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人間十風骨
若有機會, 慕容秋荻也曾想做一個小鳥依人的女人, 找自己愛的人定了終身,從此肆意江湖快意恩仇。
這本是她觸|手可得的幸福, 只不過一步踏錯便失之交臂, 從此只能遙望。慕容秋荻從沒想過有一日還能有人將她護在身後,為她遮風擋雨,即便這人不是她心愛之人卻也足矣。
慕容秋荻擦了擦眼角,將淚水染干:「莊主越來越壞, 竟讓我如此失態, 實在大錯!」
說罷, 慕容秋荻正色道:「若我消息沒出錯, 天美宮主在祁連山一戰之後便同部分魔教教徒隱居在瑤湖的天美宮。」
謝知非愣了愣:「魔教?」
「沒錯, 是魔教!」
見眾人不可知性,慕容秋荻點頭繼續道:「說來你們或許不信……若非此次暗中針對霸刀山莊的人使出了當年魔教的武功,我怕是未必能查到天美宮主頭上去。畢竟四家五宗一直知曉天美宮的存在, 我知道你們想問為何江湖不曾將『盪魔』進行到底……」
四家五宗並未對他們知道的天美宮進行攻擊,那是因為這些魔教徒正是當年背叛魔教教主, 在祁連山上對魔教反手一刀使得正道大獲全勝的那些人。
這些人身上有四家五宗的免死金牌,祁連山之後一直隱在瑤湖附近,是屬於如今不可言說的禁地。
衰荷隱映,碧水盈盈。
當謝知非同紫胤剛進入瑤湖地界,眼前便出現一個渾身金色,神情戒備的人:「此處乃是武林禁地,兩位來此為之何事?」
這個人只有三尺高, 三尺長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居然能拖下地,然而這個人身後的劍比金袍還長。四尺長的劍,用黃金鑄成的劍鞘斜斜的拖在地上。
謝知非豪爽一笑,指著身邊的紫胤,半點不客氣的落下重磅炸彈道:「在下霸刀山莊謝知非,這位是在下如今追求的愛人紫胤,近日霸刀山莊出了許多事,來此拜訪天美宮主。」
猝不及防得到告白的紫胤楞然:「……」
昔日魔教金獅長老險些沒嚇死,尖聲叫道:「你乾菜說什麼?」
自覺這些時日的談戀愛之後兩人已經確定了戀愛關係的謝知非臉皮已經厚成了城牆,以前沒有戀人的時候無論江湖如何傳都無所謂,如今有了自然要找機會澄清一下。
澄清之路就從腳下開始,謝知非指了指自己,然後又點了點紫胤:「在下謝知非,這位是我追求的愛人紫胤,來此是為了霸刀山莊之事拜訪天美宮主,還請這位俠士通融一下!」
紫胤淡淡道:「對。」
江湖傳言對慕容秋荻深情不悔的霸刀山莊莊主謝知非居然是個斷袖!
金獅長老一瞬間如同踩在雲端,心中隱隱覺得,他們的計劃或許行不通!
讓謝知非來此本來是天美宮主的計劃,然而此時領著謝知非去見天美宮主的金獅長老嚴肅而慎重。
天美宮的人都是曾經背叛了魔教的人,這麼多年時間過去,他們背叛了魔教也無法融入正道。身處夾縫之中的天美宮人心裡有鬼,只要魔教正宗未完全消滅他們便不會安心,更何況他們還想稱霸武林。
謝曉峰的死無論真假都讓天美宮主發現,他們必須將魔教正宗找出來,否則後患無窮。
最好的辦法是靜待事變,聯合武林四家五宗對魔教正宗再來一次圍剿,最差的辦法便是立刻行動。
為何天美宮的人最終選擇鋌而走險,而不是靜待事變,那是因為霸刀山莊第二屆揚刀大會。
魔教昔日長老的鐵燕夫婦使的便是刀,江湖中寶刀不多,夫婦兩人在見過忘龍川鋒利之後便對揚刀大會的寶刀念念不忘。
只是鐵燕夫婦非常清楚,霸刀山莊的請帖絕不會送到他們的手中,而他們如今也不能明目張胆的出現在江湖,所以兩人眼看著揚刀大會將近,便起了盜刀的主意。
燕子□□,雌雄鐵燕,一刀中分,左右再見。
當年在鐵燕夫婦手下逝命的武林高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兩人未曾將聲名鵲起的霸刀山莊放在眼中,天美宮主也未曾將這麼一個新出爐的江湖勢力放在眼中。
直至那對夫婦去了三個月也未曾傳回消息,等到第二屆揚刀大會完結也不曾見到這對夫婦的消息時天美宮主才發現事情或許不對。
霸刀山莊的揚刀大會舉辦成了,寶刀鳴羽封喉之名也傳遍江湖。
江湖人繪聲繪色的傳著有多少人想要盜刀,結果都被殞命在霸刀山莊莊主刀下的時候,天美宮主恍然大悟,派人一尋,果然在茱萸峰下深淵裡找到了鐵燕夫婦斷成兩截的寶刀。
深淵沒有這兩人的屍體,但對於這對夫婦來說,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刀已斷裂,鐵燕夫婦不是被人埋了便是被野獸吞噬,魔教昔日威名赫赫的長老竟然死得無聲無息。
那一刻天美宮主便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因為謝知非,因為慕容秋荻!
天美宮主裙下無數,被她玩弄鼓掌之中的人委實數不過來。
她實在太了解男人,在天美宮主看來,霸刀山莊莊主謝知非並不愛慕容秋荻,謝知非所做不過是處於同情,否則霸刀山莊早已為謝知非和慕容秋荻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謝知非既然能同情慕容秋荻,便一定會同情她!
即便謝知非是個斷袖這件事比較出人意外,還讓她噁心,但是想到謝知非或許是如今江湖唯一能力克魔教教主的人,雖然不知道謝知非那口中的愛人是誰,想來也不過是孌童一流,再好的皮囊也不過枉然。
想到這裡,天美宮主又壓下心中的噁心感,安靜的調整自己的表情。
她需要給謝知非呈現的,是一個比慕容秋荻還要可憐的女人!
隨金獅長老來到湖邊的謝知非看到的便是一女子面湖背柳,身形窈窕宛如出水芙蓉,看著不像是魔教妖人更像是洛水神女:「天美宮主,在下霸刀山莊謝知非,來此有事相詢。」
一身蔥青色紗衣的天美宮主眼裡像是藏著鋒利的針芒:謝曉峰已經死了,可魔教正宗還存在。
借刀殺人,向來是天美宮主最喜歡的計謀,十五年前她用這一計騙過了如日中天的謝曉峰,如今她也能用這一計騙過涉世不深的謝知非。
一聲幽幽嘆息,天美宮主放下面上的薄紗,換換轉身:「妾身已是心死之人,多年不理江湖之事。莊主有疑且問,妾身必知無不答。」
當天美宮主背對著人的時候無論是誰都會嘆一聲美人婀娜,然而當天美宮主轉過身來的時候,即便是謝知非忍不住倒吸一口寒氣:天美宮主有一雙瑩瑩美目,然而面上卻遍布長短深淺不一的疤痕,無數的傷疤將這女人的臉毀成黃土地上的溝壑。
這像是一幅無暇美玉被人摔成碎片后又粘在一起那樣,美玉昔日有多美,此時便有多醜。
天美宮主似乎並不覺自己容貌有何傷心之處,她低頭讀者紙條上的詩句:「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沒想到這麼多年後,竟還有人能記得妾身的娘親。」
眼前是個被毀容的美人,身邊有個奇怪打扮的劍客,分明是一處傷感之景偏偏謝知非卻覺得這裡面處處透著違和,只是謝知非說不清這違和在何處:「天美宮主,我霸刀山莊少有踏足江湖之事,更不願追問塵封往事,只是這些時日霸刀山莊弟子外出行走總會遇到各種麻煩,庄中長老詢查之後發現有有魔教蹤跡,而一切源頭均指向這處。」
「你們是懷疑妾身?」天美宮主像是很詫異,片刻后她眨了眨眼,那雙美目中起了幾分水光:「你知道妾身名字,想必是知道妾身的過去。」
謝知非不太想知道天美宮主的過去,因為他發現這裡的一切似乎都透著刻意的痕迹。
當一個人真有苦楚的時候不需要刻意去營造無助的悲憤,他們更多是給自己一份脆弱的堅強。謝知非知道眼前的人在騙他,不過卻不知道這人準備騙他什麼:「……略知一二。」
天美宮主將手中的紙條緩緩摺疊,輕柔的放入貼身香囊之中,眼神無線思念濡慕:「妾身的母親本是教書郎的女兒,有一日無意中遇上了教主……」
「那時的教主風流倜儻,幾番花言巧語便哄騙妾身那母親滿天歡喜的以為自己遇到了良緣,跟著昔日教主去了魔教教壇,成了他的妾室之一……母親只知教主是江湖中人卻不知其已有妻室,自到魔教教壇之後母親便一直悶悶不樂……」
「這麼多年過去,妾身一直恨教主,可更恨魔教的行事作風……」
湖綠的香囊隨著天美宮主的步伐微微擺動,香囊下面墜著的流蘇一晃一晃如同一場帶著春雨的夢境:「……五宗的人找上妾身,那時的魔教倒行逆施當他們遊說妾身和長老們放棄魔教的時候妾身心動了……方背叛教主后便被謝曉峰所棄,顏面掃地自是無顏再見他人,想來這是上蒼給妾身的懲罰……妾身只能自毀容貌在此隱居,卻沒想到即便如此依舊逃離不了這江湖。」
這下莫說謝知非了,連繫統也發現天美宮主在說謊。
【她在說謊】
這一刻,系統感覺自己智商得到了提高!
「……」謝知非原本還只是疑惑,現在是完全確信天美宮主在給他設圈套。
比起這不知敵友的天美宮主,日久相處,已徹底將霸刀山莊當做自己餘生所在的慕容秋荻顯然才是說實話的那個。
也就是說,十五年前的事實應是天美宮主在謝曉峰約戰魔教教主后一腳踢開了謝曉峰,而不是謝曉峰從祁連山上下來同天美宮主分了手。
當明白這一點后,謝知非便默默抬起雙手環抱胸前:他倒是要看看,天美宮主最終目的是什麼。
這邊的謝知非已經知曉了這是個陷阱,然而那邊的天美宮主卻不知。
見謝知非低頭若有所思,一遍的那白髮孌童心不在焉,天美宮主心中得意非凡。即便謝知非武功高強刀法獨步江湖又如何,少有涉足江湖的謝知非不過是個空有一腔熱血卻沒有足夠經驗的江湖新手。
對於這樣的人來說,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便足夠趨使他們為自己所用。
天美宮主垂下眼帘,神情痛苦:「魔教中並非盡為窮凶極惡之徒,『盪魔』一役之後,妾身帶著教眾不願再步足江湖的教眾來此隱居,這些年遠著江湖還來不及,又怎會惹上你霸刀山莊。況且……」
一聲嘆息,天美宮主濃密纖長的睫毛上染上晶瑩水珠:「母親是妾身在魔教唯一的祈望,妾身只希望她能與自己喜歡的人永遠避開江湖莫被人知曉,這事即便是妾身做的,也絕不會牽扯出母親來。」
金獅長老同樣面色痛苦,三尺長的身形走過去,跳到一邊的柳樹上輕輕的拍了下天美宮主的肩,像是在安慰她一樣:「都過去了,如今我們隱居在此,不再受江湖所饒,夫人也避世,一切都會好的。」
天美宮主喉嚨中嗚咽一聲,兩行清淚頓時落了下來:「多謝長老……」
金獅長老面帶滄桑:「好孩子,你這麼心善,好人有好報,我們都會沒事的。」
看了一場好戲的謝知非:「……」
看著這兩人如此賣力的給他下套,謝知非想了下,決定還是先配合著看看天美宮主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當下謝知非一副對天美宮主深信不疑的模樣,在紫胤無奈的注視下辛苦的擠出義憤填膺的表情:「若是如此,可見是有人想要陷害夫人,那夫人可知還有別人知道這兩句話的?」
金獅長老面沉若水:「……」
天美宮主悲聲哭泣:「教主他……他畢竟是妾身父親啊……」
謝知非聞言頭埋得更低,沉聲道:「家…咳…江湖不幸!」
「……」默默地看了眼謝知非,紫胤頓覺無奈。
然而天美宮主渾然不知,只顧輕輕的搖頭,神色凄迷,神情激動之下竟不再自稱妾身:「我昔日背叛他一次,即便我從不覺自己行之有錯,這些年也不曾後悔,但我心中到底是有愧於他。」
說罷,哭得一隻梨花春帶雨的天美宮主幽幽一嘆,大義凜然狀:「謝莊主,如今魔教即便還有些許勢力,但大多已煙消雲散,如今隨在父親身邊的不過是一些忠心與於他的下屬,這些人即便武功高強,心中也想重現魔教昔日盛世,但時過境遷,魔教對中原武林不再有威脅。」
一抬眉,一凝眸。
此時的天美宮主便像是一個願替父受過的孝女:「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該再死在他人刀下。我知謝莊主武功高強,然還請謝莊主莫要對他下殺手,若莊主要殺便殺我吧。」
謝知非瞥了眼身邊的紫胤,得到來自謝知非的暗示,紫胤默默往一邊過去,全然壁上觀。
而謝知非則是抬手伸向背後的刀柄:「好的,你一番孝女心腸我怎好拒絕,自該答應你。不過宮主也知我從小在茱萸峰長大,別說天皇老子,就是武林盟主也沒見過。想必宮主也知道,我不過是個不知江湖險惡的小子……」
「……」紫胤眼底垂眸不言,微微上揚的嘴角倒是露出幾分笑意。
想要謝知非對魔教教主毫不留情而不是對自己冰冷無情的天美宮主先是眼角一抽,正要說些什麼便著聽到謝知非接下來的話,「……曹公曾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肯天下人負我,在下深以為然,寧可錯殺三千不肯放過一個。在下實在不知那私下對我霸刀山莊出手的人是誰,自然是遇見一個收拾一個,你說對嗎,宮主?」
天美宮主默然:「……」
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對?
面對愣住了的天美宮主和金獅長老,謝知非已將身後長刀帶鞘的取下掂了下,隨後往前一步,咳咳兩聲,一臉沉重的表情低聲道:「魔教教主太遠,宮主很近,我準備先收拾宮主再考慮怎麼去找魔教教主,不知宮主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
天美宮主面上還帶著淚,她的神情依舊無辜:「謝莊主這是為何如此……」
「倘若妾身有何處得罪謝莊主的地方,直言便是,妾身隱世多年,不願與人刀戈相向。」教主和謝曉峰便罷了,那兩人畢竟站在江湖巔峰的人,舉手抬舉間便能攪動天下風雲。可是眼前這個人分明長年待在茱萸峰,不該能識得清她的計謀才對。
謝知非點了點頭,也是無奈:「我並不喜歡繞圈子,這繞來繞去說話實在是麻煩,我們敞開天窗實話實說吧。我這個人最不喜歡有人騙我做刀子,畢竟我武功高,這一刀下去便是人命。往往遇到這樣的人,我都會除之而後快。」
三尺三寸長,底部鑲嵌了東珠的刀鞘指著面色驚疑不定的天美宮主和金獅長老:「宮主也是明白人,我這人向來笨得很,可不敢保證每一次都能看得穿這些陰謀詭計!」
作者有話要說: 三尺三寸長
謝知非:霸霸我四十米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