說吧。」
易戊於:「重點不是你自己說廢話,而是你帶得無數人也習慣說和聽廢話。」
這方面沙專的同化能力確實是一絕,我也確實不能說我不需要對這種風氣負責。
易戊於扭頭飛走了,關我的監牢也打開了。
她來這一趟是幹嘛的呀?直接讓李再說完全套,然後放我去藏書閣不就好了嗎?
揣摩不清掌門繼承人的思路,我詢問很有當繼承人經驗的姜掌門。
姜掌門:「她那些話確實不必她親口說,她跑這一趟的重點一是告訴你你的踢館行為是門派層面、初級嚴重程度的事情。就是沒到掌門層面,但掌門繼承人必須參與的程度,如果出事,則討債處一定會出動。」
姜掌門:「第二個理由是她需要直接與你面對面接觸一次。也不幹其他的,就是見個面、對彼此建立一個直接印象。你們倆以前都是通過總網、我這種同時認識你們兩人的人間接知曉彼此,也就是你們對彼此的理解中夾雜了很多旁人的主觀感想,並非完全屬於你們自己的判斷,所以直接接觸一次,用面對面的語言、靈力、氣場等的交互,抹掉第三方的印象,建立起獨屬於你們自己的理解。」
姜掌門:「第二個理由更重要,也是絕對不能用其他方式取代她親自跑這一趟的核心。」
☆、09190-合理質疑
姜掌門:「你要相信,作為鍾粟門現階段最熱門的掌門繼承人候選人,易戊於在面對外人時的表現一般並不像你這次遭遇的這麼情緒化、外顯化,她這次其實是故意把自己相對可外露的、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你,目的是給你們彼此的相處劃出一個底線:最糟就這樣了,多數時候不會這麼談不下去。」
姜掌門:「這暗示著易戊於認為將來,可能就是不久之後,你與她要麼會頻繁接觸,要麼會一起參與一個持續時間比較長的活動。」
我:「……我錯了。一個行為如此迂迴地表達出這麼多意思,易戊於道友確實很有當掌門的潛質,我不該說她不配。」
姜掌門:「這方面的質疑倒是沒關係。很多掌門繼承人,包括我,在當上掌門之前都會遭遇各方對於我們『配不配當這個繼承人』的質疑,而當上掌門之後,我們經常也還會遭遇『配不配當掌門』的質疑。什麼尸位素餐、德不配位、以權謀私……幾乎是天天都會被罵。不僅掌門及掌門繼承人、所有管事都是這麼個待遇,連部分比較重要的部門機構的基層員工也是被罵到麻木。」
姜掌門:「這也是修管理道的必然磨練之一。越高位的管理者,被罵得越厲害、越容易被集火。無論是做得好還是不好,都免不了被大量罵。因為很多時候人們罵管理者不是基於客觀判斷他有錯,而是主觀上覺得自己沒有因為這個管理者而獲益,或者雖一時獲了些小益,卻在想獲得更多時沒得到。」
姜掌門:「對管理者來說,最平和的狀態只會出現於大家都忘了還有這麼個管理者存在時。只要大家想得起來有這麼個人,只要大家需要與其管理的事務打交道,則罵聲便一定不會停。即使在罵的同時還有很多人誇,但經常罵比誇更刺耳、更有存在感、更飽含激情。」
我:「如果管理者做得特別好,能得萬民傘的那種好呢?」
姜掌門:「那通常意味著初始環境、大環境太糟,這個管理者成為了大眾的救命稻草,成為了一個開拓者、戰鬥者,而不是一個常規意義的管理者。一般我們說管理者是偏向於管家、經理這類,而真正能決定一個地區、一個時代走向的,是長老那個層面。」
我:「……是這樣劃分的嗎?」
姜掌門:「起碼就修真門派的結構來說,是這樣劃分的。」
☆、09191-繁瑣
姜掌門:「專註修管理道的修士,最高位就是掌門了,但決定門派發展方向的從來都是基本不管管理工作、經常提出有違管理常規原則要求的長老。包括那些從掌門之位退下去后修為再漲了一層的前掌門長老,他們成為長老后思考的也不再是繁瑣的管理細節,而會去思考更……縹緲、理論的一些東西。」
姜掌門:「我的看法是,掌門心中堆積了很多瑣碎俗務,掌門不斷地思考著這些俗務之間的相互聯繫、將它們連接成能帶給自家門派利益的結構,這有利於掌門全面、深入地理解世間發生的事情,但也會使掌門過於將注意力放在事情本身上,而難以分神看清事務背後的原理。會不斷地在已有規則中打轉,將已有規則玩弄得如臂使指,但在建立新規則上卻力有不逮。」
姜掌門:「只有當掌門極致熟悉了世俗的事務、利益,然後對那些感到了膩味、拋開了那些后,掌門的思維才能轉入不那麼可見利益,但更觸及本質的領域,進而發現『本質』是更高維度的利益。」
姜掌門:「歸根結底還是利益,但並不是放在同一層面比較的利益。」
我:「你能在掌門之位上入化神嗎?」
姜掌門:「第一,僅僅元嬰初期的我還說不好那麼遙遠的事情;第二,那種事情未見得是好事。雲霞宗的化神期如果還困於俗務,會顯得很不得體。」
姜掌門:「掌門的修為並不是越高越好,掌門的眼光也不是放得越長遠越好。如果掌門做出的一些決定需要當代人付出巨額痛苦、卻必須等萬年之後才能看到利益,那麼,即使那萬年之後的利益非常大、大到決定了世界的死活,也不能說這掌門就對。因為當代人太痛苦的話,再好的計劃都可能早早夭折,根本就沒有萬年後等到計劃成功帶來利益的機會,甚至有可能千年、百年、十年後世界便被痛苦的人們給砸了。」
姜掌門:「對與錯、好與壞,在實際工作中經常不是那麼絕對,會受到很多因素的干擾,難以用絕對的客觀去衡量,往往需要摻入主觀,所以管理者才永遠免不了被罵。與人打交道的事情,需要權衡的問題著實很多,不好說算複雜,但肯定很繁瑣。」
我:「一團亂麻的時候,就乾脆來一劍。」
姜掌門:「如果不幸,這一劍的後果卻是我得把碎掉的線一一撿起來、重新編織到一起、還不能讓人看出有接頭。」
幸好我對管理只有理論研究的興趣,不去實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