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父女
第六十二章
皇帝背著手, 緩聲問四公主:「你為什麼要讓趙姑娘這樣行禮?」
長孫靜連忙拉四公主的衣服, 四公主這才回過味兒來,不過她並不害怕, 趙如意不過是皇后的乾女兒,就是賜婚, 那也不過是父皇的外甥媳婦, 怎麼跟她比?她可是父皇的嫡親的女兒呢!
四公主便道:「父皇, 人家只是沒有注意到罷了, 我在跟長孫姐姐說,父皇的萬壽要到啦, 我要親手做個好東西給父皇呢!就是說著這個, 我就沒注意到趙姑娘行禮了。」
她也總算還知道這中間還夾著安郡王的面子, 父皇向來寵愛安郡王,自己不能當著面兒理直氣壯的說不給趙如意體面, 便尋了個這樣的說辭,便撒嬌的拉拉皇帝的袖子:「父皇, 我今後再仔細著些就是了嘛。」
皇帝看著安靜站在一邊,甚至還帶著些許笑意的趙如意,心中有說不出的酸痛來,當年那個穿著大紅軟緞麒麟小衫兒的小姑娘,熱乎乎的手掌摟著他的脖子,也曾經耍賴的說:「父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啦!」
趙如意可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天下敢不給公主面子的人不多, 但她絕對是其中一個,她就是有膽子向人家的父親告狀:「公主沒看到我倒是記得清楚有半刻鐘?我可不信。」
在皇帝的腦海中,清脆的少女嗓音,自動轉成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父王,她欺負我!」
「若是被冒犯了,你就該按例責罰,無緣無故使這等下作手段!嬤嬤是如何教導的?」皇帝收回了眼睛,淡淡的說:「你去給趙姑娘賠禮,趙姑娘肯讓你起來,你才能起來。」
「父皇!」四公主吃驚的瞪大了眼睛:「我給她賠禮?我可是公主啊!」
公主……
皇帝在心中念了這兩個字一遍:「公主更應為仕女典範,你哪有半分公主的氣派?去賠禮!」
皇帝向來不很寵愛自己的子女,即便是公主,比待皇子略溫和些,能偶爾撒撒嬌,但也不到敢耍賴的地步,四公主磨蹭了一下,就去看趙如意。
這會兒,她指望趙如意識趣的主動表示不敢受公主的禮。
可惜她實在不了解趙如意,趙如意這會兒正一臉有趣的等著看看公主是怎麼賠禮的呢。
這一招,肯定不是第一回使了,之前不知道多少人吃過這啞巴虧了,趙如意大概在師父的熏陶下,雖然明白尊卑,可沒有那麼的根深蒂固,少些敬畏,此時她的臉上露出一種又是期待,又是好玩,還有一點兒明晃晃的活該的表情來。
簡直明亮又生動。
她有趣的看著極其不情願,極其難堪的四公主慢慢的轉過身來,皇帝卻在看著她,她的神情生動的皇帝幾乎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四公主臉漲的通紅,又轉頭去看皇帝,見皇帝一臉冰冷的站在一邊,皺著眉頭,終於是知道不能倖免了,她咬著牙,簡直快要哭出來似的對趙如意福身:「趙姑娘見諒。」
趙如意嘴角一翹,壞心眼的不還禮,不過也不站在那裡受禮,倒是走了兩步,走到皇帝身邊去,笑問道:「皇上是去給太後娘娘問安嗎?」
趙二夫人鵪鶉般站在一邊,親眼看著膽大包天的趙如意連公主的臉面都敢踩,心裡反而什麼想法都沒有,一片空白。
皇帝也看出趙如意的心理了,她有心要四公主得教訓,但也不會逾越,實在是又有分寸又膽大包天,皇帝便順著她,也不再去理會四公主了,反是轉過身,不往近在咫尺的太后的壽康宮去。
趙如意不假思索的就跟了上去,皇帝心中便覺得熨帖:「我是來找你的。」
咦?趙如意笑道:「這怎麼當得起,皇上有事吩咐人傳我去就是了。」
皇帝也笑,他確實是有事情預備吩咐人傳召趙如意的,自從上次為了趙如意與太后鬧了一場之後,皇帝就留了個心眼,特別安排了人,只要趙如意進宮,就要全程暗中護衛,若是情況緊急,可以直接出手,若是不緊急,就報御書房。
終究趙如意身份在那裡,皇帝也已經發現趙如意這招事的體質了。
所以剛才得了稟報,皇帝索性親自來找趙如意了。
眼見得趙如意輕輕鬆鬆就跟皇帝走了,趙二夫人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著急的不行,還是御書房內相何權周全,過來說:「侯夫人若是不再拜見宮裡的主子了,要出宮便只管去,皇上有事問趙姑娘,回頭再送趙姑娘回去就是了。」
趙二夫人自知做不了趙如意的主,巴不得這一聲兒,便連忙就走了。
何權看了那邊的四公主一眼,也沒說話,摸摸鼻子,默默的追隨皇帝走的路走了,四公主僵在那裡,委屈的哭出聲來。
「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她竟然敢……竟然敢……哇!」四公主這一輩子沒受過這樣的折辱,不敢罵父皇,就對趙如意咬牙切齒。
這樣一點小事,她就敢這樣告狀!就敢慫恿父皇這樣罰公主!
她可是公主啊!這樣的小刁難,誰沒有過,根本沒人敢吭聲兒,又沒怎麼樣傷筋動骨,還不就是受著就是了,只有這個刁貨!居然這樣膽大包天!
四公主氣的大哭,長孫靜和瓊姑娘趕緊上來勸慰,四公主那公主脾氣上來,惱的一推道:「滾開,都滾開!」
長孫靜是公主嫡女,自是有底氣有脾氣的,就是不如公主,那也不很怕公主,她被收拾了一番,本就不大舒爽,又聽了這話,越發煩躁,也不理會那麼多,負氣走了,只有瓊姑娘到底沒底氣,不敢甩袖子,只得站在那裡。
趙如意沒有聽到四公主的哭聲,她與皇帝說話言笑晏晏:「皇上真是嚴父!」
皇帝無奈的看她一眼,趙如意笑道:「不過公主總是要人敬著的,凶一點不要緊,皇上教導教導也就得了。」
伶牙俐齒,得了便宜還賣乖,可為什麼看起來還是那麼可愛呢?
皇帝說:「不用理她。」
趙如意笑眯眯,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皇帝跟前,她好似看不懂那帝王的威嚴,總是容易放鬆,說話說過頭,她說:「怎麼能不理?好歹是公主呢,不過公主就是這點不好,宮裡關久了,哪裡都不能去,常常轉不過彎來,要我說,還不如咱們呢!」
皇帝便轉頭問她:「那你的意思,做公主其實不好?」
如意嘻嘻一笑:「沒有沒有,我是覺得,天下沒有那麼十全十美的事,做公主當然好啦,天之驕女,金枝玉葉,又有皇上您疼她們,要什麼不能有呢?不過也有不大好的地方啦,在這宮裡頭出不去,天長日久的就對著這宮牆高門,多悶多沒意思啊。再說了,見識的少了,當然就傻乎乎的啦!」
她吐吐舌頭,笑道:「我可沒說四公主傻啊!」
皇帝也跟著笑起來。
趙如意探頭探腦的看皇帝的臉色,見他老人家一點兒惱的樣子都沒有,才又笑著說:「而且宮裡規矩又大,人又多,什麼心思的人都有,應付她們,麻煩死了,您說是不是?」
想一想她進宮來,總是遇事,皇帝也真替她心累。
「不過呢,到底是公主,比起這宮裡的其他人,又總是強些,這不是還有您疼著她們,護著她們不是。」趙如意說:「再說了,皇上您也不容易啊,又要當皇上,又要當兒子,又要當爹,多難啊,這天下,真是再沒有人能萬事如意的。您看您是皇上,天下至尊,可這一個月累的都上火了,睡的也不夠,回頭要泡杯黃芹棗花兒茶喝喝——不知道的人指不定想做您這樣的多容易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誰敢說個不字?」
皇帝覺得他的小公主替他說話的樣子,實在是可愛極了。
「是以我覺得,不管皇上也好,公主也好,郡王爺也好,我這樣的也好,不管做了誰,那也都是天意,誰也改不了變不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兒,都有好處,也都有壞處,誰也不佔便宜,也犯不著非要做誰!」趙如意說。
趙如意只仗著皇上隨和,不知不覺間就說了這麼一串,她自己其實都沒意識到怎麼在皇上跟前,她就是一點兒敬畏天威的心都提不起來呢?
不過她的話,一句一句都聽在皇帝耳朵里,多年來,皇帝又憤怒,又愧疚,又心疼,又傷感的心仿似冰山見了陽光般,緩緩的融化了。
雖然經歷了那些事,雖然她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她如今這樣活潑,這樣聰慧,她的心境大方而明亮,她就是那一束陽光!
皇帝終於覺得,雖然有過那樣的不幸,可他的如意獲得了另外一種補償。
皇帝耿耿於懷如意失去的那一些東西,直到今日,才明白,如意已經獲得了原本不是她的另外一些東西。
不知不覺走到了御書房了,趙如意這才說:「皇上是真找我有事?」
「我想問一問,直郡王妃的事。」皇帝說。
他沒有直接進書房去,反倒在院子邊上的大樹底下的石桌子旁坐下了,說:「直郡王妃最近不太好,我聽說你給她看過一次病?」
趙如意詫異,她給直郡王妃看病的事,早在那一回南鄭侯事件里,皇帝就知道了,那個時候沒有問一聲兒,怎麼這會兒想起來問了呢?
趙如意想了想說:「是在奉國寺,我偶然碰見直郡王妃不自在,又被人認了出來,不得不去看一看,不過我也沒有開方子,只用了一次針,後來太醫就來了。」
她便把那一日怎麼碰到的,怎麼看的病,說了什麼話,都一一說了,她記性極好,沒有一絲錯漏。
趙如意是極聰慧的人,便問:「是這兩天發作的嗎?」
趙如意算一算時日,覺得是差不多了。
皇帝說:「那一日你就認為,直郡王妃這一胎保不住了?」
趙如意斟酌了一下,又抬頭看了看皇帝,然後又斟酌,最終她才說:「這話我原本不該說,不過皇上既然問了,我也就說了,這不是直郡王妃身子的問題,這是直郡王府的問題。直郡王妃是中了毒。」
按理說,這樣大膽的話,是真不該跟皇上說,可是趙如意卻好像覺得,什麼都可以跟皇上說,說什麼都不要緊,而且她覺得,皇上不問安郡王,親自來問她,就是希望她能跟他說。
她不想皇上覺得失望。
皇帝心裡果然五味雜陳,如意這樣信任他,才兩個月罷,難道真是父女連心,一點兒也不假。
皇帝覺得特別欣慰。
皇帝說:「你的意思是,這是不能挽回的了?」
趙如意解釋:「這種葯,我以前見過,藥性緩慢,很難推斷出到底什麼時候下的葯,但確實難以挽回,直郡王最好先是肅清后宅才好,直郡王還年輕,總要慮著今後。」
「那麼直郡王妃呢?」皇帝又問。
趙如意覺得皇上是真的很關心長子的後嗣問題,不過想一想,不想要直郡王妃生孩子的,除了直郡王的姬妾,其實還有其他的可能,比如別的皇子,她能想到,皇帝當然也能想到。
這關係到儲位,關係到天家兄弟鬩牆,當然算是朝廷頭等大事了。
趙如意說:「在當時若是就處理了的話,其實最好,當時身體受毒素侵害還不深,肅清毒素,調理身子,王妃還年輕,恢復好了也較易受孕,但這會兒已經發作起來了,那身體受傷就重了,如今再調理,總是不如那時候好。」
趙如意也挺無奈的,直郡王妃那回的樣子,好像自己是心懷不軌要謀害她似的,嚇的那個樣,趙如意自不好多說,只能提醒和安公主,讓他們斟酌。且想著既然有御醫來了,自己看得出,御醫想必也看得出,自會有合適的方式醫治。
且這一兩個月沒有動靜,趙如意還以為御醫已經處理好了呢,沒想到這事兒在這裡等著她。
這樣想著,趙如意就解釋了一句:「當時其實我已經把直郡王妃的狀況回了和安公主,且想著王妃非同尋常,又還有御醫在。」
皇帝擺一擺手:「這自是與你無關。」
皇帝想了想說:「我的意思,是想要你再去替直郡王妃看一看,一則瞧瞧直郡王妃的情形,就是孩子保不住,直郡王妃身子也要好生調養,這件事,你去辦,我才放心。二則,你也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皇帝這是商議的口吻,趙如意心領神會,便笑道:「既如此,我去看看也罷。」
皇帝仿似訴苦一般的跟她說:「直郡王母妃去的早,這封王建府賜婚諸事,都是太后、皇后等一體操持,如今這樣子,我就怕他怨我。」
趙如意眨眨眼,皇帝這樣的父親口吻,倒是少見。
不過直郡王妃她就見過奉國寺那一回,那樣的情形,除了見她緊張自己的肚子之外,沒看出別的來,這些日子,不論是在皇后太后那裡,都沒見到她,也沒聽到什麼議論,大約除了病之外,這位大皇子妃沒有什麼值得議論之處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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