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飛劍客邁入丁家的時候, 阿嬋正坐在丁家後花園的迴廊圍欄上。
她靠著朱紅的欄杆, 膚白勝雪, 烏髮如緞,低垂著精緻的眉眼, 神色溫柔的猶如一朵不勝涼風的水蓮花。
她正看著院中的楓樹下,一個英俊的少年將手中長劍舞的密不透風。這少年乃是丁家的二少爺, 丁靈甲。
阿嬋曾經很短暫的疑惑過, 二少爺叫甲,三少爺叫中, 那麼大少爺該叫什麼?不過因為這三人並不是小白菜,她並沒有浪費自己多餘的好奇心開口詢問過。
此刻雖然天氣漸冷, 快要入冬,卻還不到披毛帶裘的地步,但少女嬌柔的坐在圍欄上, 卻披著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沒有一絲雜色的狐皮襯著她潔白無瑕的面容,更顯得世間粉黛殊無顏色。
而丁靈甲雖然舞著劍,視線卻一直黏在少女的身上,不肯移開。
他本是個極驕傲的人, 可在丁家瞧見阿嬋的第一眼,就讓丁家人都無可奈何的看著他圍著她不停的打轉。
阿嬋前夜睡覺時開了窗忘了關上,第二天一早起來便有些頭暈腦熱。
丁靈甲知道之後,又是找裘皮大氅,又是找暖手爐,把整個丁家都鬧了個雞犬不寧。她覺得悶在屋子裡無聊, 他便又帶她來看看花園,為她在樹下舞劍。
這一切似乎都讓阿嬋分外感動,她的眼眸里柔情似水,凝注著丁靈甲的時候,只讓人感覺含情脈脈,情思旖旎婉轉。
可若是葉開在這裡,卻能夠苦笑著察覺到,她的內心其實絲毫沒有特殊的波動。
正在丁靈甲自我感覺他們兩人郎有情,妾有意,獨處之時,柔情蜜意的時候,一位侍女卻匆匆的跑了過來,破壞了這大好的情景。
這讓丁靈甲皺起了濃密的眉頭,極為不滿。他收起長劍,正要開口斥責,卻聽見阿嬋有些無力的問道:「是不是我師父來了?」
她作勢便要站起來,但瞧著她手腳虛浮無力的模樣,丁靈甲連忙趕上前去,扶住了她的手臂。
阿嬋微微一笑,低聲道:「謝謝。」
她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丁家二少卻已經興奮激動的滿面紅光,活像是個沒見過女人的愣頭青一樣。
那侍女看的內心嘖嘖稱奇,表面上卻恭順不已的垂下頭顱,柔順道:「回姑娘,是飛劍客到了。」
阿嬋道:「荊先生……已經過去了嗎?」
「是。荊先生已經過去了,老爺讓我帶您過去。」
那美麗驚人的少女聽了這消息,卻全沒有半點即將脫離苦海的慶幸,一聽是丁乘風要帶她過去,而不是飛劍客要求見她,阿嬋便忍不住垂下頭去,露出了沮喪至極的神色。
「……到時候他肯定又要說我。」
丁靈甲一直都只能瞧見少女溫柔端莊的一面,此刻瞧見她小女孩一般驕縱和不滿的模樣,登時有些喜不自禁的討好她,笑著安慰道:「不會的。飛劍客閣下肯定擔心都來不及呢!」
阿嬋憂愁的嘆了口氣,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
「李尋歡呢?」
看著面前依然一張面容僵硬如死人一般的故人,飛劍客嘆了口氣道:「你若有什麼事情,找我也是一樣的。」
荊無命不為所動道:「等找過李尋歡之後,我自然會去找你!但現在——卻還不是時候。」
他與飛劍客之間的恩怨,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恩怨,但他與李尋歡的恩怨,卻是事關上官金虹的恩怨。
兩相比較,自然是上官金虹更為重要。
荊無命不敢託大他能夠戰勝飛劍客,可在找到李尋歡為上官金虹復仇之前,他絕不能死。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李尋歡的手裡,那才無怨無悔。
飛劍客顯然也明白他的心思,他只能無奈道:「這與阿嬋沒有關係。」
荊無命冷冷道:「她說她是李尋歡的養女。」
「她是我養大的。」飛劍客平靜的回答道:「她叫我師父,叫李尋歡只是師伯。」
荊無命皺眉道:「那她為何不承認你是她的師父?」
「……」真實的原因,卻總不好叫飛劍客說,因為她喜歡我。他只能垂下眼眸,回答道:「……小孩子總是有些不為長輩所知的小心思。也許是覺著,小李飛刀的名頭更大更好玩也說不定。」
荊無命聽了這話,卻像是聽見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似乎已經忘記了如何去笑,一時間,整張臉都微微扭曲了起來。「居然有人嫌棄飛劍客的名頭,不夠大,不夠響亮么?」
丁乘風坐在主座上,聽著這當世兩位可能是最可怕的劍客拉著家常,只是微微苦笑。
他是主人,不過此刻卻很清楚,他的身份只是一個見證者。
而就在這時,那奉命前去尋找阿嬋的侍女款款的步入室內,柔聲道:「沈姑娘和二少爺來了。」
一聽沈姑娘這個名號,飛劍客的眉頭就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動,面上顯出了幾分微妙之色。
待到轉身望去,瞧見一個陌生的英俊少年,看起來極為小心珍重的攙扶著阿嬋進來時,他就更是皺緊了眉頭。
「你怎麼了?」
不知道怎麼的,飛劍客對上阿嬋的時候,語氣就總是下意識地顯得格外嚴厲。
他與荊無命說話的時候,聲音都說得上是平淡溫和,但此刻一張口,便是一種問責的嚴厲態度。
阿嬋低著頭沒有說話,飛劍客卻已經朝著她走了過去。他看向她肩頭裹著的白狐大氅,冷冷道:「這是誰的東西?」
丁靈甲正要開口,飛劍客便好像知道他要說些什麼似得,冷冷的瞪了過去,「我沒有問你。」
儘管在江湖上也是成名多年的俠客,可在這一瞪之中,丁靈甲竟然好半天都無法開口回答一句話。
而阿嬋已經默默地將大氅脫了下來,遞給了他。
瞧見自己的心上人那我見猶憐,文文弱弱的模樣,丁靈甲咬了咬牙,終於道:「這件大氅是我送給沈姑娘的——她前日著了涼,正在發熱……」
飛劍客這才凝眸去看阿嬋的臉,才發現她低垂著的臉頰泛著潮紅,全身無力的低垂著眉眼。
他其實應該早就發覺這一點的,只是阿嬋一進門就低著頭,一副心虛認錯的模樣,他又在瞧見她的時候,突然感到了一絲莫名的緊張與尷尬,頓時張口便是一句問責,脫口而出。
如今瞧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他抿了抿嘴唇,這才放緩了語氣道:「……我難道沒有教過你,不是自己的東西絕對不許接受?你跟丁家二少又是什麼關係,勞煩他來扶著你?」
阿嬋依然垂著頭,又默不作聲的往邊上挪了兩步,拉遠了與丁靈甲的距離。
荊無命看著這一幕,倒是突然相信了飛劍客之前所說的話。
那倒不是說飛劍客的話之前就不可信,只是如今發生的事情更加有說服力的證明了這少女究竟是誰的徒弟,她又為什麼不肯亮出自己師父的名號。
這責備的語氣一聽便是親師徒——因為飛劍客絕不會對李尋歡的養女和徒弟如此的不客氣。而對待男弟子,粗暴一些並不打緊,可是女徒弟,卻往往更加敏感多愁一些。
此刻,荊無命聽見飛劍客的語氣雖然依然冷漠,下一句話卻已經將阿嬋摘了出去道:「你先下去,到門口等我。這裡沒有你的事情了。」
阿嬋這才突然開口道:「你要接我回去?」
她的聲音輕柔的彷彿夜風拂響檐下的風鈴,就在此時,阿嬋突然抬起了頭來。
此前荊無命從未見過她的面容,一開始見面的時候她帶著面紗,後來又一直被丁家安置在後院。此刻她乍一抬頭,就好像萬千□□在眼前陡然綻放,令人頭腦空白。
荊無命微微一頓,突然就理解了這少女的種種叛逆。
這樣的女人,實在不該整日在冷漠的訓斥之中長大,她只要離開飛劍客,得到的便儘是繁花似錦一般的寵愛與溫柔,換做是誰,恐怕都會對自己的師父心有怨氣的。而李尋歡那個爛好人的性格,絕對會讓這少女感覺親近的多了,不怪她會對外宣稱自己是李尋歡的養女。
荊無命甚至也能夠猜到,飛劍客為什麼會對她如此嚴格——因為他也是曾經經歷過林仙兒的男人。
一個天下第一美人可以把江湖攪得多麼腥風血雨,他們都已經見識過了女人美貌的威力。
他聽見飛劍客似乎絲毫不為所動道:「難不成你還想在外面繼續晃來晃去?」
阿嬋便一聲不吭的又垂下了頭,朝著門外走去。那垂手站在一旁的侍女連忙跟上,為她引路。丁靈甲也想追上去,但飛劍客看著他,只說:「不勞煩丁少爺費心。」
他就僵在原地,幾乎動也動不了了。
而少女柔順沉默的背影,實在令丁乘風都感到有些不忍。
「唉,這又是何必。」他搖了搖頭,微微嘆息道,「像我們這種人家裡的女孩兒,要跟那些大家閨秀一樣整日呆坐在家裡,實在是太難為她們了。我女兒丁靈琳也是,成天的往外跑。」
「她與丁小姐不一樣。」飛劍客注視著阿嬋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淡淡道,「丁小姐可以保護好自己。她卻不行。」
「我看她倒是把自己保護的很好。」既然知道阿嬋無法引來李尋歡,荊無命冷哼了一聲,倒也沒有阻攔她的離開,「不管在哪裡,身旁都有男人願意護她周全。」
飛劍客長嘆一聲道:「我便是怕她清楚這一點。」
可這時,丁靈甲卻終於忍不住的開口道:「但這根本不該是她的錯啊?難道生的好看,也是一種罪孽嗎??」
他話音剛落,方才去為阿嬋指引道路的侍女,便一臉驚慌的跑了過來道:「不好啦——沈姑娘半途去了馬廄,搶了一匹馬跑走了!我攔不住她……」
丁靈甲還沒反應過來,便只感覺身邊一道人影一閃,定睛一看時,只見飛劍客已然失去了蹤跡。
……
沿著馬蹄留下的印記,飛劍客就猶如追蹤著獵物的孤狼一般急掠而去,因為他很清楚一件事情——阿嬋並不會騎馬。
果然沒過多久,他便瞧見了一匹駿馬在大道上疾馳向前,而一襲淺紫衣裙的少女,卻緊緊的趴在馬背上,連路都不看,似乎嚇的只會抱緊馬脖子了。
飛劍客飛身而去,一把拽住了韁繩,強自勒令這駿馬停下腳步,長嘶而立,驚得馬背上的少女驚叫一聲,猝不及防便要摔倒在地。
但等到阿嬋並沒有感受到預料之中的痛感,驚魂未定的睜開眼睛時,卻瞧見飛劍客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放開了馬的韁繩,穩穩地扶住了她。
他板著臉正要說「不會騎馬瞎騎什麼!」,卻忽然瞧見面前的少女眼中蓄滿了眼淚。他微微一怔,便突然被抱了個滿懷。
少女緊緊的摟著他,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的好像恨不得咬下一塊肉來,但才剛剛用力,她便已經捨不得的鬆開了嘴巴,大聲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
「我討厭你!你把二十年前的那個阿飛還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有讀者問我是不是卡文了,並沒有……這個世界的結束我早就已經想好了。只是前幾天周末的時候來了很多事情,本來以為周一能更新了,結果又出了一點事,然後生病了……這幾天只想躺在床上躺屍,頭暈腦脹。而且現在雙開,最近顧上了另一邊的更新之後實在是感覺精力不濟了……昨天本來覺得精力好一點了,結果寫到2000多字的時候實在是撐不住了……今天更新說一下,準備請個病假……日更是不大可能了,只能看我要是有精力就盡量吧……愛你們!啊說起來本來以為這章能結束這個世界,突然發現可能還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