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門第
第四十九章
這話震的護國長公主屋裡的蠟燭都跳了一跳, 長公主更是意外, 她看著英武俊美的兒子站在門口, 張嘴就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真是再也沒有想到的事。
因為駙馬沒的早,公主為駙馬守節到如今, 安郡王並沒有兄弟姐妹, 母子關係向來親近, 雖然沒有說是無話不說的地步兒,但不少事確實都是肯說出來的,安郡王也知道母親見事多了,自有她的政治智慧,有事也常常與她商議。
不過這樣一句話……護國長公主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她定了定神,對兒子招招手:「你先進來。」
又往左右看了一眼, 屋裡伺候的女官和丫鬟們都心領神會的悄悄的退了下去。
護國長公主想了一下要怎麼委婉的跟兒子說:「你怎麼想起這麼一回事了?」以前她沒有發現過徵兆啊。
「難道娘沒有覺得她好嗎?」安郡王很篤定的說, 他覺得他娘也是很喜歡趙如意的, 而且趙如意這樣討人喜歡。
好有什麼用,護國長公主想, 以前田家剛去趙家退親的時候,她就已經試探著提了一回了,長壽與如意年貌相當, 可以直接賜婚, 可皇上不肯,她自然是不能再說了。
其實,她也是很清楚皇上的意思的, 皇上說過不止一次兩次,根本不願意趙如意留在京城,皇上一心想的是尋一個遠離京城的世家,在當地是數得著的人家,孩子又有出息知道上進,這樣既遠離京城皇權的種種是非,又不委屈了如意。
到時候朝廷賜婚,明晃晃的金邊加上去,那家子也不敢怠慢如意,自然就好了。
護國長公主知道,先帝晚年的十年奪嫡,那些血那些人命,那些陰謀那些算計,是深刻的刻在了皇上的血脈裡頭了,防不勝防四個字,大約沒有人比皇帝了解的更深刻。
皇帝這樣一個並不出眾,看起來並無奪嫡希望的皇子,都一樣有人謀害他,而且背後種種算計極其錯綜複雜,因為小公主之死而掀起的調查,一點點深入,裡頭的種種觸目驚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算計,有自己的目的,而在這些算計後面,是一條又一條的人命,人命輕賤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當年三位皇子被圈禁,十數名高官勛貴或被免職罷官,或下獄流放,或賜自盡,同時還牽連了上百名各級官員,陰謀和權術織就的網可謂層層疊疊,難以理清,便是到了最後,也難以準確的界定謀害晉王的具體原因和事件是什麼,太多的陰謀和算計,除了一個奪嫡的大方向,每個人都還希望在這裡頭獲得一點什麼。
皇權如此誘人,牽涉的利益實在太龐大了。
作為當年的親身體驗者,護國長公主非常能理解皇上這種心態,皇上對如意有愧疚有補償,當然希望這個孩子再也不要經歷這一切。
眼見的這一代的皇子在漸漸長大了,依然是這樣誘人的九五之位,當年的一切難免不上演,何況如今還有一位強勢的太後娘娘,這是難以避免的,兒子少了,擔心養不大,偌大江山無人託付,兒子多了,自然要爭,為君為臣,那是天淵之別,爭才是人的本性。
兄友弟恭,那純粹是妄想。
可是這些話,都不能告訴兒子,護國長公主想了一下說:「如意自然有她的好處,可娘覺得,她不是很適合你。我已經替你看了兩家姑娘了,都是好的,過兩日請她們來,你也看一看。」
「如意怎麼不適合我了?」安郡王沒想到他娘拒絕的這樣乾脆:「無非就是出身低一點,可這有什麼關係?我也是王爵,辦差辦事,在朝廷立足,難道還靠老婆不成?」
這孩子驕縱慣了,說話就是這樣,還懷疑起護國長公主了:「娘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這會兒怎麼反這樣說了?」
這樣一想,先前的懷疑就又想起來了,安郡王在他娘跟前是什麼話都敢說的,不由就低聲道:「難道……難道是皇上要納了如意?我看就不對的很,皇上一見如意就笑,比對我都好,還叫她如意!皇上那麼多嬪妃……」
話還沒說完,就被護國長公主兜頭一巴掌:「胡說!」
「不算今日,皇上就見過如意一回!」護國長公主道:「就能有那樣的心思了?你在皇上跟前長大,皇上是個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如今又是個什麼情形,皇上還能有那個心思?真是越發縱的你,張口就胡說!」
「也就在您跟前說一句罷了。」安郡王挨了一巴掌,心裡安定了一點,既然不是皇上要如意,那也就好多了,先前真是叫他著了急了。
這會兒想想也是,皇上確實是不太熱衷後宮的,據說就是年輕那會兒也不熱衷,他總是比別人聽到的消息要多些,上一回選秀,皇上納進宮的四個主位娘娘,兩個是二品外放大臣之女,一個是京畿兵馬司統領之女,還有一位是工部侍郎之女。全是實職高官,一個勛貴大臣都沒有。
就是這一回,據說也是要選幾位高官之女納入後宮的。
護國長公主道:「這種話是你說得的?」
安郡王叫他娘一巴掌打醒了,倒也明白自己是胡思亂想了些,還不是因為自己心太熱,如意沒有到手,生怕被人叼了去不是?是以他又說:「那既然不是這樣的緣故,那還能有什麼?您就成全了我啊!」
護國長公主頭疼。
趙如意是真好,護國長公主想了半天才勉強說了個理由:「她性子太剛強了,容易替你招禍,且你自己就不是個肯讓人的,如何得了?你如今與她見的少,自然看到她種種好處,若真是成了夫妻,相對的多了,兩個都要強,為著些小事便爭執起來,再多的好處都要磨沒了。還是要一個柔和懂事的姑娘,知道隱忍容讓的才好……」
「我讓她!」安郡王截斷了護國長公主要列舉溫柔和順的姑娘的好處,非常乾脆的說:「我是男人,讓得起她。」
護國長公主真是頭疼,安郡王又說:「如意又不是不懂事的人,我看娘也喜歡她的,比起娘平日里見的那些姑娘,她有哪一點不如?」
趙如意千好萬好,那也娶不到啊,皇上拿她當掌上明珠,那可真是一點兒誇張都沒有。趙如意的親事,便是護國長公主也最多只能議一議,哪裡做的了主,護國長公主真覺得冤枉,她是真心喜歡如意,而且她也提過,可是人家的爹不肯應啊!
安郡王道:「往日里在我們家走動那些姑娘,我見過十次八次也半點感覺沒有。」他到底是正經教導出來的,看著紈絝霸王,卻也不會背地裡議論人家姑娘的性情容貌,只是說:「只有她,我喜歡。」
「那也不行。」護國長公主都找不到說辭了,趙如意的好處是看得見的,又大方又懂事,可是不能娶她的理由,偏生又看不見,還不能說出來,護國長公主思前想後,要斷了兒子的妄想,只得獨斷專行的說:「她那樣的門第,你不能娶她!」
他娘還真的很少有這樣蠻橫的時候,安郡王惱的霍的一下站起來:「沒想到娘也是這樣看重門第的人!」
然後他就摔了帘子走了。
護國長公主苦笑,要說門第那是不假,如意若是沒有那樣的門第,她立刻就能答應兒子,去趙家提親去!
安郡王一腦門子官司,也不想回屋去,騎了馬就出府去了,一個人不帶,跑了半日,跑到一處眼熟的門臉兒前頭,想起來這裡是個酒樓,便騎了馬進去,這會兒天不早了,院子里掌著燈,一個人沒有,安郡王就下馬來把馬隨手栓在院子里。
這裡剛剛栓好,就聽到有人說話的聲氣:「關門了關門了!進來做什麼,還把馬給栓院子裡頭?」
安郡王正沒好氣呢,回頭罵道:「御書房的院子爺也能栓馬,你這算個屁!」
那人提著燈一看,看清楚了,立刻笑道:「哎喲是郡王爺,小的眼瘸了,哪裡想得到郡王爺這個時候來賞臉呢!」
說著就顛顛兒的上來攙,低聲說:「談爺也剛來,原來是來等郡王爺的?」
這是真巧了,安郡王沒想到談公子也來了,倒是正好,便道:「在哪裡?」
「裡頭雅間呢。」那人忙笑道:「小的領爺進去。」
這不算個多大的酒樓,上下兩層,只是每一層都特別高,這會兒晚了,只有樓下有幾個人在喝酒,談公子在樓上雅間憑窗而坐,跟前桌子擺的卻不是酒,而是茶。
安郡王一進門,談公子回頭一看就笑道:「郡王爺昨兒做了那樣率性的事,看著砸的那麼爽快,狠出了一口氣,今日怎麼反倒看著惱起來。」
他是風流倜儻的人物,這冷清月下一身白衣,便是在這樣的小店裡,也不減風華。
安郡王不爽,也不答話,坐下就吩咐:「拿酒來,到這裡來喝什麼茶!」
「我是來辦事的,又不是來喝酒的。」談公子笑道:「本想給郡王爺留兩句話,沒承想正好碰到郡王爺,就剛好了。」
「要什麼?」安郡王問。
「要人手。」談公子笑道:「還要錢。」
「除了要錢要人,想來你也沒有新鮮花樣。」酒上來了,安郡王仰頭就喝了一杯,談公子不急著談事兒,反倒取笑道:「一看就是為情所困。」
安郡王瞪他一眼,喝了第二杯酒才說:「我覺得有一點不對勁。」
「怎麼?」談公子問。
安郡王搖了搖頭,手指輕輕點著桌子思索,先前與母親說的那些話,一句句的重新回想了一遍。
他對談公子說話向來不怎麼遮掩,這傢伙,看起來風流天下,可實際上,心思縝密,心狠手黑,且自前年接手了暗地裡那些事後,鋪排開來的線越來越密越來越長,手裡簡直什麼消息都有,哪裡的話都聽得到。
安郡王懷疑,自己就是不告訴他,他也不知不覺就能知道了。
所以安郡王也把自己懷疑的那些話說出來:「母親的態度,有些古怪,顯得……」
「生硬?」談公子說。
「對!」
「顯然,公主也覺得趙九姑娘好。」談公子說:「其實我也覺得。」
安郡王就瞪他一眼。
「京城裡除了幾位公主我無緣得見,其他府里這麼多姑娘,身份高低不同,容貌各有好處,可真就是這位趙九姑娘是個尖兒,那手匪夷所思的醫術就不說了,單是那份兒遇事的沉著,說話的大方,就把人都比下去了。」談公子說。
如意的好處還用他說?安郡王早便覺得如意有些與眾不同,這在錦城還不十分顯眼,到了京城,連遇了幾回事,便越發顯出她的好處來了。
「其實越是多事之秋,越能顯出趙姑娘的好處來。即便如王爺所說,公主是慮著身份門第配不上,那也該提一句,可以聘為側妃,為什麼沒有這句話呢?」談公子果真是個抽絲剝繭的高手,立刻就看出了漏洞。
「她的師父與母親有救命之恩,或許母親不願意委屈她為妾?」安郡王道:「想著給她尋個正頭夫妻去呢?」
「真要如此,王爺都開口了,公主何不成全了王爺?」談公子笑,安郡王原本也是一心認為母親疼愛趙如意,只要自己開了口,必定是成全的,沒想到卻是這樣。
母親也並不是真看重門第的人,否則當年怎麼會下嫁給父親?
「成不成事且不說,只說這郡王側妃是要上玉碟的,封四品誥命,看趙家歷代姑奶奶,有幾個有這樣的誥命?委屈定然是說不上的。」談公子說:「且這是王爺一心想要之人,雖然王爺不願意委屈趙姑娘為妾,可由公主提出來,卻是應該的。」
這意思便是,雖然安郡王肯定不會答應,可公主提一句才是正常的現象,可是公主壓根沒提,只是一徑不肯應,所以才顯得古怪。
「想必有一個不能娶趙姑娘,又不能告訴你的緣故。」談公子下了定論。
安郡王想了半日,也點了點頭。
「我去查一查罷。」談公子說:「總得找出緣故,才能解決。」
安郡王又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要出門幾日,存稿箱發文,最近晉江很抽,如果有沒有發出來或者鎖住的情形,請在微博私信我。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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