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那匹紅色的胭脂馬徑直衝過了傅紅雪的身旁, 馬上的人卻好奇的瞥了一眼這一身漆黑的少年,然後看見了他手上的那把刀。
她心中一動, 一勒韁繩, 調轉馬頭,□□的紅馬便靈性驚人的折返回去, 攔在了傅紅雪的身前。
傅紅雪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頭去看她和她的馬。
馬上的人盯著他, 問道:「你就是那個連花場主都請不動的人?」
這本是一個極好的開頭。
因為馬上的人, 是個極可愛天真的美麗少女, 她一襲紅衣,張揚又艷烈——或者說, 她起碼現在還是極可愛極天真的。
而傅紅雪,他看起來雖然那麼冷漠,阿嬋卻知道, 有時候, 那些表現的十分冷漠的人, 也許只是因為太倔強, 又太老實。
他已經在朝著萬馬堂的方向走, 可惜的是馬上的人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他也絕不會為自己解釋。
她見他沒有理睬自己的意思, 頓時柳眉揚起, 有些惱羞成怒的大聲道:「你聽著,今天晚上你若敢不去,你就是混賬王八蛋!我就殺了你拿去喂狗。」
她罵得凶, 傅紅雪卻仍然是一副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
馬上的人從未被人如此漠視過,她不肯服氣,手中的馬鞭便像是一條毒蛇一般,朝著他的臉上狠狠抽了過去。
但她畢竟不是一個狠毒的人,她只是喜歡虛張聲勢,顯得自己很兇,很不好欺負。
這其實是個很孩子氣的想法和偽裝,因為只有真正的女人才明白,溫柔有時候比兇悍更有力量。
正因為如此,她並不想傷人。所以見傅紅雪沒有閃避的意思,那馬鞭的鞭梢一卷,突然變輕了。
可即便放輕了力氣,那道馬鞭還是在他的臉上抽出了一個淡淡的紅印。
傅紅雪仍然面無表情,握著刀的手卻已經用力的凸起了青筋。
被鞭子抽臉,是一件很屈辱的事情。
但這馬上人並不了解。
儘管她並不曾想要傷人,但她自小被眾人嬌寵,從未受過委屈,從未受過恥辱。所以她並不明白這一點。
她只是吃吃的笑了起來,覺得有些有趣:「原來你是個木頭人。」
她沒有看見傅紅雪那已經握緊了刀鞘的手,於是自得於他沒有還手——一般人總覺得這樣的人太過懦弱,也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總之,她不再生氣的馭馬遠去了。
她□□的紅馬速度很快,所以不一會兒,她便已經衝到了阿嬋的身旁。
這馬上人打馬經過阿嬋身旁的時候,她又不經意的瞥了一眼。
因為在這少有人煙的荒漠之中接連瞧見兩道人影,沒有騎馬,沒有乘車的徒步行走,實在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而阿嬋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她轉過臉去,朝著她微微一笑。
馬上人霎時便愣住了,她甚至連韁繩都已忘記拉住,只是無法移開的視線隨著阿嬋的步伐扭過頭去,差點沒摔下馬背。
她茫茫然的看著那青衣少女的身影在荒漠之中如此清新,如此靈動,宛若一縷春風,柔美的在黃沙之中婉約拂過,心中悵然若失。
她已是個美人,而家中還有一位風情綽約的姨娘,是自己父親的女人。
她們在這邊城已然如同仙女一般,就像是水仙花那般水靈。
可與剛才那青衣少女相比,也要失掉顏色。
馬上的紅衣少女怔怔的看著那抹碧色遠去,隨著那黑衣少年一起與她漸行漸遠,心中滋味難言。
「傅紅雪——」
阿嬋卻並沒有太過在意擦肩而過的紅衣少女。她加快了腳步,拉近了些許與傅紅雪的距離,拉長了聲音喊道:「你等一等啦。」
而她要他等,他就等了。
就如同剛才紅衣少女將馬別在他的面前,他就等她騎馬離開,說完了話再走。
此刻阿嬋要他停下來等一等,傅紅雪便站在了原地,目光卻仍然望著遠方。
阿嬋發現這一點也很有趣——別人要他站住,他就站住,既不問這人是誰,也不問理由。
她連忙提起裙擺,小跑至他的面前,站定了去凝視他面上的紅痕——這總算讓她有了個叫住他的借口的紅痕。
馬上人下手並不重,所以鞭印並不深,很快便能自己消散。
而阿嬋看完了紅痕,又看了看傅紅雪仍然面無表情的臉,最後將視線落在了他緊握著刀的手上。
她已經發現了,觀察這個少年的臉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從不輕易的表露出自己的情緒,只有看他的手,看他的刀,那才能知道他真正的心情與情緒。
他正感到屈辱,所以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可即便如此,他緊握著刀的那隻手,卻仍然穩如磐石。
阿嬋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
她抬起手來,輕輕的放在了他的臉頰上。
他面上的鞭痕似乎在發熱,又或者是因為他的整張臉都因為隱忍的怒火與恥辱在發燙,所以溫度才會如此灼手。
她溫柔的撫摸著那道鞭痕,同時也溫柔的撫摸過少年那英俊的臉。
【接觸目標時間五秒鐘條件達成。】
【啟動分析程序……】
【請提供分析問題】
【我可以和他生下孩子嗎?】
【請稍後……】
【結論:被選中人發育完全,基因先天缺陷,不建議納入懷孕計劃備選人內。】
咦。
阿嬋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禁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她又仔細去瞧傅紅雪的面容,卻見他仍然面無表情,可是她卻能感受到,她手下的肌膚正在抽縮顫抖。
怎麼會這樣呢……
外星人心中困惑不解,根據她的觀察,一個強者所欣賞的人,必定也是強者。
葉開如此重視的人,怎麼會……
還是說,人類判定強大的方法,果然與康斯特族略有不同?
但無論如何不同,康斯特族的最低底線仍是基因必須保證最基本的健康——除非是像第一個世界的君麻呂那樣,身患不治之症,擁有特殊的研究價值。
可傅紅雪的基因中蘊含著的天然缺陷,卻顯然不是這樣的疾病。這也就是說,他並不能成為小白菜。
阿嬋有些怔然的放下了手,她又定定的凝望著這個少年,凝望了片刻,十分不甘——他明明符合所有一切小白菜的外在要求的!
除了一開始看走了幾次眼后,阿嬋還從沒有在挑選小白菜這件事情上出過什麼錯。她看中的人,基本上都是可以納入繁衍計劃中的。
這卻是她久違了的一次失敗。
阿嬋抿住了嘴唇,在心中快速的調整了一下後續計劃,最終開口問道:「不疼嗎?」
傅紅雪回答的還是很慢,也很認真,「疼。」
「那你為什麼不躲開呢?」
「……」
阿嬋便嘆了口氣,「你不躲開,是因為你已經習慣了忍耐。是不是?」
見他依然沒有理睬自己,少女似乎對他感到了束手無策。她頓了頓,最終讓開了道路。
當傅紅雪重新邁開步伐,徑直朝前走去的時候,阿嬋一言不發的走到了他的身旁,與他並肩而行,卻不再開口。
他們一路就這麼默默的朝前走去,時間漸漸流逝,到了傍晚。
夕陽西下。荒漠中的兩人都籠罩在一片昏黃的餘暉之中。四周風卷黃沙,蒼茫,而又壯美。
阿嬋不經意的抬眼望見了落日,頓時下意識的拉住了傅紅雪的手。她指著天際燦爛的晚霞,眼睛溢滿了明亮的光道:「你看!漂不漂亮?」
然後她便發現只要不碰他的刀,這個少年其實是個非常好說話,甚至非常好欺負的人。
因為他就這樣讓她握住了他的手,好像全不在乎。
她讓他去看晚霞,他便真的去看,然後認真的思考,慎重的回答:「不知道。」
「你不知道算不算漂亮,還是不知道什麼叫做漂亮?」阿嬋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原以為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一樣。結果我現在才發現,你們完全不同。」
「誰?」
「……一個叫做阿飛的人。」
說完這話,少女鬆開了握著他的手。
她低下頭去,背著雙手,慢慢朝前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著傅紅雪拖著腿,慢慢跟上。
「他也跟你一樣,總是面無表情,像是遠山冰雪凝化而成的神祇。不過你用的是刀,他用的是劍。」阿嬋微微一笑,等他走來,又繼續一起前行。「我也跟著他走過,不過那時候……是在雪地里。我讓他等等我,他卻沒有你這麼好,也沒有你這麼聽話。他雖然也停下來了,卻讓我別跟著他。」
「你介意我跟著你嗎?」說到這裡,她歪了歪頭,看向了身旁的少年,但他還沒有說話,阿嬋便已經自己笑著回答道:「你不介意。你要是介意的話,就會跟他一樣,要我別跟著你了,對不對?」
「你不在意這種事情——你只在意你在意的事情……不知道你在意的,又是什麼事情呢?」
「……」
「其實你這樣也不錯。你話不多,也不會主動跟別人說什麼——總感覺很適合做一個傾聽者。既然你看起來這麼靠得住,我再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情好不好?」
傅紅雪緩緩道:「什麼事?」
阿嬋便粲然一笑道:「剛才騎馬跑過去的那個女孩,她對你很有興趣,你知不知道?」
「……」
「她若是對你不感興趣,就不會為你停下馬來了。你要是對她好一些,也許……」可說到這裡,阿嬋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一頓,旋即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唉,算啦,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也許呢——誰規定你對人家感興趣,人家就也要對你也感興趣?你說對吧?」
她聽起來像是在問傅紅雪,可那低落的模樣,又像是在告誡自己。
也許她是因為那個叫做「阿飛」的人感到了難過,也許他讓她感到了傷心。
又也許是因為葉開。
傅紅雪不明白,他現在也不想去弄明白。
他只知道,隨著夜幕來臨,不遠處已經升起了一盞天燈。
十丈高的旗杆上,雪白的燈籠被天燈映照著,上面寫著的五個鮮紅的大字,字字分明:「關東萬馬堂」。
只要循著天燈的方向,他們就不會迷失方向。
可有時候,人看見了遠方,卻時常會被眼前的事物絆住腳步——
夜路讓阿嬋走的有些吃力,走到最後,她便又拉住了傅紅雪的手。
而他依然還是讓她拉著了。
他就這麼牽著她,走完了抵達萬馬堂的最後一段漆黑的道路。
作者有話要說: 飛劍客:每個人都覺得我徒弟暗戀我,然而她從我身邊離開后就跑的比兔子還快!根本追不到!
傅紅雪:……【凝望遠方】【我是個一心只有復仇的boy】
葉開:……凝望遠方的時候,能不能先把我師妹的手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